第66章 (2)
效時,他帶着一點點嘲笑糾正了她的發音,然後南姝就靜靜地看了傅驚野很久。傅驚野那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運動會如火如荼進行中,慕英少了一大半學生,五校高三的學生都被趕回去讀書了,只剩下高一高二進行學校之間的藝術與體育的角逐。
國際一班按照科目表安排,組織學生到了城郊博物藝術館參觀。
陸月白也來了。
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露面,俨然已經跟南芮绮劃清界限了。
上次那件事情中,陸月白受到的影響遠遠不如南芮绮,當時她借口撞到桌子,一直在教室裏看着,沒有站出去。
有陸星盞的庇護,更多的同學都認為陸月白跟大家一樣,為南芮绮說話,只是受了南芮绮的蒙蔽。
這裏多所建築,涵蓋面積極廣,已形成了文化區,諸多分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畫廊、藝術館、植物園、博物館星羅棋布。
前期大家還跟着講解員一同參觀,到後面就慢慢走散了。
南姝是最先一批走散的。
她腰酸腿疼,早早地就為自己選了一個清淨之地。
但由于此處是航空館,穹頂塗上了神色的漆,裝飾星星營造宇宙的環境,所以陽光沒能有機會提醒南姝時間。
打了個小盹,醒來後看對面時鐘才發現已經中午了。
她肚子有點餓,打算出去找點吃的,結果發現自己迷路了。
手機沒電了,離老師說的集合時間還早,南姝在溫室裏找地方坐下。
溫室裏全是各種各樣的沙漠多肉植物,葉片肥嘟嘟的,讓人忍不住想掐。
南姝坐了沒一會,腦袋又有點重,眼皮打架,撐都撐不開了。
她歪着腦袋啄米,啄着啄着就要栽下去,一只手及時過來,托住了她的頭。
南姝睡眼朦胧地睜開眼,适應着光線,“陸同學?”
陸星盞看她已經醒了,坐在了南姝身邊。
周圍植被非常茂盛,來自熱帶的樹木長得高大,入目一片蔥翠的原始氣息。
“吃飯了嗎?”
南姝:“沒有,我迷路了,找不到餐廳。”
陸星盞前面一汪人工小湖,“我也是,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
他長按着手機一側的鍵,屏幕很快黑盡。
南姝瞌睡也已經醒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我要走了。”
陸星盞也跟着起身,“那我跟着你吧。”
在入口處的牆壁看了一會地圖,記下了路線,南姝慢悠悠地走向一側通道。
全封閉的通道很長,好像沒有盡頭。
南姝說完她手機沒電的事實後,陸星盞摸到自己衣服兜裏還有現金,“你想吃什麽,我可以請你。”
他把皺巴巴的零錢撫平,裏面好幾張紅色的鈔票,邊整理邊談起之前的事情。
“這是前年在衣服裏面放的了。當時也是手機沒電,用不了打車軟件,小姨家裏沒人,結果我逃了一天的課。”
陸星盞的聲音溫柔如泉水,侃侃談笑,溫柔爽朗,像春光般明媚地照耀着一切,在他的光環裏,你永遠不會感到孤獨和難堪,只有抽出新芽的蓬勃敞亮。
但南姝是個擅長屏蔽一切的人。
“班長不用請我吃飯了,如果我記得沒錯,出去以後有個庭院,庭院的花園外面就是出口了,到時候我會先走。”
“南姝……”
“或者你也先走也行,只要其他人別看到我們走在一起就可以。”
陸星盞在身後拉住南姝。
南姝站定後,他及時地收回了手,小心而猶豫着問。
“你還在生氣嗎?”
南姝回過頭,桂圓核一般的黑眸望着他,不帶任何情緒,也沒說話。
陸星盞知道遲早有一天,自己是必須要說清楚的,他們之間,有很多需要明白的事情。
“這段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很抱歉,一直沒有跟你聯系,你遇到麻煩的時候,我也缺席了。我錯過了許多外界的消息,也違背了從前對你說過的話。但你知道,我沒辦法在東方瑛還昏迷不醒的時候置身事外。在她的事情上,我很內疚,如果我和徐瑟川早到一步,就不會讓她一個人困在火場,我難辭其咎。”
“我知道你氣我沒有堅定地相信你,但是南姝,在這個事情上,我自己尚且都不能原諒自己,每天都在後悔,又怎麽還有資格去找別人的問題。”
“更加不能自私地成全自己的心。”
陸星盞腦海裏閃過沙灘上的畫面。
東方瑛對他的心意,陸星盞并不是沒有一點察覺,但他沒有辦法回應東方瑛。然而在知道東方瑛可能因為他而出事後,那日種種就變成了一把刀子,反刺在心上。他後悔自己沒能更好地處理情感,後悔那天讓東方瑛難過了。
南姝認同地點了下頭,“嗯,你說得都對。但是東方瑛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卻被爸媽關在家裏,我給你打了電話,你為什麽不來。那是我唯一能聯系到外界的機會。”
陸星盞愕然。
他那些天在醫院裏渾渾噩噩,确實是有接到南姝的電話。
她說:“陸星盞,你能來家裏找我嗎?”
之後電話就挂了。
被南家人發現了,強行挂掉的。
陸星盞沒有去。
“我不知道你被關在南家……”
陸星盞緊咬着唇,忽地意識到自己這荒唐的錯誤。
心口的刺痛感,就像是一根根針紮了進來。
陸星盞的确封閉過自己好些天,這期間便也錯過了外界的消息。
要是他知道南姝的處境,肯定會去。
但是,沒有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狡辯的機會,
他總是忙着照顧好所有人,卻放開了南姝的手,晾着這個明明是放在心上的人,遭受着衆叛親離、千夫所指。
那天南姝那通電話多麽重要,她孤注一擲找到的人,是他。
但那時來到她身邊的人卻不是他,是傅驚野。
他生生地,錯過了。
陸星盞走近南姝,雙手握住她的肩頭,他的眼裏是令人動容的深情與破碎,“南姝,往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我向你保證。可以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嗎?”
陸星盞自知自己哪裏還有資格說出這種話,可他依然祈求着,就算他貪得無厭,寡廉鮮恥,他也無法沖破內心固執的奢望,
“離開傅驚野,回到我身邊,行不行?”
如此直接、自私,真不像是陸星盞能說出來的話。
他窮途末路,只是想挽回。
手指顫抖,舉步維艱,想要重新拉住她,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南姝無動于衷,好像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陸星盞,我從前難道選擇過你嗎?”
陸星盞怔住。
“什麽?”
南姝直直地望着他,“你其實根本沒有必要跟我道歉,這些我都不是很在乎,如果你需要,我輕易就能原諒你。不想和你太熟,也不是因為生氣,而是不想裝了。”
我不想裝了。
如晴空霹靂。
陸星盞的世界天崩地裂,他已經不能思考了,反複地琢磨了南姝這話很久,才能明白一點其中之意。
恍然大悟般,嘴角微扯。
“你真的……一直都在騙我?”
陸星盞眼裏終于落下了一路水痕,通紅的眼裏淚膜閃動,怔怔地望着南姝,好像在辨認這到底是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人,數次對比着現實和記憶裏的她。
陸星盞從來沒有看錯過人,他從來沒有。
可南姝卻給了他一個慘痛的教訓。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禹逸飛?琴行?還是更早?”
陸星盞拉住南姝的胳膊,失去往日的禮節,他的力道很重,正如同此刻他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時的痛苦,“我難道真的只是你的跳板,你的工具麽?”
南姝感受着陸星盞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渾不在意。
“你是在質問我嗎?”南姝從他用力的指骨擡起眼,就這樣毫無回避地,仰頭望進他受傷的眼裏。
面前端方如玉的青年,如今像一條被遺棄的小狗,卑微可憐地等待着噩夢醒來,等着她給一個仁慈的答案。
然而——
“不用再裝深情了。世上只有你聰明,別人都是傻子嗎。一邊舍不掉你青梅竹馬的東方瑛,一邊又覺得心裏還裝着我,怎麽,這是演的哪一出,白玫瑰和紅玫瑰?”
“你不過是不願放棄那一寸寸的利益。你永遠都知道什麽對自己是最好的,善良不過是你用來裝飾自己的工具,當真遇到觸犯切身利益的時候,你還能藏得住自己的本性嗎。終歸不過藏在樂善好施外表下的利己主義。”
陸星盞深深蹙起眉,“利益至上?我在你心裏一直這麽虛僞功利麽?南姝,你別忘了,到底是誰先拒絕的誰。”
南姝掙掉陸星盞的手,“就你那自以為是的表白嗎?為了我你放棄了自己堅持的高傲,我就需要感恩戴德,同時祝福着你和你的朋友天長地久?你根本沒有準備好跟我在一起,貿然地說出那樣的話,我等着被你短擇後抛棄麽?“
陸星盞沒想到南姝會這麽想,“如果你答應我,我當然會一心一意!但你從來沒有給我一個能堅定的理由。”
陸星盞感到憤怒,卻又無比地悲傷,急切的争辯轉瞬即逝,他變得痛苦又無助。
站立不穩地狼狽退後幾步,面前的空氣好像也變得稀薄,他感覺到氣悶,窒息。
“可即便是你對我若即若離,我也依舊堅持到現在不是麽。我一直都在堅持,無時無刻,我變得急功近利,變得被動和沖動,所有的心思都很難藏了……南姝你可以否定我,可以否定我的從前,但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你現在能不能再看一看結果,我現在仍然在等你啊,沒有你任何的回應的情況下,還在厚着臉皮站在你面前。”
南姝沉默了一會。
“那是你還不知道我的從前。”
陸星盞否定,“不,我知道。”
“你不知道所有。”
所以那天餐廳裏,陸星盞才會說,忘掉從前,讓他們過去吧。
因為他那時不知道全部的真相,只知道王秋所說的那一些片段。
真實的情況,是他這種好學生沒辦法想象的。
也是沒辦法這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
陸星盞卻搖頭。
“我知道所有。”他強調,“我知道全部。”
陸星盞垂下頭,視線放在地面,強忍着奪去他體力的悲傷情緒,一時竟有些精疲力竭,天昏地暗。
“一本一本抹黑你的資料,描述誇張的壞話,不堪入耳的形容,我知道這些以後,我并沒有任何改變。”
陸星盞眼睫濡濕,紅腫的眼睛看着南姝,哀傷而堅定。
“我知道了你的全部,但我仍然愛你,愛你現在,也愛你曾經的過往。”
陸星盞哽咽着,聲音沙啞而悶沉。
他凝望着她,像深陷苦難無法解脫的信徒,懇求她理解這句話,理解他的破釜沉舟的決心,和終于說出口的愛,虔誠地期盼着她的回心轉意。
“你現在明白了嗎,南姝。”
柿子熱熱鬧鬧地挂在樹上,熟透的果實掉落在地,砸出香甜粘稠的汁水。
門廊後的漢白玉石柱後,有一道身影無力地靠上去。
仰頭空洞地看向遠處,迎着灰暗下去的天光,他閉上雙眼,随着喉結滾動,發幹的喉嚨一陣刺痛。
郊區肅殺的秋風,吹透他綢質的黑襯衣。
作者有話說:
傅驚野下意識目光危險地沉了一下,當陽光投向對面的玻璃反光時,他不由自主地撇了一眼裏面的自己。
——可惡,她誇我好看。(馬上跑去照鏡子)
餅餅:我一定是人生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