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倘若和皇族聯姻,也許現況就能轉好。
李承恩笑,道,“假如真的迎娶那位公主,現況只會更差——如今兵權四散,聖人不可能再給你一個擋箭牌。送你一個公主,收一份人心,這筆買賣還是很合算的。”
“就真的這樣把買賣推了?神策的勢頭豈不是更難壓。”
“我娶了她,就給人借口‘不能推驸馬上戰場’,順水推舟卸了位子。你覺得好,你去娶。”
他把那煩人的銅鈴铛扔給楊寧,叮的一聲脆響。
楊寧無奈。
“可這樣一來,對皇上來說,神策就等同于自己人——”
“你記住,對于他,沒有所謂的‘自己人’。”
侍衛解下他的披風,撩開車簾。楊寧明顯還有些矛盾,站在那胡思亂想。
李承恩上車前又轉身敲他一下,讓他快點去自己的車裏。
“今天這次算扛過了,我估計下一次進宮不會太久。”
“嗯……?是說七公主回宮的時候?”
“□□不離十……”他重重嘆了一口氣,靠上軟墊,覺得前路昏暗,“披荊斬棘,要盡快找一個借口。”
“要不然……我記得徐将軍的女兒剛好适婚。”
“雖說人不可貌相,可是我一直分不清她和她父親誰是誰。”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不行,不能娶,現在娶誰禍害誰。重新找個借口,要正當,要讓我走得夠遠肯定趕不回來。”
“巡軍?”
“巡軍要三軍齊備,動靜太大,不值得,還會落人口實。”
諸多念頭走馬燈一路轉過去,好像沒一個可行。
——下一次進宮就是十面埋伏了,去的時候是一個人,稍不留神就變成兩個人一起回來。
李承恩又嘆了一口氣,倒回墊子上。
“人生不如意……”
這時候前面有使者過來,“将軍,剛才有藏劍山莊的信。”
“……更亂了。”旁邊車上的楊寧也聽見了,知道又要調人去杭州交錢拿貨。“将軍你到底欠了藏劍山莊多少?全府上下馬鞍已經能全部換一遍了。”
“讀。我現在眼睛疼。”一想到那金碧輝煌的地方爍爍生輝,他就覺得刺目。
信使愣了一下,但還是依言展信,先把信封上的條目讀了出來。
“……信件是藏劍的紋章,封口的印是碎星印。”
楊寧點頭,“樓外樓的,催債無誤。”
信被念了出來,不外乎天策府下單了多少東西,預計工期什麽時候完結,請貴府在某年某月前來取貨付清尾款。這封信很快讀完,後面還跟着一封,同樣是藏劍的,估計是第二份賬單。李承恩剛說如果是賬單就不用念了,回府一并給朱将軍,那信使說,這封信的印是正陽印。
天澤樓的信。
李承恩笑,說,估計是數目太大,輪到那位親自來要了。
使者說,“将軍,這好像不是賬單。”
——他手裏拿着一份紅色金泥的精致信箋,背後書着些吉語。
“這份是……請柬。”
天澤樓來的請柬,請李承恩過去,本月初七,葉凡和唐小婉直接在藏劍山莊成親。
幕二
對于葉凡的事情,藏劍山莊終于還是準備快刀斬亂麻了。唐門霸刀兩方面,天策府都曾耳聞,說是必須追回唐小婉。刀劍之争延續至今,已經不單單是技藝上的角逐,任何微小的事情,霸刀都不打算讓步。
葉晖有意把此事大事化小,通過其他手段來緩和兩方關系——以他顧全大局的性格,必要時刻也許會直接将唐小婉送回來保證藏劍的利益。而今日兩人這樣突兀地舉行成禮,一定是一個可以說服葉晖的人下的決定。
可能是葉英,也可能是已經雲隐的老莊主。而不管是誰,單是藏劍一方承認兩人是不行的,必須有一個較為中立強力的勢力去作證,讓這樁婚事一槌定音。
李承恩想,這個太極推得不錯,天策今天過去,明天北武林那邊就能出事。反正賴哪都是自己吃進,怪就怪當年識人不清,以為那人和傳聞中一樣不理世事。
出事就出事吧——北武林霸刀式微,西南處唐門又遠水救不了近火,天策府一向和這兩邊沒有直接接觸。和葉英手裏那要命的東西比起來,這種小得罪都是可以日後慢慢彌補的。
李承恩略算了算——信使從長安到洛陽,得到自己不在的消息,再回轉長安複命,接着往杭州——最好那時候自己已經回洛陽了。這樣一拖就能拖三四個月,直接輪到下一次巡軍。
——李承恩聽見車外已經傳來了江南調,心情莫名地好起來。
他比預定時間早到五日,江南正是仲夏,河邊一路開着白蓮,潔白可愛。
藏劍山莊的碼頭已經快到了,因為來得早,所以碼頭沒有接應的人,他們必須自己叫船。漫漫的白李花下,整處水面都浮着輕而碎的花瓣,随着漣漪微微蕩漾開。
前面已經可以看到樓外樓高聳的飛檐。陽光将水面照的明白一片,十分刺眼。李承恩眯起眼,見到遠處的碼頭上,隐隐約約有個人影。
——也許是山莊的船夫吧……他努力想要看清,但影影綽綽,只能看到是個青衣人。陽光又是一晃,水面閃閃發亮,人影倏爾不見。
船開始靠岸了。
他們都聽見了樂聲,是江南的送婚樂,一直從莊內傳到了碼頭。水中所有的船都漆上了金色百合長生紋,岸上已經改種了石榴。一路過去,門口不少人來往忙碌,見天策府的人到了,一身金衣的接引童子道了聲請,将他們帶入,又讓人告知莊內準備。
這一代幾個當家,誰都沒有在莊內舉行過婚禮,葉凡是第一個,又是最小的弟弟,自然竭盡所能辦得隆重。方過樓外樓,已見到葉蒙迎出,道了聲失禮——說是葉晖去外地查賬不在莊內,現在莊內事務都由他打點,若有不周到之處還請見諒。
“哪裏的話,四莊主客氣。今日是東家最大,我們這一隊就聽憑安排。”
“各位将軍請。別院已布置妥當,舟車勞頓,實在辛苦。”
看起來還有不少事情沒有弄完,葉蒙有點捉襟見肘,只能讓侍候人帶他們過去。他們走到一半,還未上車,又見到一列侍候過來——有幾個他們都認識,是葉英身邊的人。侍候走得很急,見他們快上車了,便道了聲将軍留步。
一曲方畢,四周陷入短暫的安靜之中,須臾,蟬鳴急促。
“五莊主已在天澤樓等候,聽聞此次将軍前來觀禮,不勝感激,特意在樓內設下酒宴款待。若将軍不棄,請賞光赴會。”
不在樓外樓設宴,而在天澤樓,估計坐莊的輪不到葉凡。
李承恩知道應該是葉英有事,便讓侍從都回去,他則和侍候人一起往天澤樓。
————
“唐小婉不見了。”
他想過天澤樓應該只有葉英,也想過肯定有麻煩事。但沒想到剛剛進屋,葉英就輕描淡寫抛過來這句話。
侍候們已經将門合上——屏風後葉英就在那坐着,氣定神閑。
“新娘子不見了?是給霸刀帶走,還是給唐門……”
“都不是。”
樂聲已經變得很渺茫了——天澤樓沒有奏樂,高大老海棠上的夏蟬不知倦怠地鳴着,将屋裏襯得愈發寂靜。
“她從半個月前就住在梅莊,準備成婚。梅莊有三弟坐鎮,無論霸道還是唐門,應該都沒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将人帶走。”
“那藏劍是發現了什麽?”
——上次生死之局,他們也一起趟過了,如今房裏只有二人,氣氛反而柔和不少。
葉英請他坐,摸索着推過去一個茶盤。如今天澤樓沒有侍候,他雙目不便,就麻煩李承恩自己倒茶。
“羅浮仙呢?”他已經習慣了女子跟着葉英身邊,現在忽然看不到了,還是想問一下,“真的北上了?”
“北上,省親。”
“既然你覺得她能牽制住梅劍雄,我也無話可說。”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那麽你們山莊那位新人——怎麽斷定她就是被其他人帶走了?”
葉英沒說話,只是從旁邊推出一個小盒子。
“一封信,一個玉墜。”
信只有一張紙,角上印着一朵灰色蓮花。
信上寥寥數字,已讓李承恩後悔此行;而看到玉墜的一剎那,他突然很想将時光倒轉索性回去娶了那七公主——其實徐将軍的女兒也不錯。他想。
雪琉天落在湖底的那個腰墜就放在盒子裏——白玉巧色雕的玉狐,正在盒中散着溫潤的光芒。
他記得那個玉墜被留在了綠楊灣的池底,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葉英不認識它,但李承恩周身氣息改變,他也察覺到不對。
“這個玉墜……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