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一眼,又道,“但他開始在綠楊灣施行毒術,也許确實是因為到最後……已經分不清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了。”
葉英搖了搖頭,“我沒怎麽後悔過。如果當初再來一遍,我還是會救他。”
“真的麽?”
“但過去的事情是不會再來一遍的。”
“如果今天他不送來解藥,你就真的……”李承恩頓了頓,繼續道,“之前如果有什麽差池,我們就一起交待在那裏了。”
“天不亡你。”
“——你是怎麽知道那件事的?”他低頭,看向胸口的那個位置——那裏包着繃帶,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我是偏心。”
“你把我抱起來的時候。”葉英喝了一口藥茶,忍不住咳了數聲,“啓程的那天,天澤樓。”
李承恩愣了愣,緊接着忍不住笑了;葉英又咳了幾聲,之後也跟着笑了笑。
倘若那天兩個人沒有離得那麽近,恐怕他也不知道李承恩的心位置與常人不同。
“蛟月這把劍,起初不是用來對敵的。”
他飲盡藥茶,将杯盞放在一旁,拿起了枕邊短劍。
“這種劍的鑄造方式已經失傳……在亮光下劍身為青色,但是在冷光之下,劍身就會折射出白色的光芒。”
短劍出鞘——此刻的蛟月就好像尋常兵刃,青色劍身散着溫潤的光。
“古越族用它捕獵兇狠的大魚。在弦月夜裏,人在岸上執劍,劍的光芒就會傳到水下。魚以為是月光,便會浮上水面,沖向岸邊。它屬水,劍意極寒,若刺入夠快,寒意可以一瞬間封鎖人的心脈。”他說完,歸劍入鞘,把劍放回原處,“——我已經避開了所有的要害,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他沉吟片刻,道,“肯定不會妨礙将軍日後來聽歌。”
李承恩苦笑,搖了搖頭。
“這一次把綠楊灣弄成那樣,足夠七秀坊心有餘悸個十幾年了。”
“說到聽歌……”葉英躺回墊子上,眉目間有些倦意,“到最後也不知道……雪琉天之前帶走那些舞女幹什麽……”
“這個麽,其實之前我倒是問出了一點端倪的。”
李承恩把空杯子拿走,讓侍衛重新倒了杯藥茶進來;葉英轉過頭,像是等着聽。
“之前被帶走的女孩子們大多沒有什麽回憶,有少數幾個,說自己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面有人歌舞,十分熱鬧。”他道,“大家都覺得她們只是夢見平時練舞時候的情景,沒有當真。不過只有一個女孩子提到,依稀見到兩個人,一人藍衣一人白衣,其他的便看不真切。”
“藍衣……?”
“白衣也許是雪琉天,至于穿藍衣的……”李承恩略嘆一口氣,道,“那具骸骨的外套是深藍色的。”
“你是說……他把人帶到了那裏?”
“……誰知道呢。”
他搖了搖頭,将藥茶放到葉英手中。
“他活了幾百年,一直是一個人……你仔細想想,一個人虛無缥缈在世上游蕩那麽久,所有的族人親人全都不在了……他抱着一個荒謬的希望,為了那具骸骨做出什麽事情,其實都不足為奇。”
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抱着什麽樣的念頭活下去的。只有在很古老的經卷上,才會提及這一支越族的事情。長壽,聰慧,人數稀少。最後卻被其他的族人認定為不祥的妖孽,無聲無息扼殺了。
不知道那時的雪琉天幾歲,是怎麽活下來的。這個人的所有瘋狂,都是在漫長生涯裏一點一滴堆積起來的。
——如果自己活到了這樣的年歲,會不會做出一樣的事情呢。
李承恩有些唏噓——而人心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難測。
他看向葉英,目光停留在這人依舊蒼白的唇上——他記得那時的水下,兩個人就這樣別無選擇地親近着,而回到水上的世界,他們又回歸最初的相敬如賓。
——他們本來就該這樣的。
忍不住笑了,李承恩咳了一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了。葉英一直躺着軟墊上,不知是不是醒着。
李承恩走遠,他沒什麽反應。但當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了這人的聲音。
——水下的事情,我都記得。
就這麽一句話,再無下文。
他的步伐頓了頓,卻還是邁出了門檻。
“迫不得已。”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輕,人尚虛弱。“……多謝。”
“我該謝你才是。”
盡管葉英看不見,屏風後,李承恩還是側過身,微微颔首。
門緩緩拉上。而後,藏劍山莊的侍從魚貫而入;外面車馬齊備,他們已經準備啓程回杭州。
屋外陽春耀華,正好是一年中最柔軟多情的時候。而他走過桃樹下,好像聽見遠處有女孩子的輕笑聲,銀鈴聲……桃花暖香,鳥雀呼晴,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忽然之間,鼻端聞到了一縷熟悉的冷香,一瞬即散。
他回過頭——只能見到一只白狐竄過草叢,眨眼消失。
落花依然,而那裏什麽都沒有了。
琉貍·完
之三【蓮花羅剎】
幕一
從遠處看,整座李渡城像是一個微小的火丘,正不斷灰飛煙滅在紅黑色的陰霾之中。
她捂緊了特制的面罩,從一片霧氣裏,看清眼前車辇殘骸上的文字;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小女孩抱在了肩上。
“——沒什麽好看的,和他們回去吧。”
“那是什麽字?”
她從父親的手中扭過頭,透過手指縫隙,盯着殘骸上金光閃閃的一個吊墜。
鮑穆俠搖了搖頭。
“爹也不認識——你快回去,否則罰你去抄藥經。”
其他人已經将附近的東西收拾完,他們都帶着面罩,常年在洛道生活,人們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東邊和北邊的也燒完了,接下來往哪裏?”
女子從鮑穆俠手中抱過了鮑風風,替小女孩戴緊面罩;她身後還有一些來幫忙的士兵,有些不住地咳嗽。
鮑穆俠盯着那殘骸上的車飾,又嘆了一口氣;隔着一塊白布,小心翼翼将那飾物取下,交給了一名天策女兵。
“勞煩了——茲事體大,盡快将此物交給那位大人。”
吊墜被火煅燒多時,卻依舊閃亮,金絲編制成的螭龍鳳舞,昭示着車辇主人不同尋常的身份。
“請務必小心。”
漫漫荒道上,每隔一段就有地方在焚燒。如果拿下面罩,就可以聞到那股刺鼻的焦味與屍臭。鮑穆俠最後看了一眼車辇,用長杆挑下挂在車架上的零碎。
裏面應該全部被燒空了,只有燒黑的骨頭才對。
車架十分結實,時不時有焦黑的碎片落下。只是将裏面東西都清出來,并沒有發現意料之中的屍骨。
鮑穆俠的眉皺了起來。
——什麽都沒有,車裏空空如也,沒有屍骨,也沒有女用的金銀飾物。這輛車是整列儀仗隊的中心,有龍紋飾物,不可能裏面什麽都沒有。
不對……
忽然間,他猛地擡起頭,叫住了已經跑遠的士兵。
黑色的殘骸好似骨架,刺向天空;遠處鬼哭鬼嚎,是毒人成群游蕩覓食。
灰雲之下,這處腐毒之地依然如故,開始了它的吞噬與蔓延。
————
他的儀仗正緩出宮門,步伐比以往地稍顯急促。倘若看到後面有疑似使者之類的人靠近,步伐就會更加急促幾分。
真是讓人苦惱啊……他被車飾的鈴聲晃得頭疼,一把将那東西抓住。
“到哪了?”
“回禀将軍,再過一刻就能換天策府的車馬。”
“讓他們再快點。”
他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猜想今天的談話,還會扯開多少後續。
如今宮內暗流湧動,誰都不能安生。這種拉鋸不僅是臣子之間,還包括皇族。
經歷了前朝多番政變,如今那位大人更加亟不可待地希望将幾個女兒的終生大事敲定。今日已經是第三次,那人和自己提起關于七公主的事情。
“不如先去拜訪一下吧——她性情與尋常皇族女子迥異,十分爽朗,喜讀兵法。”簾後的聲音頓了頓,道,“吾雖也勸她收心,可畢竟寵愛,希望她能結識同道中人,以免寂寞。”
——先不說是真是假,如果這位年齡連封號都不夠的七公主真的讀得懂字還能鑽研兵法,李承恩在慚愧之餘還是很有興趣一會的。
萬幸七公主青龍節後前往寺廟參拜,至今未回。李承恩道了句誠惶誠恐,總算能夠全身而退。
出了宮門,他們迅速上了天策府的車馬。這一次楊寧随行護衛,聽出了催婚的味道,忍不住說,這樣三番五次地回絕,該不會有事吧?
李承恩不是很擔心這個——他自認每次推拒的理由都足夠正大光明,不太會引來麻煩。只是楊寧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