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雙雙飛升
天山玄臺。不再受到壓制的靈力帶起一陣風起雲湧, 整個九州天昏地暗,大片雷雲朝着天山的方向湧來。
天象生變,巨大的動靜将三界衆人紛紛引到了天山外。
只見玄臺上立着兩道身影, 火紅的喜服還未換下,在獵獵疾風中招展。衣衫于翩動中交疊在一起,宛如比翼。
“那是……墟劍聖君和庭雪聖君!”
“如此龐大的能量, 難道是要雙雙沖擊飛升境?”
衆人停在了天山外的半空中遠遠觀望着, 無數道驚嘆與揣測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聞訊趕來的游蘇青、商陸行等人也懸立在人群中,面色凝重。
“商兄, 你看……”
“別擔心, 我們要相信江兄和柏兄。”
玄臺之上。
江荇之被鐘酩緊扣着十指,他看向從遠方牽動而來的雷劫,眉目間透出幾分憂慮, “來得也太快了。”
鐘酩摩挲着他的指骨安撫道, “別緊張, 我們……”
江荇之,“周圍人都還沒聚起來, 到時候觀摩費都收不了多少。”
鐘酩,“……”
兩人正合計着, 一道人影便急匆匆地從圍觀人群中沖了過來。來者頂着疾風, 大驚失色,“江荇之,你怎麽回事!”
轉過頭, 就看藺何瞬間落到眼前,“你怎麽又要突破了?”
江荇之小臉一紅, 羞澀道, “修了七天, 修為漲得太快了。”
藺何哽了一下:看來那裏衣挺好用。
他又問,“那你們買保險了嗎?”
嘭!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江荇之譴責,“不孝子,不準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他們這次定是萬無一失!
藺何,“……”這話當初是誰說的?
幾人的談話并未收聲,周圍的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建議道,“聖君可以拜拜旁邊塑像,拜了寓意好!”
玄臺上三人同時一默。
江荇之轉頭看向隔了不遠處與他本尊等身大小的塑像,眼睛眯了眯:他隐約記得,這寓意是不要和自己一樣被雷劈得沒了魂……
呵,這些人可真有趣。
江荇之朝那烏泱泱的人群瞥了一眼,對藺何小聲叮囑,“一會兒去幫我收觀摩,記得收兩倍。”他指了指自己和鐘酩,“畢竟是雙人份的。”
“行。”藺何說,“我一會兒再替你把那塑像給搬出去,免得劈壞了,以後還能用的。”
江荇之誇他,“你可真會來活兒。”
兩人沒說上幾句,頭頂便傳來一聲“轟隆”雷響,像是催促着渡劫趕緊開始。鐘酩擡頭往那雷雲深處盯了一眼,眼底透出不耐煩的警告。
催什麽催?沒看我燈燈還沒準備好。
轟隆作響的雷聲一下小了幾分。
“該做準備了。”威脅完頭頂的雷劫,鐘酩轉頭輕聲提醒江荇之,“有什麽等渡完劫再說。”
“好。”江荇之揮手驅散藺何,“要落雷了,你先回去吧。”
“喔喔。”藺何懵懵懂懂地抱起江荇之那尊紮實的塑像飛身離開。心底忖着:怎麽感覺這小兩口對渡劫還挺有把握的?
·
藺何離開了玄臺。
圍觀的衆人也都掏出防護法器,隔了段距離遠遠立着,避免待會兒被恐怖的九天雷劫波及。
風聲愈發緊了起來。
鐘酩渾身的靈力都在體內運轉着,他問江荇之,“準備好了嗎?”
江荇之面色肅然,“時刻準備着!”
“……別鬧。”
心念一動,兩人的神識通過識海中的道侶契相合在一起。如浩瀚的大海與遼遠的天空相互交融,共同向着瓶頸沖擊。
一下,兩下,三下……
神識如潮汐拍擊着松動的瓶頸,全神貫注間感受不到外界時間的流動。不知過了多久,伴随着靈力沖破瓶頸,頭頂的雷劫“咵擦——”一聲落了下來!
一瞬是山搖地動,飛沙走石。
兩人共扛一道雷劫,落在每個人身上的壓力都被彼此分走了一半。
或許是因為沒了天道漏洞的幹擾,也或許是從道侶契另一頭傳來的情緒令人心安,江荇之感覺這次的渡劫沒有上一次那麽痛苦艱難。
轟隆隆,轟隆……
在響徹天地的滾滾雷聲中,這劫一渡就是九日。
沖擊飛升境本就罕見,更別說兩人同時渡劫,簡直聞所未聞。三界衆人都以為“九天雷劫”至少得翻倍成十八道,畢竟他們都交了雙倍的觀摩費……結果到了第九日,落下的雷聲便漸漸小了。
衆人皆靜,玄臺百裏內只餘雷鳴。
漸漸的,風止雷停。幾縷天光從頭頂昏暗的天穹後破雲而出,投落在玄臺之上。
在一衆緊張的矚目下,只見那刺目的電光散了,恢複平靜的玄臺上空空蕩蕩。
衆人愣住:這不像是渡劫失敗。
但是,人哪兒去了?
…
與此同時,江荇之踩在一片蒼渺的浮雲上,緩緩睜開了眼。
腳下雖是一片煙雲,卻如同踩在實地。放眼望去,遠方有青山銀樓,近處有湖光客亭。鐘酩還站在他身側,握着他的手沒有松開。
江荇之還未完全回過神,轉頭看着鐘酩愣愣的,“墟劍,我們……”
鐘酩嘴角彎起細微的弧度,“我們渡劫成功,一起飛升了。”
“那這裏就是天界!?”江荇之驚喜。他說完便自查起體內的靈力,充盈的靈力湧上他的四肢百骸,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像是超脫了三界的桎梏,可以随心所欲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和大乘果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境界。
“對,這裏就是天界。”鐘酩看他開心,也不催促,任人兀自撒了會兒歡,這才捏了捏他的手,指向前方,“我們去那裏。”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江荇之看見一座巍峨的蒼山聳立在雲海之間。金色的大殿立在山頭,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傳喚。
一個猜想浮出他腦海,“走,去看看。”
天界的景象和人界并無太大的不同,因為鮮有人跡而顯出些許冷清,但也因此多了幾分超脫世俗的仙氣。
沿途百花齊放,莺雀啼鳴。
江荇之和鐘酩穿過雲海,很快就到了山巅上的大殿前。
金玉殿階之上,殿門大敞着,像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四周空無一人,殿內安安靜靜。兩人相視一眼,随即擡步走了進去。
殿中的布置并不陌生。
層層幔帳掀在兩側,像是某座山間小屋的豪華奢侈版。
穿過大殿,他們腳步停在大殿盡頭的一道屏障前。只見屏障背後似有人影晃動,身形熟悉,但并不能看清真容。
一道曠遠的聲音回蕩在殿內,“終于飛升了,不容易。”
語調毫無波瀾,字裏行間卻透出一股疲憊感。
江荇之轉頭和鐘酩小聲逼逼,“這句話不該我說?”
屏障後安靜了一息。鐘酩看了江荇之一眼,在對方困惑的眼神中點了點頭,“對,最辛苦的還是你。”
江荇之滿足了。
他看屏障後沒傳來聲音,便主動搭話,“你就是天道?”
那聲音再次響起,“是。”
“是因為因果的漏洞被我們修補好,所以這次才允許我們飛升?”
“是也不是。”
江荇之皺了皺眉,“能不能說清楚點?別老跟大師一樣賣關子。”
“……”天道似乎卡了一下,接着矜持提醒,“厚禮。”
厚禮?江荇之反應過來:祝二位百萬年好合。
他恍然:所以那句祝福不僅僅是在祝他們感情和睦,還暗指他們能活上百萬年。能活這麽久,除了飛升還有什麽!
江荇之一震,羞赧地對鐘酩說,“果然是厚禮,是我誤會大師了。”
鐘酩善解人意,“披着馬甲被誤會,不能怪你。”
沒能插上話的天道:……
兩人其樂融融地開解完自己,才想起屏障後的天道似乎被放置已久。鐘酩朝那屏障投去一道目光,“所以,叫我們來有什麽事?”
“來解答你們心中殘留的疑問。”
話音落下,面前的屏障上忽地投出一幅幅畫面,赫然是自一千年前開始往後的景象。随着景象變換,那些熟悉的身影也一一浮現。
“一千年前的三界荒蕪貧瘠,靈力匮乏,修道者壽命不過幾百歲。你們重生前之所以從未相逢,是因為這些人的生命早已終止在了幾百年前。”
江荇之心口一窒,他看向屏障中的畫面:一張張熟悉的面容逐漸衰老,或長眠于青山,或化為一塊牌位。
天道的聲音還在繼續,“吾将爾等送回一千年前,立昆侖,引靈蕖,澆沃九州,自此靈力充裕,修道者的壽命自然得以延長。”
畫面中,青山與牌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故友們當下的身形與面容。鮮活的,切實存在于他們的生命之中。
“所以庭雪,不要有怨。”
天道緩緩開口,“你所珍視的這些故友,本該早早羽化于幾百年之前,卻因為你們的出現,生命得到了延續。”
是因為他們……
江荇之眼眶驀地一熱,心頭被酸脹的情緒填滿。他和鐘酩交握的手緊了緊,鼻尖微微發酸,淚意漫了上來。
被丢去一千年前的委屈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慶幸過,幸好去到了一千年前。
湧動的淚光中,他聽見鐘酩的聲音在身側落下,“為什麽這話只對庭雪說?”
江荇之頓了頓,眼睫眨掉了一顆淚珠。
大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過後,屏障後傳來了一道爆裂式的笑聲,“哈!”接着,宿尤那張挑釁的臉被放大了怼在屏障前。天道重複,“你所珍視的故友。”
鐘酩,“……”
江荇之,“……”
鐘酩淡淡,“那确實沒我什麽事。”
江荇之好不容易生出的動容都被那聲“哈!”盡數驅散,眼下氛圍感全無,他望着天道幽幽嘆了口氣,“真不愧是無芥大師的本體。”
笑聲都是如出一轍的石破天驚。
“無芥?”天道重複了一聲,語調似有些怪異。
江荇之疑惑,“怎麽?”
一股推力卻自身前傳來,将他兩人往殿門外推去,“無事,爾等可離開了。”
江荇之和鐘酩被溫柔地趕出大殿,殿門在身後砰地關上。他們轉頭朝着離開的方向走,江荇之揣摩着天道那聲奇異的語調,“無芥有哪兒不對嗎?”
鐘酩細細搓着他的指骨,視線定在遠方的雲池之間。
走出幾步,鐘酩忽然開口,“大師的本名可能不是‘無芥’。”
“那是什麽?”
寬大的手掌将他的手翻過來,鐘酩在他掌心勾畫,緩緩寫出一個:天。
天芥。
天道于三界內微小的化身。
江荇之盯着掌心,沒忍住發出小草的聲音:原來是這個意思!“那到底是誰最開始把大師的名字傳錯的?”
鐘酩将他的手重新扣回來,牽着他往前走,“誰知道,不重要。”
“也對。”兩道身影離開了金光熠熠的大殿,江荇之歡欣的聲音漸漸遠去,“那我們是在這兒待一會兒,還是先回人界看看?”
“都行,看你想去哪兒。”
“那還是先回人界吧,和大家報個平安。”
“喔…和你珍愛的朋友們。”鐘酩意有所指。
江荇之“啪”地拍住他的臉,“這些都是珍貴的友誼~你看大家能跨越千年再次相聚,有多不容易!當然了,我最愛的還是你這個配套的燈座。”
鐘酩笑了一聲,“我知道,開玩笑的。”
江荇之就捧着他的臉“咯吱咯吱”。鐘酩被他笑得無奈,将他的手拉下來握在手心,“走吧,去找他們。”
腳下的雲絮自動分開,打開了通向人界的通道。江荇之和鐘酩飛身而下,寬大的袖擺迎着風在身後翩然翻動。
柔和的細風絲絲縷縷地吹動着,卷起江荇之的聲音,飄散在雷雲散去後明淨的天穹下,“這樣真好。”
鐘酩側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只轉過頭“嗯”了一聲,心意在此刻相同——
是啊,這樣真好。
那些他們曾經以為的苦楚與磨難,都是為了将更珍貴的東西帶到他們面前來:姻緣,友情,以及他們未來的長相厮守。
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