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完結
再次回到天山玄臺前, 三界衆人還未散去。
兩人自天上飄然而至,渾身氣質圓融如玉,華光自斂, 境界遠超大乘。在原地等候已久的衆人只一眼便自心底生出了崇敬與膜拜之意。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圈人齊齊見禮,“恭賀墟劍神君, 庭雪神君步入飛升境!”
鐘酩一如既往高冷地點了點頭。江荇之喜氣洋洋地擺手, “不必多禮。”
肅然的氣氛這才一松。
藺何從人群裏率先擠出來,試探地問江荇之, “飛升之後有什麽感覺?”
江荇之細細體味, “感覺自己特別飄。”
藺何困惑,“你不一直都這樣的?”
江荇之,“……”
死亡的凝視落到藺何身上, 他匆匆閉嘴, 抱着那尊塑像擱在玄臺上, 轉移話題,“你的像, 給你完璧歸趙了。”
随着他的動作,一衆目光落到了江荇之的塑像上。現在江荇之順利飛升, 這座塑像也有了別的寓意。
幾乎在藺何剛剛把塑像放好的同時, 一圈人便“呼啦”圍了上去,雙手合十朝拜道,“請神君保佑我等順利飛升!”
被晾在一旁的江荇之本尊, “……”
鐘酩睥睨着那群人,同江荇之傳音, “我看他們多少有點不聰明。”
江荇之扭頭看了眼全場最不聰明的人, “嗯。”
藺何被那烏泱泱的一群人擠了出來, 他揣着手蹭到江荇之身旁,贊嘆不已,“你可真熱門。”字裏行間,已然将他定義為一個景點。
江荇之不欲同人計較,他看着被人群包圍起來的那尊塑像,輕聲吩咐藺何道,“你們再給墟劍也塑一個,擺在我那旁邊。”
藺何一臉被膩歪到的表情。鐘酩感動地在袖擺下握緊了江荇之的手:他的燈燈,果然無時不刻都在想着他,就連塑像也要塑成一對兒!
正想着,然後就聽旁邊傳來一聲暗恨,“讓他們拿我避邪,再塑一個,多刮點民脂民膏下來。”
鐘酩:……
藺何:………
為避免成為民脂民膏中的一員,藺何飛速上繳了收來的雙倍觀摩費,默默退到一邊。江荇之賺得盆滿缽滿,喜滋滋地拉上鐘酩,“我們走吧,墟劍。”
鐘酩問,“走哪兒?”
江荇之拿看笨蛋的眼神看他,“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來當然是屬于我們的時間了~”
鐘酩眸光一亮,“好。”
兩道身影瞬間消失在了玄臺前。
等衆人拜完塑像轉過頭,便看原地空空蕩蕩,他們不由在心底嘀咕:這人又是去哪兒了?
…
被念叨的兩人此刻回了昆侖。
鐘酩說想回來取點必需品帶去天界,往後他們好在那世外仙境中過自己的二人世界。江荇之想起對方送自己的同心結還落在屋裏,便應了下來。
回到山巅寝殿中。
江荇之很快找到那枚挂在衣架上的同心結,這是墟劍送給他的定情信物,說什麽也得随身攜帶。
現在已過大喜之日,他順便将喜服換下,穿上兩人先前買的暖黃色情侶裝。江荇之把那同心結挂在腰間,甜滋滋地轉頭去叫鐘酩,“墟劍,我收拾好了,你……”
話到一半,便看鐘酩從一團亂的榻上翻出了自己那件羞恥的裏衣,還仔仔細細地疊了起來,揣進了儲物袋裏。
江荇之小臉一黃,“你帶這個做什麽!”
鐘酩一本正經,“必需品。”
他說着又将散落在地上的幾本藏書一一撿起來,收回書匣中,還認真地清點了數量,生怕漏掉一本。
江荇之,“……”原來這就是他說的必需品。
墟劍真是越來越不正經!
·
兩人收拾了一番回到天界。
再回來,先前屹立于雲山之巅的那座大殿已經消失不見。
天道走了,現在整個天界只有他兩人。鐘酩滿意地點評,“還算懂事。”
江荇之一邊随心所欲地建起奢華的寝宮,一邊在心裏想着:幸好天道走了,不然聽到墟劍這話,又得多鬧心。
他二人似乎就是這天界的意志中心。
只要心念一動,無論是豪華的宮殿,玲珑的池潭,壯觀的飛瀑,還是精巧的畫坊……都能在一瞬成形,出現在他們跟前。
“這裏真好!”江荇之歡喜得不行,“難怪這麽多人都想飛升。”
鐘酩看着面前随意念而動的事物情景,眸色逐漸變深,“的确很好。”
江荇之轉頭,“嗯?”
接下來的時間,他便親身地感受到了鐘酩所說的“的确很好”是好在哪裏——
最開始鐘酩還不算過分,只翻着書冊同江荇之假意打着商量,說看這秋千多好,小船多浪……等把江荇之說得蠢蠢欲動,便趁機化出秋千、小船,拉人上去馳騁。
秋千忽高忽低地晃動,小船随波拍擊出層層疊疊的波浪。
江荇之開頭還能沉浸式享受,到後面只能揪着鐘酩的衣襟,喊着平日裏都叫不出口的稱呼求饒。
等到漫長的折騰結束之後,兩人立場瞬間互換。
江荇之在榻上裹着被子,犀利地盯着企圖上榻的某座,“我都說停了,你還不聽!不準你上來!”
鐘酩好聲哄他,“我也想停,是小船和秋千停不下來。”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真的。那我們下次不弄這種了,行不行?”
江荇之半信半疑,稍稍讓出半張床榻來,“那我姑且信了你吧。”
……
等到下一次,他才發現自己的天真。
鐘酩果然不再化出秋千、小船這種東西,但江荇之覺得還不如秋千、小船。
柔軟的雲絮之上,鐘酩從身後擁着他。
兩人面前是一片水鏡,光潔的鏡面将他兩人映得一清二楚。江荇之看得一片眼花耳熱,幹脆閉上了眼別過頭。
鐘酩低啞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你若不想看這個,那我們看點別的。”
随着他話落,水鏡中畫面一轉。
江荇之終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睜開了眼:只見水鏡中不再是兩人的身影,而是出現了人界的畫面。
眼前是來往的人群,畫面掃過一張張臉。甚至有某幾個時刻,他都能和畫面中的人對上眼神。雖然知道這是單向的畫面,但江荇之依舊生出一股巨大的羞恥感,他漲紅了臉催促鐘酩,“換掉……”
鐘酩嘴唇碰着他透紅的耳尖,“那就是水鏡了?”
江荇之被迫點了點頭,“那就,那就水鏡。”
“好。”鐘酩還在厚顏無恥地說,“就知道你更喜歡這個。”
“……”
·
在天界度過一段沒羞沒臊的日子後,江荇之受不住了,借着要去人界游玩的理由讓自己緩一緩。
鐘酩便由着他,“行。”
兩人到了人界依舊住在昆侖。
有時是去赴宴,有時是去會友,或是遇上什麽節慶日,混在熱鬧的人群中一起過節。
悠閑的日子中,偶爾會在昆侖碰上無芥。
每每遇上,江荇之定會高聲呼出他的本名,“早啊,天芥大師!”
無芥向來不起波瀾的面上難以遏制地擰了擰。也不知是因為老底被扒得太幹淨,還是因為“名字被叫錯一千年”這件事太令人羞惱。
鐘酩報複性地在旁邊發出一聲輕笑,“哈…”
無芥跟着皮笑肉不笑,“哈!”
江荇之就看着這兩個五十步笑百步的人,四周郁郁蔥蔥的古木在山階上投下樹影,他揣着袖子立在一旁與世無争。
今天的三界依舊美好。
除了在人界游山玩水,江荇之和鐘酩兩人時不時也去魔界串串門。
現在鐘酩對魔界有了較大的改觀,甚至當他面對着宿尤那張挑釁十足的臉時,都能按下暴脾氣和人聊上兩句。
只不過聊天內容僅限于:還有書嗎?別的也行。
江荇之丢人地捂住臉。宿尤嘴角一抽,但還是善良地友情贈禮,“現在知道我們魔界有多少好東西了吧?你們不如考慮考慮堕入魔道。”
鐘酩冷酷地拒絕,“不必。”
宿尤替他們暢想,“等堕入魔道,你們的尊號就是魔神。聽聽,這不比神君威風?”
鐘酩皺了皺眉,“魔神?聽上去像個雜……”
啪!江荇之一手捂住他的嘴,教育道,“墟劍,你不要說髒話。”
宿尤煩心地揮手将他們趕走。
…
從魔界尋了新東西回來,鐘酩又有了新花樣。
江荇之被他連續折騰了幾日,便将他支去修行,“三界在進步,天道也在進步。你若每日沉溺于情情…愛愛的,豈不是在原地踏步?”
鐘酩摸着丹田,“但我們修為都漲得很快。”
江荇之哽了一下,換了副說辭,“那你的劍術呢,你的劍術能匹配得上你日益增進的修為嗎?再這麽下去,萬一哪天拿捏不了天道,當心他跑來向你…我們報複。”
鐘酩想了想,很快被說服,提了聽寒劍便轉身出門練劍去了。
成功把人一杆子支去練劍,江荇之換了身衣服立馬溜去了人界,叫上那三只損友,久違地去到玄天劍宗進行小聚會。
玄天劍宗。
風和日麗,荷花滿塘。
桌臺上擺滿了瓜果零嘴,四人各據一方,開始叭叭日常。
江荇之看幾月未見,桓玑君腕上居然挂了串佛珠,不由向他投去了叛逆的目光,“你改皈依佛門了?”
桓玑君神秘兮兮,“不,我前些日子好像窺見了一個秘密。”
三只腦袋湊上去,“什麽秘密?”
“我師傅,可能是個和尚!”
“……”江荇之一口氣吸進去又呼出來,心情複雜:你倒是想想自己這幾百年來學的哪點和佛門有關系!
桓玑君這一無端猜想很快被略過。
藺何從儲物袋裏摸出幾個包袱塞給江荇之,“喏,送你的,就當祝賀你飛升成功了。”
江荇之摸着軟踏踏的包袱,“這是什麽?”
“其他款式的裏衣。”藺何輕咳一聲,“你家那位喜歡的。”
卧槽!這不孝子還敢送這東西。
江荇之瞪視着他,“你根本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過得有多苦。”
藺何看他邊說邊将包袱一個不落地塞回儲物袋,眼底透着無語:嘴上說着不要,身體還挺誠實的。
旁觀的霜苓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忍不住問,“荇之,送你的補藥你吃了嗎?”
江荇之拒不承認,“這麽苦,誰會吃?”
三道洞悉的目光同時落到他身上。
江荇之一默,“……”草。
好在這一令人尴尬的狀況并沒有持續多久,鐘酩練完劍下來接他了。江荇之在三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下拽着鐘酩的袖口趕緊離開。
鐘酩不明所以,“怎麽了?”
“沒什麽。”
身後傳來三人細碎的小聲逼逼,“墟劍神君真行。”
江荇之:……
鐘酩:? ,
回到他們的二人世界。
鐘酩還在糾結離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江荇之轉移他的注意力,“劍練好了嗎?”
“練好了。”說到這個,鐘酩立馬興致勃勃,“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節目。”
江荇之好奇,“什麽節目?”
“你之前挺喜歡看的那個。”随着鐘酩話音落下,面前的雲絮化出十來把長劍,排成一列,準備開始表演。
鐘酩又在兩人身後化了張寬大的躺椅,拉着江荇之往上一躺,“我排的,來看看。”
江荇之被他這小把戲逗樂,“咯吱咯吱”地窩在他懷裏,一邊吃着從玄天劍宗順走的零嘴,一邊看着長劍排成圓圈載歌載舞。
熟悉的場景将他們帶回舊日。
兩人看着節目,回憶往昔,“這節目還是游閣主首創的,他說是從庭雪劍離開劍冢才開始有的,咯吱咯吱~”
江荇之笑着笑着,忽然想起那把庭雪劍,“對了,我回來那天,庭雪化作了一縷流光沒入我體內,将我帶回來後便消失不見了,你說它會在哪兒?”
鐘酩捋着他的廢話,“你不是說在你體內。”
江荇之一哽,“但我怎麽沒感覺到它的存在?”
摟着他的手掌按了按他的肩頭,鐘酩暗示,“或許它就是你的一部分呢?”
名字都一樣,還那麽愛拱火。
“我的哪部分?”
“你剛剛重生時,不是殘缺了一縷魂?”
江荇之恍然,“有道理!那它為什麽會單獨化作一把劍來找我,它先前去哪兒了?”
他問完,身旁的人沒有回音。面前的劍舞表演還在繼續,晃得人眼花缭亂。江荇之忖了幾息,藺何的話突然浮出他的腦海:然後墟劍聖君一劍破天,硬生生逼停了殘餘的天雷,你還有一縷沒被劈散的魂就飄然飛上了天……
沉默片刻。
江荇之轉頭看向鐘酩,“聽說你當初,在天雷底下留下了我的一縷魂。”
那冷峻的側顏一動不動,宛如雕刻。鐘酩凝固了一會兒,緩緩将腦袋埋進江荇之的肩窩,像只大鴕鳥,“嗯。”
江荇之,“……”
感覺到埋在自己肩窩裏的腦袋蹭了蹭,他半晌失笑,把鐘酩的腦袋掰起來,往人臉上親了親,“不過,或許就是因為還留得那一縷魂魄沒被天雷劈散,我才得以凝魂重生。”
鐘酩一手扶住他的臉頰,循着他的唇親了回去,“不管是不是,我都會将你找回來。”
江荇之被他圈在懷裏,仰頭親吻間,忽而慶幸地感嘆,“幸好當初拿到機緣,渡劫失敗的是我。”
按在他臉上的手一下用力。鐘酩稍稍撤身,嚴肅地盯着他,“不準說這種話。”
“你不是把我救回來了嗎?”江荇之說,“如果渡劫的是你,我不一定能……”他話音一頓,“也不對,我肯定會拼了命地救你。但花的時間可能會長一點,或許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直到把你救回來為止。”
鐘酩再次吻了上去,喉頭微哽,“我知道,江荇之。”
在他們纏綿的親吻間,劍舞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一柄柄長劍又化作雲絮萦繞飄散在他們身邊。
吻罷,鐘酩捏着江荇之軟軟的耳垂,“別想太多,沒有這麽多如果。就算有無數條通向別處的岔路口,我的終點也只會在你這裏。”
江荇之一下說不出話。
他看着面前這張讓自己魂牽夢萦了幾百年的臉,眼底泛起了潮意,小聲嘀咕,“墟劍,我覺得一百萬年不夠,我們不止要百萬年好合。”
鐘酩輕拭去他眼角的濕意,“沒事,等百萬年過後,我們再舉辦個‘紀念百萬年結契大典’,把無芥抓過來,繼續給我們送祝福。”
江荇之,“……”
鐘酩問,“我是不是很聰明?”
湧出的淚珠縮了回去。江荇之誇他,“特別聰明,簡直是三界第一大聰明。”
鐘酩便将他摟在懷裏,重新靠下,擡手再次化出一排長劍,“來,我們接着奏樂接着舞。”
江荇之靠在他懷裏,一陣“咯吱咯吱”。
一柄柄長劍在他們面前花裏胡哨地跳着舞,銀羽仙鵲在枝頭脆鳴,兩只靈鳥揮動着小翅膀落在他們身旁的矮幾上。
下方是純白飄渺的雲海,江荇之放眼望去,天高雲淡,歲月靜好。
他想,不止百萬年,他們還要好合萬萬年,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