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結契前夕
江荇之撫弄了一下, 又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句做工和細節,真像是專門來看喜服的一樣。
店中夥計朝他展示着,一一作答。
他一邊聽, 一邊煞有介事地點頭。身旁鐘酩低聲同他道,“你早說你要來, 我就叫上你一起了。”
“主要是心血來潮。”江荇之按下心虛, 瞥向一旁安靜如雞的三人,“對吧?”
三人忙齊刷刷點頭,“對對……上一刻剛說起,下一刻就來了!”
鐘酩朝幾人看了一眼, 沒再說什麽。
江荇之沒忘記來這一趟的初衷。趁着夥計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 他瞟了眼候在一旁的掌櫃, 偷偷傳音, “掌櫃的。”
掌櫃冷不丁被叫, 一下轉頭,“诶, 怎麽了?”
這一聲陡然打斷了滔滔不絕的介紹,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掌櫃身上。
江荇之輕輕閉了閉眼, “……”
看堂中鴉雀無聲, 掌櫃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聲是傳音,他頓時尬在原地。藺何也尬了一下,他很快又回過神,靈性地開口攬過這口大鍋, “是本少主在叫你。沒好意思打斷你們,就說傳個音。”
藺何找補了一句, 随即胳膊一伸将掌櫃拐走, “我還有點私事找掌櫃的, 你們繼續。”
兩人的身影一瞬拐入後堂,江荇之暗自松了口氣:好兄弟。
堂中夥計繼續着剛才被中斷的介紹。
沒過幾息,江荇之識海裏就響起了藺何的傳音,“快快,有什麽要求,我替你轉達。”
江荇之一喜,忙向他形容,“要出淤泥而不染,但又不能高不可攀。就是那種既可遠觀,又可……”
“在和誰傳音?”話到一半,旁邊突然落下鐘酩的聲音。江荇之扭頭便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心頭一跳,差點失去表情管理:怎麽忘了墟劍這人會讀心?
“我在問藺小何他幹嘛去了。”
鐘酩不滿意地控訴,“明明在看我們的喜服,怎麽還和那小子偷偷傳音?”
什麽“偷偷”!江荇之有理由懷疑這人是在用自己的話術打敗自己,但他無可奈何,“那我不傳了。”
他說完飛快地朝藺何丢下一句,“被墟劍發現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
後堂,藺何和掌櫃面面相觑。
片刻,藺何正了正神色:行吧,那他就看着辦了哈!
…
堂中,喜服很快看完。
江荇之跟着鐘酩離開,他臨走前朝桓玑君兩人揮了揮手,遞去一道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後留下他三人繼續和掌櫃溝通。
回了昆侖山,誅嚴到山下忙活去了。
江荇之和鐘酩落到山巅。眼下只有他兩人,鐘酩便拉住他問,“真是心血來潮?你怎麽知道喜服今日做好?”
“……”這話題怎麽還沒結束!江荇之一本正經,“結契大典的事一直是我在打點,我當然清楚。”
他說完順着杆子往上一爬,立馬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反向譴責,“你看你都不上心,還得誅嚴說。”
鐘酩忙哄他,“上心上心…我怎麽可能不上心,一些環節我還親自參與設計了。”
江荇之狐疑,“你設計什麽了?”
鐘酩朝他雙臂一張。
啧,真是~回答個問題還得抱抱。江荇之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甜蜜地撲進去,仰頭問,“說吧,你設計什麽了?”
“……”鐘酩低頭看了眼自己比劃的湯池:算了。
他捋着江荇之的頭毛,捋出一坨小包,“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
這頭喜服定下,另一頭又有新的喜訊傳來。
隔天,誅嚴便向江荇之彙報,說鎏川、洛初幾人回昆侖了。
“真的!?”
江荇之驚喜,立馬拖上鐘酩往山下奔。鐘酩在半途幽幽湊近他耳邊,“這麽急着見那個天生劍修的小子?”
一只手往鐘酩那酸溜溜的俊臉上“啪啪”拍了兩下,江荇之娴熟地哄他,“有什麽關系?反正在我心裏你才是最厲害的,行了嗎?”
當然行,特別行。
鐘酩心頭舒坦,随着他一起去到了瑤池邊。
瑤池外,誅嚴和誅緒對面背立着三道身影。
隔了一千年時間,眼前的三人都有了變化。光看背影,江荇之一時無法将每個人同名字對上號。
聽見動響,前面三人轉過頭來。
随着時光流逝,他們的容貌相較先前都長了十幾到三十幾歲不等。五官映入江荇之眼底的那一刻,他就認出站在中間的人是鎏川,右側的是洛初,左側的人他也有印象,只是交流不多、叫不出名字。
在不知情的三人面前,誅嚴對江荇之改口稱呼道,“聖君,他們到了。”
鎏川看到江荇之,一下愣住,“你……”
然而不等他說完,右側的洛初忽而調轉起靈力,不滿地看過來,“就是你們,要在我昆侖舉辦結契大典?”
江荇之眼睛眨巴了一下,“是。”
洛初還是和當年一樣直白,“自昆侖開山以來,我等心中的昆侖之主便只有雪君與玄君二人!即便是你打開了昆侖禁制,也別想鸠占鵲巢、取代兩位神君!”
他說完身形一閃,劈手攻來。
“诶,等等!”鎏川沒來得及攔住他。
鐘酩眉心壓下,迎着直沖而來的洛初,正要出手就被江荇之按住了手腕,“我來。”
話落,一道泠然的靈力迎了上去,嘭!相撞一瞬,洛初打來的攻擊便如冰雪消融……
洛初猛然剎在原地。
他回味了兩息,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江荇之!
招式終止,鎏川幾步上前攔住洛初。他看後者一臉震驚,只當對方是被江荇之的實力鎮住,趁機介紹道,“這位是江前輩,當年三界內有名的神燈大人。”
洛初還沒回過神,讷讷應了一聲,“嗯……”
身後另一人聞言恍然,“原來是神燈大人,晚輩慕名已久!沒想到隔了千年,終于有幸見到大人的真容。”
鎏川也一同感嘆,“難怪昆侖禁制關閉了幾百年,今日終于得以打開,想必是感受到了神族血脈。”
江荇之,“……”
鐘酩,“……”
對面兩人三言兩語就給他們解釋得明明白白,江荇之提前想好的托詞全都咽了回去。
他端莊地點點頭,“正是如此。”
“既然昆侖因為江前輩而重新開放,想必也是神主的意願,我等自然不會有意見。”鎏川說完看了眼洛初,試圖勸說,“洛兄,你——”
洛初這會兒還處于巨大的驚疑之中,惶然地擡手揮了揮,“嗯嗯。”
幾人,“……”
鎏川替他下定論,“洛兄也沒有意見。”
江荇之滿意一笑,“那便好。既然大家有緣重逢在這裏,也一起來參加我們的結契大典吧。”
“這是晚輩的榮幸。”鎏川欣然應下,接着大手一招,豪邁地說道,“二位前輩也別客氣,就把昆侖當做自己家裏!”
江荇之、鐘酩,“……”
誅嚴、誅緒,“………”
剛從自己猜測中回過神來的洛初瞬間側目,朝鎏川投去愕然一瞥!他看鎏川還一副熱情東道主的模樣,幹脆閉上了嘴。
…
鎏川和洛初算得上昆侖門衆中的領頭人。
有了兩人帶頭回歸,散落在九州之內的昆侖衆人想必也會陸陸續續找回來。
江荇之又問了問他們自身的情況。
鎏川和洛初現在修為已接近合體,想必不出百年就能突破。兩人在外都有了尊號,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以“昆侖”的名號救濟世人。
江荇之欣慰,“有志之輩。”
“前輩過獎了。”鎏川生性謙虛,哪怕有了現在的成就,面對着江荇之依舊是一副晚輩的姿态。
他說完便瞄見洛初動了動唇。
鎏川立馬提心吊膽:洛兄向來直白不馴,有了剛才那火花四濺的開場,也不知這會兒會不會和江前輩再起沖突。
但下一刻,他就看洛初用比自己還要謙遜局促的姿态開口,“不敢不敢,前輩乃我等楷模。”
鎏川:?
江荇之腼腆一笑。
待一番聊天結束,江荇之和鐘酩兩人回了山頭。鎏川安撫洛初,“洛兄不必緊張,神燈前輩是個很随和的……燈。”
的燈。洛初聽着他的措辭,毛毛汗都要出來了。他趕緊止住鎏川的話頭,“沒事,我只是懷着一顆崇敬的心。”
鎏川放心了,“那就好,我還怕洛兄多想。兩位前輩過幾日就要舉辦結契大典了,我們也盡一份力,讓他們賓至如歸!”
洛初艱難,“……嗯。”
這真相,終究是要由他來獨自承擔。
·
在三界熱鬧的議論中、衆人熱切的期盼下,距離結契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
八天時間轉眼過去,終于到了大典前的最後一天。
直至現在,昆侖的人在鎏川和洛初的號召下回來了大半,一同幫忙籌備着這場轟動三界的盛世大典。
一千年前的故交中唯有游蘇青、商陸行等人還沒有消息。但請帖已至,當初留在“神燈”上的那抹神識也已觸動,接下來便只需靜待故人紛至沓來。
昆侖山頭,新搭的秋千椅上。
鐘酩薅着懷裏人的腦袋,溫聲寬慰道,“若是有緣,自會再相見。”
秋千一搖一晃,頭頂是萬裏晴空。
明天就是結契大典,哪怕是見慣了天崩地裂的兩人也難免緊張。這會兒他們便一起窩在秋千上,相互排解焦慮。
江荇之掰着手指頭,細細計較,“主要是他倆最有錢。”
鐘酩給人抓毛的動作一頓,“……”
江荇之說,“我們的共同財産。”
甜言蜜語成功取悅了鐘酩,他繼續給人抓毛,“希望再相逢。”
秋千晃晃悠悠,江荇之被撸得昏昏欲睡。
就在他幾乎要睡着的時候,鐘酩身上的傳訊響了。他睜開眼,看鐘酩已經松開他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要去哪兒?”
“去取定情信物。”
喔~!江荇之開開心心地揮手,“去吧去吧。”
一只大掌在他腦袋上拍了拍,鐘酩轉身離開了昆侖山頭。待那道身影在天際消失不見,江荇之眼底已全然沒了困意。
他咻地蹭起來,傳訊給藺何,“快來,墟劍終于出門了!”
定制的裏衣昨日便已做好,但鐘酩整日和他形影不離。他怕引起對方懷疑,只能把裏衣暫存在藺何那裏。
眼看明天就是結契大典,這會兒總算讓他逮着機會收回來了!
“啧,調情被你準備得像偷情。”藺何在傳訊那頭吐槽了一句,随即帶着裝好的裏衣出了門,“這就給你送來,等着。”
藺何在關鍵時刻還是沒有掉鏈子。
他速度極快,沒等到鐘酩回來,便把定做好的裏衣送到了昆侖,塞給江荇之,“兄弟夠意思吧?”
江荇之大力誇贊,“特別夠意思!好了你快回去吧。”
“……呵。”藺何冷笑一聲。考慮到情況特殊,他姑且寬恕了江荇之的招待不周,“那我走了。”
他走前,又轉頭朝江荇之眨了眨眼,“加油!”
“……”
送走了藺何,江荇之火速回到自己卧房裏,都沒來得及拆開看看,便把那套裏衣直接塞入衣櫃底層。
情趣這種東西,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發生才叫情趣。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打開,只能叫燙手山芋。
事實證明江荇之是對的。
他剛把衣服塞好,鐘酩便取到定情信物回來了。
江荇之穩了穩神色大步走出門,鐘酩正迎面走來,“怎麽回屋裏了?”
“我本來說睡一會兒,結果你就回來了。”江荇之不露聲色地轉移話題,“定情信物拿到了嗎?讓我看看。”
“明天結契大典上再送給你。”鐘酩說着神色幽幽,“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被你提前知道了,現在至少要保持一點期待感。”
江荇之依他,“好吧,我很期待。”
鐘酩嗯了一聲,喉頭一動又朝他看了幾眼,欲言又止,“……那你呢?”
“我什麽?”
那雙薄唇緊抿,像是難以啓齒。江荇之品了片刻,恍然道,“你是想問我有沒有驚喜要給你?”
鐘酩耳根泛紅,“嗯。”他說完又補充,“但如果沒有也無所謂……我就是随便問問。你不用再去特意準備。”
江荇之看着鐘酩一副口不對心的樣子,一下“咯吱咯吱”笑了出來。他本來還在為自己準備的驚喜而感到羞恥,這會兒全化作了幹勁。
他伸手啪地捧起鐘酩的臉,“當然有!你明天就知道了,好好期待~”
鐘酩眼睛一亮,喜悅溢于言表,“好。”
兩人膩歪了一陣,日暮很快降臨。原本放松下來的內心随着日落再次生出了一絲緊張的情緒。
但兩人緊張的點不太一樣——
鐘酩仿佛還殘留着“掉馬後遺症”,一想到結契,渾身的皮都下意識繃緊。等他反應過來,又調息幾下安慰自己:沒有扒皮的環節了,放松放松……他只用多溫習幾遍結契的流程,明天好讓他的燈燈滿意。
江荇之則是想到那套裏衣,期待中帶了些忐忑:也不知道墟劍看了會是什麽反應?
他想着臉上一熱,擡手把鐘酩推回他自己屋裏,“快回去吧,我們今天都早點休息。”
鐘酩摸了摸懷裏随身攜帶的書冊,“夜安,燈燈。”
“夜安,阿座。”
這是結契前的最後一夜。
兩人都在各自為了明天暗搓搓地做着準備。
江荇之回了屋把門一關,幾步走到衣櫃前,拿出還未拆開的裏衣——他幹脆今晚先穿在裏面,明天直接在外面套上喜服,免得大典結束後來不及回屋。
裝着裏衣的箱箧打開,江荇之拎出裏衣“嘩啦”一抖。
他視線在上面定格了一瞬。
哐當!下一刻,那件裏衣又被飛快地塞了回去!
江荇之心口砰砰直跳。白花花的月光映在他眼底,晃得他一陣頭暈目眩:卧槽卧槽!這是他能穿的嗎?
藺何那個沒羞恥的不孝子!
這怕是墟劍還沒炸,他自己就要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