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緣合于水
轟!鐘酩腦中一片空白:阿, 阿座??什麽,什麽阿座???是在叫他嗎?
江荇之盯着他微微震顫的瞳孔,又湊上去吧唧了一下, “不回答我嗎?”
被定住的瞳孔就動了動, 轉向他。鐘酩仿佛喪失了語言系統,“……什麽?你說的……”
江荇之好整以暇, “你說呢?”
空氣安靜了片刻。
一時間只有瀑布“嘩嘩”落下的聲音,像是在沖刷鐘酩的腦子。他大腦宕機了會兒, 又緩緩重啓……随即猛地看向江荇之,“你都知道了?”
“不然呢?”江荇之故意板起臉, “在你心中, 我就是這麽一個三心二意又善變的人?”
鐘酩忙說, “怎麽會!當然沒有!”
他說得慌慌忙忙,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巨大的欣喜比落泉還要猛烈地沖擊在他心頭,随之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羞恥——
那他在江荇之面前各種做作的表演, 吃自己的醋,和自己較勁……豈不都被江荇之看在眼裏?
鐘酩一張俊臉頓時憋得通紅,腳趾摳緊了鞋底板:他,他好想鑽回一千年前!
若時間能重來,他絕不再造作!
江荇之看着他漲紅的臉,學着他之前的語調問道, “阿座~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呢?”
鐘酩掐在他腰上的手羞恥地收緊, “你早就知道我們是一個人。”
江荇之說, “當然知道。”末了, 他又意味深長地補充, “但你自己好像并不知道。”
“………”
鐘酩尴尬了幾息, 又後知後覺:等等, 那他“柏慕”和他“墟劍”,終于又能合起來了!
他抿了抿唇問,“你怎麽…什麽時候知道的?”
江荇之,“離開魔界的時候。”
居然這麽早就知道了!鐘酩心頭大震:難怪,難怪從魔界出來之後,江荇之就對他親近了許多。他還以為是出于感激,原來是他掉馬了!
他一想就開始恨恨,“果然是那該死的夜渡……”
江荇之,“我看到你的本命劍了。”
鐘酩,“……喔。”
頓了一下,他将人拉近了,低頭去咬那朝思暮想的唇,“你都知道了,還天天看着我一個人幹着急!你——”
江荇之被他咬得有點痛,痛中又帶了酥麻。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嗯…你自己不乖乖坦白,還怪我了?”
咬着他的力道一松。鐘酩忙安撫地舔過他唇上的牙印,溫柔地親了親,“怪我怪我,我自找的。”
他認着錯,語調卻還怪委屈的。
江荇之又說,“況且我還一直暗示你了。”
暗示?鐘酩回味着那些所謂的“暗示”,心說一點都不明顯,他全跟自己較勁兒去了!不過沒關系——
他現在,又合二為一了!
他心裏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舒暢和輕松,只有純然的甜蜜和歡喜:江荇之只喜歡他,從頭到尾,心裏只有他一個人。
滔天的歡喜都沖淡了幾分披着透明馬甲帶來的尴尬。
鐘酩激動得不行,他俯身托着江荇之一提,用兩人最熟悉的姿勢将人抱在身前,低頭看了懷裏的人一眼,“先出去,都淋濕了。”
江荇之身上那件銀藍色的情侶裝被落泉淋得透濕,緊貼着身形,半透半掩。他挂在鐘酩身上,腿都放肆地盤了上去。
鐘酩赤膊立在潭中,兩人從未如此貼近過——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上的。褪下馬甲後他整個人仿佛都被打通了,洶湧的情緒來得比往日迅猛,再無顧忌。
鐘酩跨出瀑布,還未走到池岸,便忍不住在潭心摟着江荇之擁吻起來。
被泉水打濕的身體原本是冰涼的,但他們吻着吻着,溫度很快就升了上來。江荇之的濕發一半蜿蜒在肩頭,一半纏在了鐘酩摟在他腰間的胳膊上。
他仰頭承受着鐘酩的索吻,唇舌間盡是對方的氣息。嘩嘩的流水聲中,江荇之迷迷瞪瞪地想:自己在夢境、幻境中多少次幻想過和墟劍在這潭中相擁的場景,沒想到此時此刻真的實現了。
實實在在的力度和熱度,比夢中來得更加直觀。
他親了會兒又受不住,脫力地向下滑去。剛滑下一截,尾椎就驀地一顫!江荇之若有所感地睜開眼,仰頭躲開鐘酩的吻,“墟劍,你……”
鐘酩托着他的手沒動,也不把人重新提起來,不要臉地就着這個姿勢說,“摟着喜歡的人,會這樣不是很正常?”
江荇之回想起先前瞥見過的一絲光景,期待又後怕地扒着鐘酩的肩往上爬了爬,提醒道,“現在不行。”
“我知道。”鐘酩低頭去銜他的唇,凸起的喉結上下攢動。他親了會兒忽然說,“我們結契好不好?”
江荇之眼睛一亮,“嗯。”他們早就該結契了!
他喜滋滋地問,“那我們什麽時候結契?”
鐘酩,“明天?”
“……”雖然他也很急,但明天未免太草率了一點。江荇之說,“還是算個吉日吧,也好再給三界的大家一些準備的時間。”
鐘酩皺眉,“又不是他們結契,他們準備什麽?”
江荇之就羞澀地一拳砸在他肩頭,“砰!”一聲砸得鐘酩一個悶哼,“笨死了,當然是準備厚禮啊~”
鐘酩,“……”
還是那個招財燈。
·
從池潭出來,兩人膩歪了會兒,天色便接近黃昏。
江荇之不想回去,鐘酩更不想和人分開,便叫人今晚在這裏留宿。
“就睡我寝殿裏,不走了好不好?”
“你還有寝殿?”江荇之笑得咯吱咯吱的,以為他又是在玩誅嚴說過的梗。但等他跟着鐘酩繞過前山去往殿院時,才發現對方說得一點也不誇張。
巍峨高大的殿院修得比奢侈的魔界還要浮誇。
淺金色的殿柱,琉璃鋪就的磚瓦,腳下的大理石光可鑒人。就連幔帳都是用鲛絲織成,睡覺的卧房更是布置得相當舒适。
江荇之光是看了一眼就困了。
他半眯着眼睛,懶懶地靠在鐘酩身上,打量着卧房內的環境。他看這裏布置得雖然奢華,但不像是用過的樣子,就問,“你睡過嗎?”
鐘酩把這沒骨頭的人拎到床榻上,“沒有。”
床榻一坐,更是絲滑柔軟。江荇之沒忍住在上面彈了彈,“那你布置得這麽齊全幹嘛?追尋儀式感?”
鐘酩看着他滿心歡喜的樣子,垂頭笑了笑,“給你布置的,想着你應該會喜歡。”
江荇之彈坐的動作一頓,擡頭看他,“給我布置的?什麽…為什麽?”
鐘酩伸手捏捏他的耳垂,“我以前就想着,若日後能和你結為道侶……或者哪天你來找我,萬一想要留宿,能有個地方留住你。”
江荇之愣住了,眼眶忽然有點發熱。他掩飾般地伸手拉下鐘酩的脖子,在人懷裏拱了拱,“你,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很早。”
“很早是多早?”
鐘酩就側頭在他耳尖一親,順着這個姿勢傾了上來,将床幔落下,又去尋他的唇,“忘了。”
江荇之不信,還想接着追問就被人揉了腰,“呼……嗯。”他頓時被堵住了唇舌,只能拽着鐘酩的衣襟說不出話來。
輕幔舒卷,情意正濃。
好不容易按下的火苗又竄了起來。江荇之趕忙拿膝蓋抵住鐘酩,紅着臉提醒,“不行,要等結契的時候……再在你榻上這樣那樣。”
一番火上澆油的話說出來,卻看鐘酩頓住了。
鐘酩撐在他上方,不知在思索什麽。直到被江荇之的膝蓋又抵了一下這才回神。他低下頭和人打商量,“到時候不在榻上,在水裏好不好?”
江荇之下巴一縮,“為什麽?”
鐘酩默然。無芥說他們合于水,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合了沒合?他曾經以為合了,結果為自己的年少輕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現在以防萬一,管他合沒合,所有的重要節點通通都要在水裏進行!
他搜刮着措辭,“因為……更流暢一點?”
江荇之,“???”
剩下的時間,兩人開始讨論起結契大典的細節來。
鐘酩好像對此有頗為豐富的想法。江荇之靠在他懷裏,聽着人絮絮叨叨的聲音,疲憊了一天的大腦就這麽慢慢沉睡了過去。
腦袋一歪,呼吸聲變得均勻起來。
鐘酩話音停住,低頭看了眼閉着眼睡得香甜的人,無奈地笑了笑,又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夜安,荇之。”
“我的燈燈。”
…
翌日起床。
江荇之睜眼前還心有餘悸,生怕入眼就是鐘酩那張悄無聲息注視着自己的臉。
他悄悄隙開一條眼縫,視線聚焦:近處無人,隔着垂下的幔帳,屋中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對自己而立。
江荇之松了口氣,掀開幔帳坐起來,“墟劍。”
背對着他的人聞聲轉過來,身上正穿着那套和他配套的情侶裝,一臉顯擺,“醒了,燈燈。”
江荇之看他恢複了“柏慕”的行動模式,心說這人終于不分裂了,“嗯,你今天穿這身?”
“你都穿了,我怎麽能不穿?”鐘酩說着又從儲物袋裏掏出那堆紀念品,一個一個一個……地挂在自己身上。
江荇之看他挂得像個展板,趕緊阻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賣這個的。”
鐘酩立馬嚴肅,“胡說。我才不會賣,一個都不賣!”
江荇之:……他只是打個比方。
他提議,“不然你每天換一個,半個月下來都不帶重樣的。”
鐘酩權衡半晌,最後妥協,“也好。”
挂了滿身的紀念品又被一個一個一個……地取下來收回儲物袋裏。鐘酩基本摘完了,只留下當初江荇之送給“柏慕”的那枚流蘇墜。他拎在手裏暗想:
呵,送給柏慕的,現在不還是在他墟劍手上。
正想着思緒忽而一滞。不對,他現在已經合起來了,怎麽又下意識開始攀比了?
這可怕的後遺症……
怕被江荇之洞察出那片刻的分裂,鐘酩趕緊低頭整理着衣衫。正要将那枚流蘇墜挂到自己腰間,便聽身旁傳來江荇之悠悠的聲音。
“是誰說,挂在腰上沒品位的?”
鐘酩,“……”
摳在流蘇上的手指局促地一蜷,他找補無果,開口轉移重點,“胡說,我很有品位。”
他趕在江荇之開口前補充,“不然怎麽會看上燈燈?”
江荇之張開的嘴閉上,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好吧,無法反駁。
鐘酩如願以償地挂完配飾,轉而摸出那枚月銜珠,“我們把玉也挂上吧。”
江荇之看了一眼琳琅滿目的他,“……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點太過花哨了?”
“會嗎?”鐘酩說着,已經動作自然地将玉也挂在了身上,“你看,多合适。”
江荇之:這是憋得太久,所以反彈了嗎?他想着不由隐隐期待,就是不知道別的地方會不會也反彈得厲害……
鐘酩挂好月銜珠,轉頭看到出神的江荇之,他遲疑一瞬,“燈燈,是不是我剛剛挂了太多黃色的配飾……我現在看你,好像有點泛黃?”
江荇之立馬正色,“一定是。”
·
兩人收拾好就準備出門找桓玑君,推算适合結契的吉日。
桓玑君作為江荇之的狗友之一,雖然平日八卦了點,但推算能力在當下的三界能稱得上首屈一指。
江荇之出門前先同人傳了個訊,問人這會兒在哪兒。
傳訊裏傳來歡鬧的背景音,還夾雜着藺何、霜苓的聲音。桓玑君說,“我們還在蓬萊玩。”
江荇之就清了清嗓子,“我有事要拜托你。”
桓玑君的音調頓時欠扁,“喔?求求我。”
江荇之直接開口,“幫我算個适合結契的日子。”
“……”對面安靜了。
下一刻,三道聲音同時炸響,“結契!!!?”
緊接着歡鬧的背景音也安靜了。江荇之幽幽道,“你們可以再大聲一點。”
對面頓時一陣手忙腳亂、窸窸窣窣,好像是三人迅速換了個安靜的地方。
很快,桓玑君的聲音再次傳來,“結契???你們真是一天一個進度,今天說結契,明天是不是連孩子都有了?”
“說什麽呢!”江荇之臉上一紅,“不是至少得十個月。”
鐘酩聞言捏捏他的手,“我可以再努力一點。”
桓玑君,“……”住口,你們十萬個月也不會有孩子!
藺何朝桓玑君指了指腦子,又搖了搖頭:江荇之這裏本來就有點問題,別再給人弄混淆了。
桓玑君就懊悔地點了點頭,随即同江荇之道,“你們來我主峰上吧,我們現在就回去。”
…
等江荇之和鐘酩到了桓玑君的山頭,後者已經呼朋引伴地等在了那裏。
見到江荇之,三人都一臉“啧啧啧”。藺何轉頭看見鐘酩身上穿着情侶裝,便大着膽子試探地招呼了一聲,“弟,弟夫。”
江荇之一巴掌呼在他肩頭,“沒大沒小的,叫爹夫!”
藺何:……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
鐘酩跳過這些不重要的小細節,被那聲“夫”叫得心頭滿足,連同對着藺何三人都變得随和了起來,“你們随意。”
被鐘酩用眼神恐吓過的藺何頓時受寵若驚!他看了眼江荇之,感嘆道,“你可真行,昨天做情詩,今天就直接定情。”
說到情詩,藺何又诶了一聲,“對了,昨日你兩人交換的情詩,今天都在三界內都傳遍了。但荇之你做的那首是什麽意思,我們怎麽看不懂?”
江荇之瞟了鐘酩一眼,“懂的人自然懂。”
鐘酩被他瞟到,就想起那首暗示得一點也不明顯的情詩。他碰了碰江荇之的胳膊,暗搓搓和人傳音,“你做給‘柏慕’的情詩,我怎麽能懂?”
江荇之回他,“我都在暗示你我知道了,自己笨,聽不懂。”
鐘酩問,“哪句?”
“‘銜影江荇知’啊。”
“???”
兩人大眼瞪小眼。江荇之反應了一下,随即拉過鐘酩的手,用手指在人掌心寫着:江荇……手指滑動間,撓得鐘酩手心一陣癢癢。
鐘酩被撩得心癢,曲起手指要去捉他,又被人“啪!”地一下拍開。江荇之繼續在他手心寫着,直到寫出最後一個字:知。
鐘酩一愣,瞬間睜大了眼:誰知道是這個“知”字!?
江荇之寫完還在小聲逼逼,“你看你笨不笨。”
“……”鐘酩包容又寵溺地認下,“嗯,還屬你最聰明。”
“那當然了~”
兩人在這頭眉來眼去,對面三人受不了了。桓玑君開口,“江荇之,你還算不算的?不算就算了。”
江荇之頓時“咯吱咯吱”笑出了聲,“你在說繞口令?”
桓玑君,“……”
墟劍聖君是怎麽忍下這個人的?
·
一頓雞飛狗跳,幾人終于切入正題。
桓玑君要替江荇之和鐘酩二人起卦,藺何和霜苓便暫且回避。
觀象臺前,桓玑君盤腿而坐,掐着指節雙目緊阖,嘴唇翕動間念念有詞。江荇之看着他這副模樣,忽然有感而發地同鐘酩傳音,“我想起大師了。”
鐘酩“嗯”了一聲,“無芥算卦的确是準的。”
隔了沒多久,桓玑君睜開眼,面色透出幾分疲憊。江荇之走過去扶了他一把,“怎麽算一卦就虛成這樣,算出什麽來了?”
桓玑君連瞪人的精力都沒了,他往凳子上一坐,“你兩人命格太硬,特別是墟劍聖君……我算卦這麽久,還是頭一回累成這樣。”
有嗎?江荇之想:無芥每次給他兩人算卦,不都挺輕松的嗎?張口就來的樣子,他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胡謅的。
但桓玑君面上的疲憊不似作假,江荇之便羞赧地道歉,“誤會你了。”
桓玑君擺擺手,“我只能推個大概的日子,要想确定一個精确的日子,壓力還是太大。更何況是你兩人大喜的日子,我萬一算錯了怎麽辦?”
江荇之說,“三界內就屬你最會算,不找你找誰?”他鼓勵,“你再努力一把!”
桓玑君一聽這句“努力一把”就想起剛剛傳訊時兩人宛若智障的調情。他透支的腦子頓時疼得更厲害,想了想說,“其實還有一人比我厲害得多。”
兩個腦袋一起湊上來,“誰?”
“我師傅。”
“你還有師傅?”江荇之驚嘆,“我們認識這麽久,怎麽從來沒見過。”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也沒見過師傅的真容。我很小的時候跟着師傅學習各種推演之術,都是隔着一層簾子,簾後傳來的聲音曠遠飄忽,聽不出真聲。”
“這麽神秘,要去哪兒請?”
“我有一次曾聽師傅提過自己的來處。”桓玑君這會兒緩過勁來,便站起身轉頭看向西方,“傳聞中近幾百年內都無人踏足過的衆神之所——”
“昆侖。”
…
千裏高空之上,兩道身影飛速掠向九州以西。
疾風吹得衣衫嘩啦作響,江荇之感慨,“其實我剛回來的時候,就想去昆侖看看。但想了想,還是想和你一起去。”
只可惜某人一直執着于身上那層透明的皮。
鐘酩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心虛地靠近了點,“現在也不晚。”
江荇之大度地不再計較,兩人加速朝昆侖的方向飛去。
不同于千年以前,據他們所知:現在的昆侖乃九州聖地,傳聞中的“帝下之都,百神居所”。聽說幾百年前曾有人想要侵犯昆侖,結果被昆侖之主設下的護山大陣擊退,從此陣法日夜運轉,将昆侖護得像是銅牆鐵壁。
是以,再無人踏足過這片聖地,也無人見過昆侖的真面貌,更不知昆侖中居住的究竟是何許人。
江荇之以前聽這段傳聞,只覺是侵犯者惹怒了上神,因此上神降下神谕不再叫世人踏足。
現在回味起來:他當時設下的護山大陣……好像的确是只設置了開啓,忘了設置關閉。
原來是他失誤了~江荇之微微羞愧。
也不知隔了千年再回昆侖,那裏會是什麽樣。
沒過多久,兩人就抵達了九州以西的邊界。遠遠能看見一片仙雲袅袅,金光熠熠。雲海後隐隐露出的山頭,便是昆侖。
“要到了。”江荇之心頭激動。
鐘酩側頭看了他一眼,擡手握住他的手腕,“走吧,回家。”
兩道身影直沖破那片仙雲。
熟悉的禁制被觸動,護山大陣識別出主人的身份,關閉了幾百年的禁制頭一次向世人敞開了。
穿雲破陣,江荇之和鐘酩落在山頭。
四周的環境和他們離開前大為不同——曾經居住的小院落被修葺成了金色的大殿,誅嚴開玩笑說過的“寝宮”也坐落在了大殿之後。
殿外那片山林郁郁蔥蔥,醇厚的靈力籠罩着整座山頭。
江荇之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奇異的充盈感,好像一千年前那些随手種下的因,都在今日結出了圓滿的果。
他在山頭伫立着久未回神,鐘酩沒出聲打擾他。
片刻過後,江荇之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叫上鐘酩,“走吧,先辦正事。”反正都回家了,這裏的一草一木待他們日後慢慢懷念也不遲。
鐘酩說“好”。
兩人沒說去哪兒,卻同時默契地沿着山階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時,他們停在一片盈盈光幕之前,光幕一旁是精巧玲珑的許願池。
而光幕背後,則是他們曾每日造訪的地方。
兩人相視一眼,擡步穿過光幕走了進去——熟悉的小庭院映入眼中,似乎和從前別無二致。
只是那木屋被改得更大了一些,直接拿去了屋門,只餘層層紗幔垂在屋中,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江荇之正踏上屋前的臺階,就看層層幔帳後傳來細微的動靜,接着一道人影走入帳中。
他停了下來。
徐徐山風自背後湧入屋內,千層紗帳飄動。那道纖瘦的人影側立而來,外袍若盤雲撥霧,柳絮拂風。
帶笑的聲音響起,“我等故人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