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禍從口出
驚雷響過幾聲後便停下。
待江荇之踏着山階慢慢踱上山巅時, 鐘酩已經回來了。
除去那身玄服的衣擺有些焦灰,鐘酩身上并無外傷,神色看着還挺開心, 像是打了勝仗。見到江荇之,他壓下邀功的沖動, 低調地張開雙臂, “燈燈,我回來了。”
江荇之,“……”
他和墟劍打打殺殺幾百年, 自以為對墟劍已經相當了解。但他現在才發現, 這個男人實在讓他看不透……
那俊俏的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麽呢?
鐘酩還沉浸在成功捍衛愛情的喜悅裏,沒察覺到江荇之眼底的微妙。他看人站着沒動, 又把手臂打開了點, “不要抱?”
“要抱要抱。”江荇之包容地看了他的腦袋一眼,幾步跑上前去一蹦, 噗通挂到了鐘酩懷中。
鐘酩将人抱了個滿懷,心底充盈, 低頭就在江荇之額前親了一口,模仿着他偶然看過的民間話本裏的橋段開口,“燈燈種花辛苦了。”
江荇之頓了一下,這是什麽農耕歸來的即視感?
他配合着對方的演出, 歪頭往鐘酩肩窩裏一靠, “哪有你辛苦?”
天都要被捅個簍子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墟劍才是魔界派來颠覆人界的奸細。
鐘酩沒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摟着人兀自甜蜜。
兩人在原地摟了會兒,被天雷掃到的衣角還有股淡淡的焦味。鐘酩把江荇之抱離了一點,“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江荇之挂在他身上不想下來, 聞言想了一下說,“既然都要換衣服了,不如一起去湯池裏泡個澡。”
摟着他大腿的手掌一下收緊。鐘酩柔和的神色轉而深邃,垂眼盯着他,“一起泡澡……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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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荇之蠢蠢欲動,“又不是沒一起泡過。”
鐘酩低頭銜着他的唇瓣咬了一下,“不怕我對你動手動腳了?”
摟着他的手又緊又熱,鐘酩親咬間,整個上身俯了下來。江荇之摟着他的脖子,腰身都往後折了一個角度,高束的馬尾晃在身後。
江荇之臉上一紅,但還是厚着臉皮直白地回答,“那什麽要留着結契的時候,你不想有儀式感嗎?”
鐘酩,“……”
他喉頭一動:想,做夢都想。但是……
含糊的聲音自他唇舌間滾出,“只怕你到時候不想。”
“什麽?”江荇之沒聽清,“到時候怎麽樣?”
“沒什麽。”鐘酩又親了他一口,身形一轉抱着人就往湯池的方向走,“走吧,我們去泡湯。”
…
林中那處小湯池,鐘酩之前來過兩三次。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下水和江荇之一起泡。
這個季節,四周高大的林木幾乎掉光了樹葉,火紅的落葉在地面上鋪下了厚厚的一層。剛過戌時,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一縷夕陽的斜光從稀疏的林間投向水面。
鐘酩為了方便行動,身上只着了一件緊身玄衣,他一褪便赤膊下了水。
嘩啦。
江荇之看他隆起的背部綴着幾顆水珠,肌肉線條分明,存在感極強,卻又不過分突兀,簡直每一分都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他一邊小臉通黃地瞅着鐘酩,一邊窸窸窣窣地褪了外衫。
正要将裏衣一道退下,立在水中的男人就看了過來。鐘酩眸光一暗,揮手将人拉入了池水中——嘩啦!水花四濺。
江荇之被鐘酩拉着胳膊摟到身前,後者低眼而來,沉聲道,“好好穿着。”
“為什麽,你都沒有……”江荇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兩手按在對方那結實的肩頭,視線飄來飄去,嘴上嘀嘀咕咕。
一只胳膊便摟緊了他的腰,将他往身上一拉。
鐘酩向後靠在池岸邊,江荇之順勢跨了上去。面前的男人呼吸一顫,江荇之若有所覺地瞥下視線。
……!
他心頭一跳:墟劍好,好有資本。
“知道了嗎?”低啞的嗓音問他,“別總是撩我,我沒你想的這麽能忍耐。”
江荇之喉頭就“咕咚”一下,他抿抿唇,“嗯。”
完了,他真是越發期待又害怕。不過他心裏還有股信念感,要留到結契那天。江荇之這會兒便不再造作,老老實實趴在鐘酩身上泡湯。
他趴着,腦海中還在回憶鐘酩剛才的情态:他就喜歡看墟劍因為他而不能自拔的模樣,光是現在這樣就令他心動不已,若是到了結契……
江荇之想象了一下,感覺整個人都沸騰了:嘶,不敢深想!
他心底迫不及待:快快結契,這樣那樣!
“阿座,我們……”江荇之話剛出口,忽然又想起這人還披着馬甲,一起回去的事不好明說。他轉而改口,暗自催促進度,“我們快把魔界的事解決了吧。”
鐘酩正享受着暖玉在懷,冷不丁被點亮了進度條,一瞬警覺,“為什麽?是不是又有誰在催你了?”
他這個“又有誰”相當的意有所指,說話的時候眼底好像又要燃起來了。
江荇之擡手把他眼皮子合上,手動滅火,“沒有,我不是想快點和你結契?難道你不想嗎,阿座?”
鐘酩,“……”
他拎開江荇之的手,睜眼輕輕道,“乖,別做這麽不吉利的動作。”
江荇之立馬歉然,又擡眼問他,“那你想不想的?”
趴在身前的人眉眼全是自己喜歡的樣子,一雙眼中寫滿了期待。鐘酩一顆忐忑的心在江荇之的目光下毫無抵抗力,他磨蹭半晌,緩緩點了點頭,“我當然想。”
江荇之就獎勵地在他嘴上啵了一下!
一只手按在江荇之的頸後摩梭了兩下,鐘酩忽然俯身埋在他肩窩,“燈燈,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江荇之不懂他這又是哪一出,“當然會。”
鐘酩收緊了手,“不管我是什麽樣,你都會喜歡我嗎?”
“會的會的。”江荇之捧着他的腦袋,學着他給自己撸毛的樣子擡手抓了抓,心說不管你是墟劍、柏慕還是阿座,我不都喜歡你嗎?
順滑的頭毛被他抓得七拱八翹,鐘酩卻毫不介意,像是稍微安下了心,偏頭在他肩窩裏落下一吻,“好。”
·
江荇之趴在鐘酩身上,泡得舒舒服服。令人安心的環境下,他直接進入夢鄉。
鐘酩垂頭看人閉着眼睡得安穩,便摟着人從水裏起身。絲絲縷縷的情話仿佛還萦繞耳畔,他沒舍得撒手,直接将人抱回自己屋裏,相擁而眠。
這個夜晚,注定甜蜜而折磨。
但鐘酩這次沒再念清心咒了,每當情思湧動,他就默念一句“掉馬”。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淋下!绮念全無,效果絕佳。
…
第二天,江荇之從鐘酩懷裏醒來。
一張放大的俊臉直怼眼前。江荇之先是驚了一驚,接着不由感嘆:這副皮囊果真是好,居然靠顏值硬生生撐住了這死亡角度。
看人醒了,鐘酩低頭親了他一下。
江荇之任人親親啄啄,他心裏還惦記着趕緊抓住宇文恭。看啄得差不多了,他伸手拍拍鐘酩的肩,“我想吃點東西。”
吃飽了好幹活。
鐘酩便撐起身來換了身衣服,“我出去給你買。”
江荇之團在被子裏,享受着未來道侶貼心的照顧,還毫不客氣地點了幾個菜名,要吃這個那個。
鐘酩就笑了一下,“知道了。”
他換過衣服轉身出了門,江荇之賴在他榻上等人投食。正躺着,就感覺心口一動:……?
江荇之眨了眨眼,接着心口一動又一動。
這即視感,就好像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這又是在搞什麽?
江荇之驀地想起昨日傍晚驚天的雷鳴:難不成是天道來催他趕進度了,但這副偷偷摸摸試探的姿态是認真的麽?
仿佛是要肯定他的想法,他的心口又被戳了戳,跟對暗號似的。
江荇之,“……”
很難想象,墟劍到底對天道幹了些什麽。
出門替他買早膳的始作俑者很快帶着他要吃的粥餅糕點回來。江荇之正要開口分享剛剛的經歷,心口立馬就被戳了一下!
他張開的嘴又緩緩閉上。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說就是了。
“在想什麽?”鐘酩将早膳擺在桌上,招呼江荇之過來。他看人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早膳,不由狐疑,“身體不舒服?”
江荇之驚嘆于他難得的敏銳,重整神色下了榻,朝他投去甜蜜的一眼,“在想我們這樣好像婚後生活。”
……!
鐘酩深吸了一口氣,思緒立馬被宏偉的藍圖所占據。
吃過早膳,江荇之抹了抹嘴,“阿座,今天換我出去抓宇文恭。”
又是抓宇文恭!鐘酩一把拉住他,“不是已經叫那個劍修小子帶人去抓了?”他說着打量江荇之的神色,“而且你現在也不心慌了吧。”
“我不是想快點結契嗎?”江荇之說,“而且你昨天也表示支持了。”
萬千理由瞬間被堵了回去。鐘酩只好松開手,“那我去吧,你留在昆侖。”
江荇之說,“我想親自去抓。”
“還是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江荇之目光犀利,“覺得我一個人出去不行?”
“沒有沒有,燈燈特別行。”鐘酩手法娴熟地給人順毛,他看江荇之态度堅決,實在找不到阻攔人出門的借口,只好點點頭,“那我們一起去。”
“不用,昆侖得留一個人守着。你留在這裏,我去就好。”江荇之說完不再浪費時間,捧着鐘酩的臉啵了一下!随即幹淨利落地離開了屋。
鐘酩被他啵得暈暈乎乎,總覺得這招相當眼熟。
…
江荇之飛身出了昆侖。
浩瀚的神識一瞬如海浪傾瀉而出,覆蓋着荒野城池的每個角落,不放過一絲宇文恭藏身的可能。
正搜尋着,神識忽而同另一道并不陌生的氣息一撞!江荇之身形一剎,有些驚訝地停了下來。
下一刻,一道血色的身影從剛剛掠過的洵陽城內循來。
幾息間,兩人便在城池上空面對着面。
“宿尤?”江荇之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出門不遠的城池上方遇到宿尤。畢竟洵陽城位于九州以西,離戰火燃起的九州東相隔甚遠。
對方似乎也很詫異,眉峰挑了挑,“本座與荇之果真是有緣,在這荒僻的城池外都能遇上。”
江荇之說,“我住在這附近。”
宿尤就朝周圍掃過一圈,目光又越過江荇之投向洵陽城郊外昆侖的方向,眯了眯眼。
江荇之岔開話題,“你怎麽在這裏?”不是該忙着和他們人界開戰?
上一次的傳訊說不上是不歡而散,但也并非氣氛絕佳。現在重拾這個話題,江荇之觑了觑宿尤的神色,卻聽對方輕飄飄地笑了一聲,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
“打打殺殺的事,自然有旁人去做。本座正四處找那東躲西藏的老鼠,路過這裏正好來買點東西。”
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經常來這兒買什麽特産似的。江荇之沒有追問,點點頭問他,“找到什麽蛛絲馬跡了沒有?”
“啧,沒有。”宿尤擰眉,“躲在陰溝裏的老鼠……估計得掘地三尺。”
江荇之若有所思:看來得往更隐蔽的地方尋。
他思量間,對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我……”江荇之對上宿尤的視線,思考着措辭。要怎麽同對方解釋搜捕宇文恭的事?
“呵…算了,不逗你。”宿尤環起胳膊擡了擡下巴,“真當本座不知道你搞出的那些陣仗?”
江荇之咳了一聲,“你會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
“倒也沒有,畢竟本座還是想趕緊抓住那群老鼠。多些人出力,本座有什麽不願意?”宿尤說着又看了江荇之一眼,“但別以為替本座抓到人,就能以此作為停戰的條件。”
江荇之解釋,“放心,拒絕道德綁架,從我做起。”
考量的視線在他身上落了半晌,宿尤移開目光,“随你們吧。”
“嗯。”
他們這會兒還在城池的上空立着。
江荇之滿心滿眼都是抓住宇文恭,他正想問宿尤要不要一起去抓人,或者就此作別分頭行動,身上的傳訊就響了。
傳訊接通,鐘酩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找得如何了,燈燈?”
還能如何,他這不才出門?江荇之失語一瞬,“還沒找到呢。”
“你現在到哪兒了?”
“剛出了洵陽城不遠。”
鐘酩估摸着時間,“怎麽才出洵陽城,地毯式搜索?”
江荇之還沒說話,旁邊宿尤忽然開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調,“當然是在和本座敘舊。”
鐘酩:?????
連片的問號仿佛都能從傳訊石上蹦出來。
鐘酩一瞬生出了戒心,話語間都帶上了濃濃的醋意和不滿,“他怎麽在這裏?燈燈,跟這個魔頭有什麽好說的,他跑來這邊做什麽,是不是故意來和你假裝邂逅的?”
江荇之,“……”
墟劍說話能不能講點邏輯?宿尤哪知道自己今天會出門,而且幹嘛和他假裝邂逅!
但對面的男人顯然已經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啪嗒一聲就挂了傳訊,“等我。”
傳訊挂斷。
江荇之和宿尤相顧無言。
宿尤嘴角一抽,瞥向那枚傳訊石,“你這過的是什麽苦日子?”
身邊有個這麽多疑善妒的男人。
雖然江荇之自己也深感槽多無口,但他還是要盡力維護未來的道侶,“苦中作樂,還不錯。”
“……”
鐘酩飛奔而來的速度相當之快。
他們兩句對話剛剛說完,一道銳利如劍的身影便破空而來,轉瞬到了兩人跟前!
“燈燈!”鐘酩一把拉過江荇之,密不透風地摟進懷裏,像只護食的狼崽。
江荇之被勒得呼吸一窒,眼睛閉了閉:在外人面前,不可以呵斥……要給墟劍留點面子。
鐘酩還在敵視宿尤,“你和我燈燈說什麽了?”
宿尤,“說一些心照不宣的事~”
什麽心照不宣!燈燈只和自己心照不宣。鐘酩正要開口反駁,就聽識海裏落下一道氣若游絲的傳音,“阿座,擠着我了……”
鐘酩,“……”
他胳膊趕緊松了松,安撫地親親江荇之的額頭,“是我太激動了。”
啧!宿尤看得一臉嫌棄,同江荇之道,“你怎麽會看上這麽個膩歪的男人?”
這個魔頭,居然當面說自己壞話!鐘酩頓時怒火中燒。他趁着還沒喪失主權,大肆宣告主權,“燈燈就喜歡我這麽膩歪,每天一道早安吻,一道晚安吻,睡覺沒我摟着都睡不着。”
宿尤看了江荇之一眼,你是這種人?
江荇之,“……”
夠了,墟劍這個不要臉的。早安吻、晚安吻就算了,睡不着就有點假了。
他拉拉鐘酩的袖擺,示意他差不多了。
鐘酩适可而止,他不欲再看到宿尤這副嘴臉,拉着江荇之就要離開,“走吧,不是還要忙正事?”
喔對~抓宇文恭!江荇之立馬幹勁十足。他看鐘酩一副和宿尤勢不兩立的姿态,也不再提同行,揮手準備和人告別,“宿尤,我們先走了,你忙你的。”
宿尤“嗯”了一聲又問,“你這是要去抓人?”
話已說開,江荇之點頭,“早點抓到,任你處置。”
宿尤又看了眼他身旁的鐘酩,“他也是?”
鐘酩皺了皺眉:看什麽看,話怎麽這麽多還沒說完?
江荇之抓住機會調解兩人關系,“是啊,阿座特別積極。”
“積極?”宿尤忽而戲谑一笑,對鐘酩道,“不是看本座不爽嗎?怎麽,現在還要親自幫本座四處抓老鼠,想同本座求和?”
鐘酩被宿尤這嘚瑟的語氣挑得一股火氣直沖腦門兒,他脫口而出,“誰想抓人?我管你們和不和!”
江荇之:?
咯噔。鐘酩話落頓覺失言:他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他趕緊看向身側的江荇之,轉頭卻正撞上一道審視的目光。
江荇之語調幽冷,“阿座,你不想?”
鐘酩,“……”
作者有話要說: 阿座:親愛的你聽我狡辯!
燈燈:呵呵。
宿尤:嚯喲,本座最喜歡看這種戲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