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左右為難
鐘酩心頭有一瞬被巨大的慌亂所籠罩, 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不行!不能把他忘了!”
但在對上江荇之清亮的眼神時,他又将幾欲出口的話硬生生壓了下來。
他掩去面上那絲不易察覺的焦急:冷靜,冷靜……江荇之這麽說代表他還是喜歡自己的, 不要自亂陣腳。
鐘酩這會兒終于後知後覺, 自己這段時間哄着江荇之說了好多直白熱烈的情話,頗有種“恃寵而作”的味道。
若是早點主動脫馬還能給人驚喜,但若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扒掉馬甲……按對方的性格肯定會惱羞成怒。
尤其江荇之還在猶豫要不要忘了自己, 會不會一氣之下真就不要他了?
——不行,不能不要他!
他絕對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掉馬。
萬千思緒在幾息之間飛速運轉, 鐘酩強迫自己定下神來,将小馬甲一裹。
他故作鎮定地先叫了一聲,“燈燈。”
江荇之仰臉看向他, 态度寬容又鼓勵,“你可以說心裏話, 我不生氣。”
“……”不, 你肯定生氣。
鐘酩微微吸了口氣, 醞釀措辭,“我覺得,你這麽喜歡他, 短時間也沒法輕易放棄是不是?”
江荇之沒反駁, “是啊。”
鐘酩心頭的石頭稍微落下來一點,思路逐漸流暢, “不如就順其自然,強行扭轉自己的感情只會更辛苦。”
“那你是希望我不要移情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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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鐘酩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我希望你快樂。”
這話聽上去還挺深情,挺大公無私的。
江荇之抿着唇細細看了他幾眼,總覺得柏慕這表态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涉及感情, 人多多少少也有不像自己的時候,姑且還算是合理的。
直到鐘酩被盯得快要冒汗,江荇之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阿座果然很為我考慮。”
鐘酩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輪試探暫時結束,江荇之回到先前的話題,“我去城中買個香爐。”
“我和你一起去。”鐘酩趕緊道。
“買個香爐而已,一盞茶的時間就回來了。”
“我正好也想逛逛。”
鐘酩巴巴地跟上去,像是生怕江荇之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跑了似的。
江荇之側目,“你什麽時候有了逛街的愛好?”
“……”鐘酩誠懇,“不知不覺就培養起來了。”
“那走吧,要鼓勵你的愛好。”
“燈燈真好。”
兩人說完,藍色的身影飛身掠出望臺,鐘酩落後一步随之飛身而出。
他按下心頭躁動的情緒,自我安慰:
沒事,短時間內問題不大。江荇之不會這麽快就不喜歡他,只要趕緊和人一起回到一千年後,他就能重拾“墟劍”的身份,和他的燈燈正大光明地甜甜蜜蜜!
至于“柏慕”這個馬甲……丢了就丢了吧!
·
兩人片刻落到洵陽城裏。
賣香爐的小店很好找,江荇之随口一問就打聽到一家。他沒多閑逛,直奔目的地而去。
兩人氣質衣着出挑,剛跨入店中,店主便熱情相迎,問過江荇之的要求後給人推薦了好幾十款。
江荇之低頭挨個挑着,鐘酩跟在他旁邊瞅:有沒有哪個小一點,一次燒的就少一點。說不定效果沒那麽顯著,還能讓江荇之多夢夢自己,給岌岌可危的愛情加固。
他看準江荇之搖擺不定的時機,伸手指了個最小的,“燈燈,這個如何?”
江荇之皺眉,“這也太小了,不夠大氣。”
“夠了夠了。”鐘酩低聲哄勸,“這個精致可愛,和你一樣。”
一道實質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荇之凝視着他,“你覺得這個形容會讓我很喜悅嗎?”
鐘酩,“……”
鐘酩奮力找補,“我以前從沒誇過人,你是第一個,我誇得還不熟練。”
他言辭懇切,江荇之便收回目光,大度地原諒了他。
挑了半晌,江荇之最終選了個大小适中、做工精致的。鐘酩幫他拿着,他則去櫃臺結賬等人找零。
背對着的那道身影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
鐘酩低頭看向自己手心裏捧的這鼎小香爐,心念微動。他想悄咪咪做點小手腳,讓這香爐焚燒效果不那麽好,但又怕被江荇之察覺到。
他糾結得手指都收緊了,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有這麽慫的時候。
一轉眼,江荇之已經付好了錢回來。
他看面前的男人手捧香爐站得筆直,神情肅穆得像是在陵墓前奉香,“……柏慕,你在做什麽?”
鐘酩痛失良機,卻還要不露聲色,“在認真地等你。”
“也不用認真到這種程度。”江荇之神色複雜地接過香爐揣回兜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香是奉給自己的,“我們走吧。”
那香爐一晃沒入儲物袋,鐘酩眼神追過去,“喔。”
兩人出了店門回到街頭。
江荇之問,“你想逛什麽?”
鐘酩一時沒回過神,“什麽?”
江荇之耐心提示,“你最新培養起來的愛好。”
“……”那不過就是個借口,他這會兒哪有心思閑逛。只想趕快和江荇之回到一千年後,把他的馬甲摘了。
“好像又沒那麽愛了。”鐘酩說,“還是補全魂魄的事要緊。缥缈宮解決不了,我們再找萬藥谷問問。”
江荇之:柏慕的愛果然是來去匆匆。
他沒再深究,順着對方的後半句嘆了口氣,“可惜我和萬藥谷沒什麽交情。”
鐘酩說,“回去問問無芥,看他客戶裏有沒有萬藥谷的人。”
江荇之恍然誇贊,“你可真伶俐。”
…
兩人立馬結束了閑逛,回到昆侖直奔無芥的小院。
這會兒接近黃昏,無芥正巧從外面算完卦回來。他打開門,看江荇之、鐘酩兩人齊齊站在門口,眼皮一抽,“門主和護法真是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貧道留。”
鐘酩對無芥還算寬容,他就候在門口盯着人說,“你現在喘吧,大師。”
無芥,“……”
“哈。”他短促地喘了口氣,感覺還不如不喘,心頭憋得更厲害了,“罷了,二位有事直說。”
江荇之開門見山,“大師和萬藥谷有交情嗎?”
“萬藥谷?”無芥說,“正巧,貧道前幾日才給萬藥谷的左護法算過一卦,替人促成了姻緣,也算是有恩。門主若是需要,貧道可幫忙聯系一二。”
“需要需要,多謝大師。”江荇之欣然。
無芥效率很高,看得出來的确是有恩于人,三言兩語間對面護法便幫忙向谷主遞了口信,約好翌日便可上門。
打過招呼,傳訊挂斷。
江荇之的注意力慢慢偏轉,“大師,你替別人促姻緣見效這麽快,怎麽到我這裏就不太靈?”
無芥隔着眼皮子看了旁邊鐘酩一眼,“這可不是貧道的錯。”
是命中注定要來這麽一出起承轉合,當然,都是作出來的。
他阖着眼,江荇之看不見他的眼珠往哪兒瞥,鐘酩卻敏銳地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飽含深意,仿佛語末還綴了聲“呵呵”。
鐘酩頓時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催促江荇之離開,“我們就不打擾大師了。”
·
出了無芥的院子,正碰上從山階下走上來的誅緒。
“門主,柏護法!”誅緒興沖沖地打了個招呼,突然看見鐘酩腰間挂着的那條流蘇墜,顯然是祈歲日的紀念品。
想到自己曾經對柏護法的質疑,誅緒立馬找補,“護法大人果然是有禮物的!”
他補完一句還覺得不夠,不禁大加贊賞,“門主真是厚愛護法大人,看這流蘇墜,和大人是多麽相配!”
鐘酩蹙了蹙眉,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話若是放到半天前,他說不定還要沾沾自喜。現在他卻有了一絲絲警覺:為什麽江荇之願意把送給他墟劍的禮物分給他柏慕?
難道…對他的感情從那會兒就開始變淡了?
鐘酩心頭不淡定了。
誅緒誇完擡眼看去,卻見對面臉色更加深沉。
他,“……”柏護法的心思,還真是難懂。
江荇之不知道柏慕又被誅緒戳到了什麽開關,反正這段時間柏慕一直活得像個未解之謎似的。
他本着人美心善的原則,出聲拯救不知所措的誅緒,“招人的事安排得怎麽樣了?”
“是,門主!”話題翻篇,誅緒忙翻開小本本向人仔細彙報。
一通彙報下來,江荇之覺得沒什麽問題,又問了句考核的時間,确認自己能參與——他這幾日都在為煉化彼岸花而奔波,但還是想參與宗門招人的考核。
他聽完揮揮手放人走,“安排得不錯。”
誅緒看了眼還在兀自深沉的柏護法,行了一禮趕緊開溜。
江荇之帶着一臉思考人生的鐘酩回了山頂,日頭已經在山巅沉落。
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他沒去打擾沉思中的男人,轉頭回了自己屋中。閑暇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沒過多久月上梢頭,又到了入睡的時間。
江荇之摸出今天剛買的香爐擺在案頭,取了一小撮安眠香放在“隔火”上。
他倒不是真的不想再夢見墟劍,就是有些好奇效果到底如何。
反正就算不做夢,他也不會真的把墟劍給忘了。
哧!一簇火憑空烘在爐底,幽幽香氣自镂空的銅蓋間四溢出來,滿室生香。
袅袅細煙盤繞在空中,桌案上方正是開了道縫隙的雕窗,絲絲幽香鑽出窗縫,融入山頭夜間清冷的空氣,足以讓隔了不遠的人嗅見。
江荇之點完香翻身就睡,心底莫名平靜下來。
竟是真的一夜無夢。
……
翌日,江荇之起床出門。
推門而出的剎那,隔壁院中的男人立馬轉頭看來。
江荇之見鐘酩今天居然沒有練劍,也沒有打坐,好像就只是單純坐在那兒,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看他起了,鐘酩三兩步走過來停在他跟前。
江荇之身上還殘留着安神香的味道,幽幽沁香萦繞鼻尖,就是這股香味,昨夜彌散了大半個山頭。
鐘酩壓下自己的心慌意亂,“你這麽快就點了?”
江荇之說,“我就是試試效果。”
“效果如何?”
“一夜無夢,睡得可好了。”
鐘酩一口氣哽在喉嚨口。江荇之揣測着他的神色,“我睡得好,你好像不開心?”
“……怎麽會。”鐘酩勉強牽起嘴角,“我只是,開心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說完頓了頓,沒忍住又問,“你不夢見他,就叫睡得好?”
江荇之心說至少醒來之後感覺挺好,不用再叨叨那堆清心咒,“是啊,畢竟天天做夢還是很折騰人的。”
一想到自己恐怕把幾百年的清心咒都念完了,江荇之忽而語氣幽幽,“如果讓我知道自己是受了什麽無妄之災……”
什麽叫“無妄之災”,懂的人自然能懂;若是他多心了,聽不懂也就罷了。
鐘酩心頭一提,尾椎緊繃,好像被揪住了尾巴似的。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随意平淡,“……你要如何?”
江荇之迎着天際初升的朝晖,笑得溫和,“我定把他皮扒了。”
鐘酩,“………”
完了,他這馬甲真的撕不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鐘酩:救救我,救救我!
江荇之:別讓我真的逮到什麽尾巴。溫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