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露端倪
江荇之刷地擡眼:還有這事兒???
自己什麽時候專門給柏慕挑過禮物了, 他那是給墟劍挑的好不好!
誅緒話落,石桌前安安靜靜。三人沒聽見江荇之的回應, 轉頭一看卻見後者神色微妙。
“門主?”誅緒小心翼翼,“……沒有嗎?”
三雙眼睛同時看過來,江荇之一下回神。他頓了頓正色道,“嗯,有。”
雖然沒有,但柏慕的面子還是要留。
他說完準備離開,“你們慢慢挑,本門主先回去了。”
“門主慢走!”
藍色的身影轉身消失在山階上。
石桌前又靜了片刻,誅緒和誅嚴對視一眼,“所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無芥撈起一條麥穗編繩, 金燦燦的顏色和他眼睑下的金粉相得益彰。他微微一笑, “自然是有。”
…
江荇之一瞬回了山巅。
落到院前時,玄色的身影正背對着他,坐在一方打坐石上盤腿拭劍。古劍藏光,被一指擦過劍身, 寒光凜凜。
似是感受到身後的動靜,鐘酩回頭, “回來了。”
江荇之狐疑地盯着他,幾步走過去,“柏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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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燈燈,這麽嚴肅?”
腳步片刻繞過院門,走到鐘酩跟前。江荇之發出質疑的聲音,“你和誅緒他們說,我特意給你挑禮物了?”
噌!劍身被一股沒控制好的力道擦過,一聲嗡鳴。
“……”完了, 好像顯擺過頭了。
江荇之看他抿唇不語,追問道,“是不是?”
鐘酩默了默,随即定下心神擡眼看來。那雙眼如沉寒星,對視間江荇之心頭一跳,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惴惴之感。
有什麽微妙的情緒一劃而過。
沒等他抓住,面前的男人便開口道,“那兩個小子一直追問,我總要找個借口。”
鐘酩語氣輕緩,落入耳中還怪可憐的,“不然大家都有,就我沒有,豈不是很尴尬?”
江荇之沒被他可憐的表象蒙蔽,“你還會在意這個?”
明明臉皮比誰都厚。
鐘酩,“你被那種憐憫的眼神盯半天試試。”
“……”江荇之代入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尴尬。
但也不用說是自己專門給他挑的呀。
他現在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柏慕說的每句話似乎合情合理,又似乎哪裏不對。
江荇之糾結得摳了摳腦袋——只要不涉及賺錢,他這腦瓜子就轉不起來了!
正摳着,手腕就被抓開。
鐘酩放下長劍起身,另一只手把他抓得拱起的頭發捋下去,溫聲道,“別抓了,頭發一拱會顯得像腦袋有包。”
江荇之,“……”
他一把拍開鐘酩的手,簡單反擊,“你腦袋才有包!”
鐘酩發出一聲惬意的輕笑。
江荇之忍不住瞅了他幾眼:被罵還那麽高興,果然是腦袋有包。
·
今天天氣正好,入秋後的日光反而比夏末還要盛大。江荇之沐浴着陽光,腦子裏亂飛的思緒都被清理了一些。
他感覺自己最近太敏感了,總是作出一些莫名的聯想。
好像都是從溫泉池裏那令人臉紅的夢開始……
江荇之忽而一頓,心裏癢癢。
溫泉池不錯,那夢也不錯,就這麽閑置一旁,也太暴殄天物了。
他看鐘酩還在阖目打坐,想必短時間內不會找來,便腳步一轉,興沖沖地穿過樹林奔向溫泉池那邊。
山間林葉比起上次來時要紅了許多,但也稀疏了不少,從縫隙間投落下來的日光更為大片。
溫泉池下的陣法日夜運轉,任何時候都是熱氣缭繞,維持着适宜的水溫。
江荇之将外衫褪了,随手扔在池邊。靛藍的布料堆疊在赤紅的落葉上,仿佛是這漫山遍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嘩啦,雪色身影入水。
江荇之先靠着池岸暖了暖身子,接着翻身趴在岸邊。他揮手在池岸上落了道禁制——只要有人來,禁制就會将他從夢中叫醒。
做完準備,他這才枕着胳膊閉上眼。
散開的發絲沿着後背的弧度沒入水面,江荇之特意在腦中想着墟劍,放任自己慢慢沉入識海……
意識随心念而動,他很快出現在夢境中。
江荇之本來以為自己想着墟劍,會像上次在幻境中一樣出現在對方的伏清山。但周遭模糊的景象緩緩清晰時,卻是一簇銀色的煙花映入眼簾。
耳邊落下一道聲音,“有什麽心願,我都幫你實現。”
江荇之倏地拿開擋住視線的花火,只見祈願樹下,點點河燈映亮了面前墟劍的臉。
他半晌沒回過神,啞然看了對方良久。
這是在夢裏,漂浮的思緒不允許他獨自思考太多,但潛意識告訴江荇之,這夢好像不對。
恍惚之間,墟劍卻已握住他的手,将煙火重新拉回正面,“還不快許願。”
好聽的聲音像是有種魔力,江荇之未經思考便順着對方的話閉上眼,許下了願望。直到花火燃盡,再睜眼時墟劍對他笑了笑,抽走他手中用過的煙花棒扔掉,順勢又牽了他的手往橋邊走,“去那頭看看。”
江荇之“嗯”了一聲,懵懵地被牽着。
牽着他的那只手就如他記憶裏的一樣,溫熱幹燥,劍繭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相當親昵。
江荇之想:他這是在和墟劍約會?
他又側頭朝人看了一眼,墟劍腰間一抹淺黃晃動,赫然挂着自己買的流蘇墜。
在他努力搞清狀況時,夢境中的場景還在不斷往前推進着。他們在昏暗的天色和擁擠的人潮中搶穗球,墟劍貼在他身後,半摟着他的肩,用靈力為他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間。
喧鬧的人聲如潮汐遠去,只能耳邊的聲音依舊清晰:
“這麽想要?”
“好好接着。”
低沉寵溺的聲音混着熱氣,好像都有了別的意味。
江荇之臉上驀地紅了,穗球在下一刻入懷,他懷裏抱着金燦燦的穗球轉頭去看墟劍,後者低頭笑着吻了他的唇角。
模糊的嗓音自相貼的唇間傳來,“你想要的,都給你。”
那吻溫熱輕柔,叫他心跳快得不行。
……
夢中場景不停轉換着,不重要的過場都在腦海裏飛速快進。
再定下神來,江荇之已經到了客棧裏。
他窩在床榻上,輕薄的床幔半掩下來,墟劍的身形朦胧不清。他聽見自己問:
“你不是有個羽化了的心上人?”
“嗯,是有。”
江荇之心底一下酸溜溜的,“你還喜歡別人。”
床幔外的人就走了過來,一只手掀開幔帳,墟劍坐在床沿看着他,“沒有別人,我心上人不就是你?”
江荇之眨了眨眼,是自己?喔,他好像是羽化過。正想着,對方便擡手覆在他臉上,傾身而來,叫着他的名字,“荇之。”
幔帳裏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江荇之拽住墟劍的衣襟,被人摟在懷裏。他對接下來的事隐隐有了預感——畢竟是他自己的夢境。
他緊張又期待,但還要矜持地問,“誰讓你上來的?”
擁着他的人一下笑了,“不是你許願說,想要這樣那樣的?”
熱氣轟然蒸騰上臉頰!江荇之羞臊地閉上眼。
一片黑暗中,醉人的夢境卻驀地一陣晃動,戛然停在了這樣那樣之前。
……
林間池岸邊。
鐘酩垂眼看着池面上不斷浮起來的泡泡,咕嘟咕嘟……他總算知道了江荇之的腦子是怎麽進水的。
其實他在打坐時就知道江荇之跑去泡溫泉了,但看人一副狗狗祟祟的樣子,便貼心地沒去打擾。結果一直等到這會兒天黑,人還沒回來,鐘酩實在忍不住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事實證明,江荇之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看這泡泡冒得圓潤,也不知道這人在水底睡得多沉。
也幸好江荇之是大乘巅峰,泡一會兒不至于泡出問題來。
鐘酩盯了那泡泡半晌,一聲無奈的嘆息從唇邊滑落。
他擡步走過去,正欲下水撈人,便感受到一道禁制波動——緊接着水面“嘩啦”一響!江荇之從水下浮了起來。
水花四濺中,兩人一上一下地對視着。
江荇之臉頰酡紅,眼神迷茫,好像還沒從美夢中回過神。顆顆晶瑩的水珠順着他臉頰發絲滴落下來,沒入水面,泛起圈圈漣漪。
沒了外衫,雪色的裏衣被水浸得濕透。
鐘酩呼吸一促,垂在身側的手指曲起,沉聲叫道,“江荇之。”
這一聲好似喚醒了水中出神的人。
江荇之睫毛一抖清醒過來,突然往水下一沉!他朝後滑出一截,揮出一道靈力把池邊站着的鐘酩往外推,“你回去,回去!”
鐘酩被那股力道推得倒退幾步,他垂着眼看向面上顯出幾分慌亂的江荇之,“怎麽。”
江荇之又把他推了推,半張發燙的臉都埋入池水中,嘴裏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反…反正就是快回去!”
推拒的那股靈力不強,至少對鐘酩來說,輕而易舉便能抵抗。
但他看江荇之露在水面上的半張臉全紅了,急得眼角濕意更重,忍了忍還是順着那力道離開了山林。
罷了,他要站着不走,估計江荇之會氣得幾天不理自己。
……
看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林間,江荇之終于松了口氣,咕嘟咕嘟地浮回池岸。他剛才真是又臊又急,生怕被柏慕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來。
夢境的最後,猝然剎在了墟劍抱他的一幕——他這會兒回想起來心頭還砰砰直跳。
裏衣單薄,又浸了水,根本掩不住分毫的情動。
江荇之盯着水下懊惱:丢人!嗚嗚。
他平複了會兒心情,這才“嘩啦”從水中起身,揮手撈起堆疊在岸邊的一身外衫,披在身上化作一抹流光瞬間回了庭院屋中。
·
夜色籠罩着昆侖的山巅。
沒點燈的屋內,江荇之盤腿念着清心咒。
并不陌生的場景——上次泡湯做完夢回來,他也是念了好半晌的清心咒。
他甚至懷疑那湯池裏灌的怕不是迷魂湯,他只想單純地夢一夢墟劍,怎麽最後是這種走向?
幾遍清心咒念完,江荇之混混沌沌、春意盎然的腦子終于清醒了大半。他剛才滿心滿眼都是夢醒前的最後一幕,以至于沒能靜下心來思考夢中叫自己困擾的疑問。
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總是會把和柏慕一起經歷的事換成墟劍?只是因為柏慕有時候太像墟劍?
他覺得不應當是這樣。
修仙之人有個最大的好處——凡人做夢常常遺忘,修仙者卻能再從自己的識海深處打撈出來。
江荇之細細回溯着夢境中的一幕幕,墟劍牽了他的手、挂了他買的流蘇、在人潮中低頭和他接吻……
還有,還有在客棧中的那番對話:
“你不是有個羽化了的心上人?”
“嗯,是有。”
“你還喜歡別人。”
“沒有別人,我心上人不就是你?”
噗通!心頭猛地一驚,江荇之這會兒心跳比剛醒來時還快上幾分。
羽化了的心上人。
仔細想想,他也确實是符合的。
但在現實裏,默認這句話的人是柏慕。比起對方真的另有一個“羽化的心上人”,自己這個“羽化過的心上人”多少顯得有點生拉硬套。
況且柏慕也不知道自己死過一次了。
江荇之心裏想着,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兩股想法拉扯着,半是合理半是荒唐。
他正在腦中天人交戰,屋門突然被“咚、咚”扣響了兩聲。
能在這個點敲他門的人,根本不需要作他想。
江荇之稍微收攏了點思緒,起身打開屋門。“吱呀”一聲,門外的人載着月光而來,銳利如劍的眉眼又讓他一陣晃神。
“明天是去缥缈宮的日子,明早別忘了起來。”
“嗯。”江荇之應了一聲,別開視線,“我知道了。”
鐘酩說完卻沒走,“怎麽不看我?”
江荇之嘀咕,“你一張臉逆着光黑黢黢的,有什麽好看的?”
鐘酩就笑了,“我還以為是我吵醒了你的美夢,你生氣了。”
噗通、心跳又是一快。
他不提還好,一提江荇之就想起那旖旎的夢境,還有夢醒時正對上對方的尴尬情景。
“誰跟你說是美夢了。”
“不是嗎?我猜的。”
鐘酩看着他。
江荇之的臉正對着月光,面上那羞赧的神色被照得一清二楚,根本無從掩飾。
分明就是夢到了什麽。
他不禁想起在太穹幻境裏的那聲“我夢到你了,墟劍”,或許這不是他思念成疾生出的幻想,而是真的。
靜谧在兩人之間蔓延。
江荇之一手把着門框,他沒看鐘酩的臉,過人的耳力卻能聽見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聲。
近在咫尺,從對方胸膛裏傳來。
“你還有事嗎?”江荇之擡眼瞥他,“沒事我就……”
逆光的情形下,鐘酩垂眼看他的視線沉眷溫熱,叫他一瞬回想起夢境中墟劍俯身親吻他的神色。
話頭猛然剎住。
“怎麽了?”鐘酩看他話說一半又開始飄忽。
江荇之按在門框上的手緊了緊,忽然低頭在儲物袋裏掏了起來,“等一下。”
很快,他就在準備送給墟劍的那堆紀念品裏找到了一條淺黃色的流蘇墜——和夢裏墟劍挂在腰間的一模一樣。
這流蘇墜可以挂在玉佩下,挂在折扇上,挂在劍柄上……當然,也可以單個地挂在腰間,就像夢裏的墟劍。
只是放在現實裏,這麽挂着多少有點莫名其妙,還透出幾分顯擺的味道。
淺黃的墜子搭在他掌心,并不名貴,卻看着可愛又溫馨。
鐘酩的視線一下被吸引過去,“你拿這流蘇做什麽?”
江荇之也不知道自己掏出這流蘇墜是想去印證些什麽,只是順着直覺這麽做了。或許在未來某個時刻,他就能明白一直以來萦繞在自己心頭的所有疑惑。
他把流蘇墜往鐘酩跟前一遞,“你不是沒收到禮物嗎,給你的。”
他倒要看看柏慕是怎麽戴的。
作者有話要說: 鐘酩:好耶!又可以顯擺了ovo
鐘酩:點點挖掘。
江荇之:點點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