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煙火祈願
江荇之還沒來得及問他在搞什麽名堂, 屋外腳步聲就漸漸近了,游蘇青的身影在下一刻轉入堂門口。
“江兄,柏兄, 讓你們久等了!”
“游閣主。”江荇之暫且放下這茬,同他說, “是我們沒提前打招呼。”
游蘇青擺擺手,又問,“江兄剛剛是在說什麽劍?”
他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透出一名劍癡對天下藏劍的向往。江荇之咳了一聲,“不是劍…是個認識的人。”
“只是認識的人?”鐘酩暗搓搓地問。
“……”江荇之側頭看了他幾眼,實在拿捏不準這個人到底想表達什麽。說吃醋也不像是吃醋,看着還怪期待的。
游蘇青聽不懂他倆的啞謎, “什麽?”
見鐘酩還眼巴巴瞅着自己, 江荇之忍了忍, “對,我心上人。”
回應他的是輕飄飄的一聲“嗯”。
游蘇青:???江兄有心上人?
他驚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了幾轉:這是什麽三角戀劇情?柏兄這又是什麽反應?
江荇之清清嗓子拉回話題, “對了游閣主,我這次來是想問問, 江狼嚎還在你這裏嗎?”
“那只筆靈?”游蘇青适時地收回目光, “江兄還要找它嗎?不巧我今日剛把它送回玉花宗,這會兒正是從玉花宗回來的。”
怕人不信, 他從袖中摸出一塊質地不錯的試劍石,石底刻着玉花宗的标志, “這是宗主岫垣真人贈的謝禮。”
江荇之點頭, “不找它了。送回去就好, 有勞游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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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蘇青感嘆, “不過那小筆靈當真是舍不得你, 回去路上還哭唧唧的。”
“哭?”江荇之一時想不出一支毛筆怎麽哭。
“一路都在滴水。”
“……”有畫面了。
江荇之正想着,身側的人就輕輕撞了他一下。鐘酩低聲道,“你怎麽這麽讨人喜歡,嗯?連只筆靈都粘你。”
大概是想着“就算這麽多人都喜歡江荇之,這個人喜歡的也是自己”,鐘酩這次沒吃味,心裏反而喜滋滋的。
江荇之沒從他嘴裏聽出酸味,權當鐘酩是心理不平衡。他回憶起這人惹火自己的點點滴滴,斜去一眼,“不要羨慕,先反省一下自己的為人處世。”
鐘酩,“……”
鐘酩說,“我又不羨慕。”
他才不稀罕別人的喜歡,他只稀罕江荇之。
回應他的是一個“口嫌體正直”的眼神。
游蘇青耐心等面前兩人嘀嘀咕咕完,搖了搖扇子發出邀請,“兩位遠道而來,不如多坐一會兒,體驗一下閣中的特殊項目。”
話落,江荇之和鐘酩同時戒備,“有多特殊?”
游蘇青,“……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折扇嘩啦一開,他悠悠道,“劍舞。”
“……?”
·
藏劍閣閣樓最頂層是一個單獨的隔間。
江荇之和鐘酩随游蘇青在席間落座,只見地面中空,下方正是藏劍冢。
啪、啪,兩聲擊掌。
在游蘇青的示意下,一排藏劍排着隊浮了上來,自行在空中舞起了劍花。或淩厲或優美,樣式頗多。
江荇之看得啧啧稱奇,“果然特殊,這是多久有的項目?”
游蘇青,“從庭雪離開劍冢之後。”
少了個拱火的,排練起來就方便多了。
“……”江荇之垂頭抿了口茶。
明知道對方說的是庭雪劍,但他還是生出一股羞澀。腰間的庭雪劍也跟着耷了耷,像是在颔首。
鐘酩的目光在庭雪劍上落了幾息,又轉向下方劍光涔涔的劍陣。
游蘇青看鐘酩神色滿意,開口問道,“柏兄覺得這表演如何?”
“不錯。”比那些漂亮姑娘、俊秀少年拿着劍一頓揮好看得多。
“來——”折扇一開,游蘇青招來那隊藏劍,“難得能入柏兄的眼,我叫它們離近些給兩位看看。”
一排藏劍漂浮而來。
在即将來到鐘酩跟前時,卻驟然一剎!劍身一陣抖動,停在半空止步不前。
江荇之問,“怎麽了?”
游蘇青也愣住了,“沒見過這種情況。不對,也不是沒見過……”
他視線不動聲色地轉向鐘酩。
江荇之怔了怔,也反應過來。他刷地轉向身側的男人,“你……”
卻見鐘酩只是随意坐着,修長的手指松松搭在杯沿上,擡眼而來,“怎麽了,燈燈?”
江荇之回想起來:那日在藏劍冢,也是萬劍齊鳴,衆生臣服。他那時只當是威壓所致,但這會兒柏慕并沒有放出一絲壓迫感來。
這種既視感,簡直就像是……
對面傳來的視線太強烈。
鐘酩淡定地指了指,“應該是它們怯場了。”
江荇之,“……”
游蘇青狠狠一哽。
藏劍閣裏的藏劍被吓得厲害,表演被迫終止,江荇之兩人同游蘇青道別之後離開。
跨出藏劍閣,正午的日光從頭頂落下來。
江荇之眼睛眯了眯,他記得墟劍不僅是劍靈體,還修得一身純粹劍魂,神魂可震萬劍,如劍界帝君駕臨。
他又朝身側的男人看了幾眼,目光越發狐疑。
鐘酩轉頭,“總看我做什麽?”
江荇之試探地開口,“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相,鐘酩被他看得心頭一跳,“你說。”
“你是不是墟劍……”
腳步猛地剎住!鐘酩垂在身側的手一顫,在那雙明澈眼眸的注視下,幾乎就要應聲。
江荇之,“的祖宗?”
鐘酩默然幾息,皺眉,“……什麽?”
江荇之暗自揣測,這難得一見的劍道造詣、吸引他視線的骨相氣質、同樣氣人的話術,不是一脈相承都說不過去!
他越想越有道理,忽而聽人冷不丁開口,“我和你喜歡的人,是差了多大年紀?”
江荇之一下回過神:差點忘了,柏慕不知道自己是一千年後的人!
他找補,“誰知道你是不是活了幾千年?”
鐘酩簡直服了這人的腦回路!他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正要否認,思緒陡然一轉——再開口時,話語逼真又自然。
“嗯,說不定呢。”鐘酩看向江荇之,那張深邃冷厲的臉在四周塵嚣十足的街景人潮下相當突出。他嗓音低沉帶笑,“那你若是和他結為道侶,不就得叫我一聲祖師爺?”
我靠!要臉嗎柏慕?
江荇之一把推開那張俊臉——但更令他羞惱的是,自己居然因為那句“和他結為道侶”而心頭發熱。
他色厲內荏,“你這是以下犯上,柏護法!當按門規處置。”
鐘酩愛極了他臉紅的樣子,心動得厲害,順着他道,“好啊,随你處置。”
……比自己還變态的大乘巅峰,他處置個屁!
江荇之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憤然向人潮中走去。
·
兩人走在街上,江荇之頭頂的毛又炸開了。
鐘酩買了一大堆零嘴同人賠罪,這才把江荇之的毛順好。
江荇之啃着零嘴,氣頭過了之後開始納悶:柏慕占自己的口頭便宜,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
零嘴吃完,他拍拍手打算回去。扭頭卻發現今日街上好像比往常還要熱鬧幾分,前方不遠處甚至搭起了戲臺。
“這是有什麽活動?”江荇之問。
鐘酩四下看了一圈,沒看出什麽名堂,便随口叫住一個路人詢問。路人看他倆的目光像看異界人,直到江荇之解釋,“在仙山閉關已久,不知凡塵。”
那路人趕忙崇敬道,“原來是仙君!”
他解釋,“今日是一年中的祈歲日,秋收時節祈求糧食豐收。原本叫做‘祈穗’,後來改為‘年歲’的‘歲’,範圍更加寬泛,祈禱整年風調雨順、萬事順遂。”
“原來如此。”江荇之明白了,看來是個重大節慶日,難怪這麽熱鬧。
告別了路人,他同鐘酩說,“那今天就不回去了,看看祈歲日有什麽好玩兒的。”
鐘酩求之不得,“好。”
兩人便朝節日氛圍最濃的鬧市走。
祈歲日的街頭,有賣節日小糖人兒的攤販,江荇之叫人照着自己畫一個。鐘酩就站在他旁邊,低眼來看。
那攤販看他兩人并肩而立,都生得俊美非凡,一派仙家氣質,便說買一送一,在江荇之那小糖人兒旁多勾了一個鐘酩的形象。
兩個糖人栩栩如生,遞到江荇之手裏。只一根竹簽,金麥色的糖人粘在一起,江荇之看了看,“這要怎麽下口?”
正瞅着,一只手握着他的腕拉到自己跟前,鐘酩低頭在江荇之的那半糖人上咬了一口,正對着臉蛋,啪嚓。
他唇間叼着糖渣,朝江荇之擡眼一笑,“有什麽不好下口的?”
江荇之瞪大眼,“你吃我的糖!你還咬掉了我的頭!”
他報複性地朝鐘酩那半糖人上張嘴一咬,直接咬掉了腦袋。他一邊示威地看向鐘酩,一邊在嘴裏嚼得嘎嘣脆。
鐘酩看着他嘴角的殘渣,沒忍住笑。
糖在嘴裏化了,他舌尖掃過齒間的糖絲,甜意直沁到了心口。
好可愛,他的燈燈。
…
最後江荇之把糖人掰成了兩半,畫着自己的那半被咬過了,他就整個分給了鐘酩,他則啃着鐘酩形象的那半糖人吃了一路。
街上還有不少節慶的吉祥物,做成麥穗狀的挂墜、一些祈願用的燈花火燭。
江荇之買了不少,又低頭細分。
鐘酩看他把買來的東西分成兩堆,心念一動問道,“怎麽分開裝?”
“這堆我準備帶回去給誅嚴他們玩兒。”江荇之說着又将另一堆裝進儲物袋,“這些是送人的。”
祈歲日在一千年後已經消失,他打算回去之後帶給墟劍,讓人瞅個稀奇。
鐘酩問,“送誰?”
江荇之就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給你的墟劍,是不是?”
咳!江荇之猛地被口水嗆住,什麽…什麽“他的”墟劍。柏慕這人說話都這麽沒皮沒臉的嗎?真是……再多說一點!
他抿着唇也沒否認,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還問。”
這會兒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四周灰麻麻的。街道上亮起了零零星星的橘色花燈,在江荇之眼底映出柔和的波光。
鐘酩看着他,故意道,“他一個人要得了這麽多嗎?不如你分我幾個。”
“怎麽要不了。”江荇之把禮物往儲物袋裏塞了塞。考慮到今天過節不想叫柏慕掃興,他又把給誅嚴他們的禮物掏出來,“柏護法也算勞苦功高,這樣吧,特許你在本門主給衆門人的禮物裏先挑幾個。”
鐘酩笑了聲,擡手推回去,“還是算了。”
江荇之都給他買了這麽多,他還和誅嚴幾人搶什麽?
随着天色越來越暗,節日的氛圍也更濃了。
他們本來走在街道上還沒覺出什麽,一出鬧市到了河道邊、廣場外,才發現祈願活動已經開始了。
高臺奏樂,河舫笙歌。
結着麥穗的花燈順流而下,星星點點地流淌在整條河道之中,随波亮了一片,如天水映星河。
男女結伴過橋,童叟對燭祈願。城中最大的一棵祈願樹下有商販賣着銀絲花火。
百姓手持花火,在煙火棒燃盡之前阖目許願,江荇之朝周圍望了一圈,四下盡是一片璀璨銀光。
他正看着,從旁邊便遞來一支煙火棒。
鐘酩拿着煙火棒對他說道,“去祈個願。”
江荇之被他逗笑,“你還信這個,說不定煙火還沒本燈靈。”
那煙火棒被直接塞進他手裏,鐘酩把他往樹下人少的地方一推,跟了上去,“來都來了。”
“……”這話說得,叫人怪難拒絕的。
祈願樹正好背面靠河,江荇之和鐘酩站在靠河的一側,餘光裏便是點點流淌的花燈。
大概是二人氣場不凡,四周喧鬧的人聲都不禁小了些,沒人上去叨擾他們。
江荇之就舉起煙火棒,憑空一簇火倏地将煙火點亮。銀花噼啪作響,映亮了江荇之的眉梢和眸光。
他正要閉眼祈願,就看對面的鐘酩正望着自己。隔着盛放的煙花,後者眼底光芒熠熠。鐘酩輕聲,“有什麽心願,我都幫你實現。”
江荇之笑了,“你能怎麽幫?”
他若是許願墟劍喜歡自己,柏慕要怎麽幫他實現?又不是真的墟劍祖宗,把喜歡自己刻在神識裏祖傳下去。
鐘酩說,“就是能,你快許願。”
江荇之權當他是逗自己開心,不再深究,趕在煙花燃盡之前閉上了雙眼。
他在心底默默祈願:
如果真的能實現,那他的願望就大膽一點——要墟劍喜歡他,還要主動親親他,抱抱他,陪他把那些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然後結為道侶,天天這樣那樣!
就是不知道如墟劍這般禁欲又正經的人,面對自己的道侶會是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