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玩偶之家 16
“覃賀在審訊過程中還算配合,問什麽答什麽,提到不想提的地方最多就是沉默,倒也不會信口胡謅,在我審過的這麽多犯人裏,他算是很拉快我們工作進度的了。”
季局茶缸裏的葉子浮了又沉、沉了又浮,被他幾番撥弄下來水色都濃郁了幾分,季局的心思也并不輕松,九一八這個案子在他心裏壓了很多年,給他的印象太深了,直到現在再次提起來,他內心還是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覃賀舊時照片上青蔥年少時模樣其實并沒有太過紮眼,可是和三十年後覃賀一對比,實在是讓人……尤其是讓一個當時正好有着和照片上少年年紀相差不多的兒子的中年男人不得不難以忘懷。
季局當年是親手送覃賀去被執行死刑的,覃賀離開青年後的表情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像是對全世界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興趣,哪怕是他最愛的年幼女童,他也往往是動作粗暴不帶任何人世間通俗上稱的“愛意”的。
可能有時候覃賀自己都會恍然吧,自己究竟是在愛她們呢,還是在發洩自己醜惡痛苦又扭曲的童年呢?
“……或許也只有覃賀才知道金娅文現在逃到了哪裏了。”白孤裏嘆息着攤開手。
顧逸軒及時打斷了他對犯人的片刻同情:“但季局也說了,當年覃賀提及最少的就是金娅文,現在就算再着急,咱們也沒辦法去抓出個覃賀回答我們了。我們只能自己去尋找答案,不然納稅人養我們來幹什麽吃的。”
“也是。”白孤裏從來灑脫,看向了蘇然:“反正這個案子我跟定了,蘇隊有什麽指示直接吩咐就行。”語氣順當得好像當時口不擇言的男人并非他本人。
蘇然還沒回答,慕司辰就先替她開了口:“金娅文以前住的地方能想辦法查到麽?或者她過世父母生前住的地方——她的老家。”
倒是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蘇然神情嚴肅地補充道:“金娅文不會笨到在那裏等着我們來抓,但畢竟是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會有很多線索等着我們發現,抓緊搜吧,一隊的人要是還有在休假的就都能叫回來都叫回來,盡快把這事解決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嫌疑人在被發現之後還會不會狗急跳牆創造出下一個受害者。”
“金娅文當年失蹤不會無聲無息,咱們可以去調查1998年空州及其周圍縣城村落有沒有三歲女童的失蹤報案,金娅文的外貌特征比較明顯,不會太難找。”
慕司辰也開口補充:“但是要注意,金娅文不可能留着這麽明顯的線索等我們去抓她,她很有可能已經離開了老巢,我們重點放在收集線索上就好,人的話其實可以不用抱太大希望。”
慕司辰的話雖然過于直接,但确實在理,蘇然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大家抓緊時間搜尋,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天了,但她一個身份作假的人,無論是財力還是腳力都支撐不了她跑太遠,大家不要放棄,打起精神來!”
白孤裏首先響應:“我馬上去找積案組的同事!”
松鼠也舉起手來:“我認識不少基層的兄弟,可以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這類型的失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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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司辰言簡意赅:“加我一個。”
“我經手的案子還沒有不了了之過,這個也會是其中之一。”蘇然靠着牆淡淡說道:“空州市局的人,不能說不行。”
“反正我是不想讓死去的那幾個小女孩們失望。”顧逸軒一板一眼地說道,而行動派的賀也更是已經蓄勢待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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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海口都已經誇了下來,那就必然沒有束之高閣、徒然無功的道理,濃縮咖啡粉的香味在整個辦公區萦繞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角落高高壘起的文件裏終于露出來一張雖然困倦到雙眼酸痛卻仍然掩蓋不住歡喜的臉。
“找到了!找到了!”小警員興奮地蹦了起來,差點沒碰倒旁邊的金桔盆栽。
一石激起千層浪,辦公區裏的所有警員一下清醒過來:“怎麽樣?”
發現線索的小警員一邊大聲喊着一邊沖去旁邊敲開了蘇然和慕司辰辦公室的門:“在碚陽縣興楠村!興楠村的警察局曾在1998年5月份收到過一份小女孩的失蹤報案,雖然只留下了一個姓氏‘金’,但憑借照片和一些家裏人的描述可以看出來那就是年少時的金娅文!”
碚陽縣興楠村是空州市外城區邊緣一個很小很不起眼的村落,裏面的人口很少,錢財也不多,由于周圍多山,地理條件受限,連消息也很閉塞,要說金娅文是在這樣一個村子裏被綁架失蹤并且案子就這麽多年不了了之,确實可能性是極大的。
等到一行人簡單收拾收拾行李坐上趕往興楠村的綠皮火車時,已經是夜晚了。
來的人并不多,局裏其他零碎的案子也需要人處理,于是這一趟出來只有蘇然、慕司辰、顧逸軒、白孤裏,還有硬湊過來的松鼠五個人。
時間緊急,沒時間也沒座位訂軟卧或硬卧了,哪怕是季大少爺也只能認命地乖乖坐三個小時的硬座。
照理說他們五個人的票分成一個兩人座一個三人座,是随便怎麽分配都合理的,可本來打算追随蘇隊長步伐坐在蘇然和慕司辰中間的顧逸軒被松鼠硬生生拉住了,被迫擠到了白孤裏和松鼠的左邊靠窗處開始莫名其妙地欣賞起外面什麽都看不見的隧道夜景。
“還真是沒點眼力見,要是蘇蘇嫁不出去了我提着手術刀都要趕去一隊把你細細解剖了!”
耳朵尖的蘇然隔着一條走廊和一個沒人的空座都能聽到松鼠對顧逸軒“咬牙切齒”的“警告”,她無奈地低笑着輕輕搖了搖頭,佯裝淺眠地合上了眼。
正戴着耳機的慕司辰自然是沒發現剛才身邊的小插曲,見蘇然好像睡了,季局的電話又不恰時宜地打了過來,他只得蹑手蹑腳地伸出長腿跨過了蘇然的座位,輕聲示意剩下三人小聲一點之後走向了洗手間的方向。
等到電話打完走到車廂中間的時候正值列車到站,慕司辰輕輕一瞥眼,竟然看到松鼠就站在站臺的地方和幾個同樣趁這三分鐘時間下到站臺的中年男人們一起吞雲吐霧。
慕司辰眉毛稍稍擡起,正好和松鼠撞了個對眼,松鼠先是一愣,然後才憨憨地笑了笑:“慕……慕老師……”
慕司辰的語氣裏含着打趣的笑意:“我怎麽聽說你和季局一樣是煙酒幾乎不沾的性子?”
“那——那是我爸……咳,那是季局非要我成為的樣子。”松鼠孩子氣地努了努嘴:“而且我就是偶爾抽點,可能兩三天才一根,最近事情太多了我都快一周沒抽了,見對面大哥那有煙我實在饞的不行,人家好心給我我也不好拒絕是不是?”
慕司辰就只是倚着牆笑個不停,松鼠氣呼呼地把煙摁滅在了垃圾桶上,踩着提醒列車即将開動的倒計時鈴聲踏上了車:“慕老師,你可千萬別跟蘇蘇說哈,她明明比我還小點,反倒就跟我親姐似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給季局告狀!”
“嗯哼~然後呢?”
“然後?然後季局那個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又得唠叨我好一陣子!!而且他那種彌勒佛似的笑裏藏刀、慢條斯理、軟磨硬泡一個多小時的唠叨方式我可遭不住。”松鼠痛苦地捂着額頭。
慕司辰腦海裏仔細構想了一下,發現好像确實是有點滲人,這才輕輕點了點頭:“行吧,我就勉為其難地騙一次蘇然吧,就一次,下不為例。”
“但是問你個問題啊,我好奇很久了。”慕司辰覺得自己不能白騙一次蘇然,于是淺笑着靠着頭說道。
“什麽問題啊?”松鼠不明所以。
“為什麽蘇然要叫你松鼠啊?而且好像說就是在她的帶領下導致所有人都這麽叫了。”
慕司辰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好奇,平日裏淡然的臉上此刻終于有了些許波動,雙眼很專注地看着松鼠。
“噢……那個。”松鼠見怪不怪于這個奇怪的外號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問起:“這個名字就是蘇蘇給取的,後來習慣了就一直叫過來了。”
“好像那會兒……應該是小學一二年級這樣?”
季唯是空州人,蘇然是江川人,其實雖然就住在隔壁城市的兩個人原本也不該有什麽交集的,但當時季局被調職到了空州出差,一出差就是一年半,季唯索性就在江川的一所小學上了一年級,正好和蘇然是一個學校一個班。
那時的季唯被“喂養”得非常好,好到甚至有些發福了,他人生的本來就白淨,五官也很圓潤标致,一旦吃多了臉就很容易會變圓。再加上他不是本市人,班裏很多人又是幼兒園一道升上來的老朋友,所以大部分男生都對季唯敵意很大,雖然也有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季唯的長相确實很吸引同齡女同學的關注。
于是當時年紀尚小還不懂事的小男孩們就“不懷好意”地“孤立”了季唯,吃飯不跟他一塊吃,玩游戲不帶他一起玩,甚至于看到他的身影他們都直接性忽視,卻又每天按時踩點地來搶季唯的作業對答案或者抄答案,班裏的女同學和剩餘的男同學基本都是要麽文靜內斂膽小怕事,要麽不愛管任何閑事的類型,壓根沒人能制止他們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