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玩偶之家 15
記得第一次被哄騙着穿上漂亮裙子的時候,覃賀并不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他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四年多,在住進小舅舅家之後,他發現房子裏的陳設就像是家裏有一個孩子,還像是個女孩子,但他一直以為只是小舅媽喜歡這種風格,所以也沒覺得自己一個男生住在公主風滿滿的房子裏有什麽不對勁。
直到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暑假下午,覃賀被塞進了一條粉紅色的蓬蓬裙裏,海藻般的假發戴在了頭上,那些只存放在小舅媽化妝臺裏的甜美風飾品被安在他全身上下任何可以安放的地方,一向只被允許穿一雙舊鞋的覃賀第一次穿上嶄新的大碼女式小皮鞋。
他擡頭看見小舅舅和小舅媽在旁邊看着他特別高興,那是覃賀從未在他們看向自己時看到的愉悅表情——一直以來,小舅舅和小舅媽總是對他格外挑剔嫌棄。
可是覃賀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因為被小舅舅小舅媽喜歡而開心,因為沒有穿褲子,他第一次感覺下身空蕩蕩的,格外不适應。
而且當他看向客廳裏落地鏡照出的自己時,他驚呆了,這哪裏是他自己,明明就是一個十足的同齡小姑娘。
“我……我是男孩子……我怎麽能穿這種衣服……”
覃賀吓得差點哭了出來,淚水潸然的模樣在小舅舅和小舅媽眼裏看來反而是梨花帶雨,更加堅定了他們想把覃賀當成女兒養的決心。
但覃賀雖然還沒有到變聲期但是并不女氣的聲音明顯引起了小舅舅和小舅媽的反感,小舅舅上前捂住了覃賀的嘴:“不許說話,我們白養你這麽久,讓你為了我們去穿件女孩子的衣服怎麽了。”
“就是呀,又不讓你穿到學校去。”小舅媽笑着說道:“你就是回家穿一穿,和我們出去逛街的時候穿一穿就好了,不會讓你碰見什麽熟人的。”
覃賀顫抖地坐倒在了地上,他突然感覺眼前的兩個人不再是他的小舅舅和小舅媽,而是兩個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可他沒有辦法,他才剛上小學,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他甚至沒錢去請律師,爸爸媽媽留下來的所有遺産都給了小舅舅一家。
他只能像所有親戚告訴他的那樣,要多聽小舅舅和小舅媽的話,學會服從……服從……
于是他被迫放棄了抗争,過起了假期時不論在家還是出門買東西都時刻裝扮成女孩子,上學期間就出門穿校服回家換裙子的生活。
小舅舅和小舅媽唯一對他的要求就是:盡量少說話,哪怕是當個啞巴女兒都沒事。
甚至于到了二年級時有個男同學在家長會之後還問過他:“哎,我好像在附近超市見過你小舅舅,他是不是有個女兒啊?我當時沒太看清楚臉,但是看背影還挺可愛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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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漂亮。
覃賀這輩子都沒怎麽被人用這樣的語言形容過。
于是覃賀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厭惡着這個披着家的殼子,實際就是個煉獄的房子,他厭惡每天對他衣着不同态度也不同的小舅舅和小舅媽,他厭惡這樣每天依靠別人的性別茍延殘喘的自己……
可是同時他也驚奇地發現,已經小學快要畢業的他看到幼兒園裏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女孩竟然會忍不住有反應,他一方面憎恨着身上的公主裙,一方面又會對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幼女産生異樣的情愫。
在一次小舅媽将他放在幼兒園門口去臨時買點水果的時候,一身女裝的覃賀看到了一個正在好奇打量他的小女孩。小女孩才四歲模樣,眼睛又大又圓,像顆滾圓的葡萄,小嘴又是天生的紅嘟嘟。
覃賀忍不住走近了她,在小女孩還在好奇哪裏來的大姐姐時低下頭去親了她一口。
就這麽一口,便将覃賀內心兇猛的巨獸瞬間釋放了出來,他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他的身子變得燥/熱/顫/抖,他開始不停地下咽着口水……
覃賀突然好想一把抱住眼前的小女孩,把她剝/開、侵/犯、搗/碎、碾/爛,他想徹底将自己內心醜惡的魔鬼放出來馳騁人間……
還好就在這時,女孩好似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大姐姐突然變得奇怪的反應,她開始哭泣起來,引起了剛買完果回來的小舅媽的注意。小舅媽沒想太多,只是怕覃賀是男生的身份暴露引起對方家長的誣陷便趕緊将他拉走了,她可不想為了覃賀多花什麽賠償的錢。
“真是個小流/氓,你離人家小女孩這麽近幹什麽?你也不怕人家看出來你不是個女的。”
我本來就不是女的!
覃賀內心的不滿擠壓得越來越多,終于在這一天徹底爆發了,他回到家後掏出了很久之前不記得在哪裏撿來的老鼠藥弄碎丢進了晚餐的雞湯裏,然後假裝沒有胃口地穿着女裝“嬌滴滴”地只願夾碟子裏的油菜花吃。
雖然吃的時候感覺有哪裏不對勁,但小舅舅和小舅媽并沒有太過在意,只是以為小舅媽一向不咋地的廚藝在最常做的菜肴上也不小心翻了車。
十分鐘的時間過得很快,覃賀洗了個碗筷的功夫,出來就看見了小舅舅和小舅媽正倒在沙發上捂着肚子喊疼,叫覃賀快去房間裏拿他們的手機出來打醫院的電話。
可覃賀卻一步都沒有動。
他冷漠地取下了扯得他頭皮發疼的假發,脫去了他又愛又恨的漂亮裙子,然後淡然地拿起了小舅舅的打火機,将廚房裏的所有油瓶都砸碎在小舅舅和小舅媽的跟前,讓那透黃油亮的液體浸上他們顫抖疼痛的身軀。
“小舅舅,小舅媽,你們知道嗎?今天是周一的中午午休時間,這棟樓裏的住戶睡眠都很準時且質量極好,我以前在家裏亂吹笛子試驗過了,沒有一個人被吵醒來敲門。”
覃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細小,此刻聽來卻像一根棉柔的針。他徐徐将屋裏的紙張全部挪到了客廳,為此還将桌子擺了出來佯裝是本來覃賀就習慣在客廳裏看書和寫作業。
“就讓這一切在這裏結束吧……”
覃賀揚起了手中的打火器面無表情地丢了過去,腹部過度的疼痛讓面前兩人的聲音細如蚊蠅,他這才輕笑起來,默默在火勢蔓延開後走到了窗前,一躍而下跳下了四樓。
幸運的是,跳到了草地上的覃賀手腳都沒有摔斷,只有一些雖然看起來猙獰但還是可以被治愈的傷口。
覃賀先是在草地上躺了許久,果然,除了窗戶冒出來的煙越來越濃郁之外,并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一家人的悲劇。
終于,隔壁棟一個剛午休結束的女人看到了窗戶對面的滾滾濃煙,趕緊跑去對面樓想去看看是什麽情況,覃賀這才掙紮着坐起來,努力掙紮着叫住了女人:“是……是我家着火了……”
他吐字吐的很慢,表情也很痛苦,在用盡全力地拖延着時間。
“好……好……我現在就去打119和120!”女人一邊十分着急地撥打着電話,一邊心疼地看着眼前雖然表情裏沒有什麽情緒,但卻渾身傷痕累累惹人心憐的小男孩。
覃賀這才終于被滿身的傷疼得昏了過去。
等到覃賀醒來的時候,他得到了小舅舅和小舅媽搶救無效死亡的消息。雖然他轉眼就要被送到孤兒院去等待領養,但在所有醫生和警察的擔心中他卻在心裏暗暗歡喜于自己終于擺脫了那個噩夢般的“家”。
他被送到了一個叫岐徽孤兒院的地方,在那裏他遇到了一個年紀比他小但是同樣喜好兒童的同伴,叫貝智勤,不過很可惜,在覃賀被領養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聯系過了。
孤兒院裏覃賀必須要為了不會被禁止和女孩接觸而掩飾自己內心的郁/念,被領養後覃賀也忍痛因為自己尚且年少的原因而努力佯裝成一個正常人,就連長大成人之後他也必須要用盡全力經營好自己的人設。
覃賀就這樣隐忍到了他的第三十歲,領養他的父母早已遠赴他國頤養天年,他也有了足夠的財力和能力去實現自己的“抱負”。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夏天,在陽光最強盛的時候,覃賀遇見了金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