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玩偶之家 14
“如果黎好記的不錯的話,她和龍小苑當時看到的那個小女孩……應當就是覃賀在綁架黎好和龍小苑之前綁架的那個女孩。”
半小時後的局長辦公室裏,季局手捧着他那個永不缺席的大茶杯,一邊晃着茶葉一邊徐徐說道。
蘇然瞬間聯想到了之前老蓋提供給她的信息:“……我打聽到了文娅的原名,應該是叫金娅文。”
季局稍稍愣了一瞬,說道:“我并不知道那個女孩到底叫什麽名字,我們在那間房子裏只找到黎好一個人,覃賀當年在被抓獲之後也只是提了一嘴他之前還拐過一個小女孩,其他什麽都沒有提。”
“黎好也說她只見過金娅文那短短一面的時間,而且……”蘇然臉色不是很好看:“而且距黎好所說,金娅文當時并沒有像黎好和龍小苑那樣被強制捆綁起來,黎好對金娅文的印象特別深主要是因為……”
“她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驚恐害怕的表情,而是非常放松地坐在那裏……而且她看着我們的眼神裏有着非常重……重到我在那樣的情況下都壓根忽視不了的敵意……”黎好當時這樣說道。
“可是同樣作為被綁架的女孩子,金娅文就算哀莫大于心死,對黎好和龍小苑兩個新的受害人已經不抱任何同情哀憐就算了,但是怎麽會至于産生讓黎好直至二十多年後仍舊印象深刻的濃厚敵意呢?難道金娅文根本就沒被綁架,她是自願的?”
蘇然和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接觸過當年的案子,想到這些可能性尚且心生涼意,季局卻是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眸光有些許閃爍。
“當年是覃賀親口說自己曾經綁架過一個小女孩,綁架了整整七年,女孩長大之後他就喪失了興趣,轉而去尋找新的目标,最後盯上了龍小苑并實施了綁架。”季局輕聲說道。
“是龍小苑和黎好被綁架之後的當天晚上,那個第一個被綁架的小女孩……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當時才十歲的金娅文,她乖巧聽話地待在了那裏七年,卻突然就在那天逃出了覃賀的那棟小房子,在那之後覃賀就再也沒找到她。不過他認為十歲的小女孩掀不起什麽風浪,找了兩三天無果之後覃賀索性也就放棄了。”
蘇然突然想到:“可是這樣的話,也就意味着以上僅僅只是覃賀單方面的說法,如果覃賀不說,警方不一定能查到曾經也有過一個被綁架的女孩子,是嗎?可是如果金娅文真是自願的,覃賀怎麽可能會非要塑造這麽一個被綁架的女孩子的形象呢?他的死刑判決就算是沒有了任何轉機,他也不用破罐子破摔硬生生編出這麽一個受害人吧?黎好當年才幾歲,而且只見過金娅文短短一面,她的證詞說不上多有說服力,他絕口不提曾經有過這麽一個人不是更好?覃賀對金娅文應該是沒剩什麽感情了才對……”
“……難道金娅文真的是被綁架的?”蘇然和慕司辰短暫對視了一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我天,這麽刺激……”靠在離季局最遠的辦公室門邊旁聽的松鼠不由得感嘆一聲。
這麽一句話瞬間讓季局把目光轉向了他那邊,看到松鼠一身白大褂底下掖得歪七扭八的白T恤,老頭子不由得多嘴插了一句話,原先對待蘇然和慕司辰他們的和藹可親瞬間一掃而空,一下就有了做局長之前齒少氣銳的感覺:“季唯,咱局裏每個人要求熟記的着裝要求你都喂了狗吃嗎?!你看你這一身衣服穿的,不倫不類。”
無故被殃及的松鼠一肚子委屈無處訴說,還好是白孤裏及時開口硬生生把歪了的話題轉了回來:“咳咳,季局,您還是再跟我們詳細講講當年的案子吧,單單只是翻看當年的案卷未免太局限了。”
“是啊季局!”松鼠一把子攬住好兄弟的肩膀,吊兒郎當地附和道:“這都二十一年過去了,當年辦這起案子的老領導退休的退休、調崗的調崗,就您還屹立在此不倒,您可不得免費跟蘇蘇他們好好講講,提高提高辦案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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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局明顯這麽多年以來早就對松鼠這種态度習以為常了,只是悶哼了一聲便靠在了椅背上,回憶起當年那起他印象頗為深刻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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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賀,男,1968年出生,現在是空南區後晉路一家診所的退休醫師,祖籍在S省周品林市的一個下屬縣城裏,從小和自己的小舅舅和小舅媽住在一起,對嗎?”
故事好像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個陽光并不那麽明媚的午後,在漸起的秋意裏正年少的季局只單穿着一件白色汗衫,坐在了穿着厚厚深色皮質外套的覃賀對面。
覃賀的長相要是放在電視劇裏,一定就是那種很标志的壞人臉。他皮膚明明天生得很是白皙勝雪,卻硬是把自己露出來的臉和手臂曬得黢黑。他一雙濃眉長眼很是深邃,卻又帶着不加掩飾的戾氣和兇感,嘴唇又偏薄,人也不怎麽愛笑,很輕易就長成了那種小女孩見了很容易就會被吓哭的類型。
但季局在研究覃賀時其實看過許多他以前的照片,小時候的覃賀不說長得多好看,但絕對要比現在順眼太多,是那種連季局一個鋼鐵直男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意的白淨模樣。
“……你們都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我的回答真的重要麽?”覃賀似乎對于季局提到自己小舅舅一家的事情很是不滿意,一聽到那兩個人的名字,他原先就偏兇的面相瞬間又狠戾了許多。
“例行詢問而已。”
覃賀面對警方并不怎麽配合,他腳尖對準了門口的方向,雙手抱臂,指尖快速連續地輕敲着手肘處,典型的不耐煩的表現。
“那兩個女孩子是我綁的,也是我多次性|侵的,每天幹一回,受不了了就換人,病了我自己就能醫。在她們之前也還有一個女孩,只不過在我厭棄她之後她自己給跑了。”覃賀漫不經心的口氣讓在場的所有警員聽了都萬目睚眦,然而他本人卻渾然不覺一般自顧自地說着:“我幹了她們應該有五年了吧,那個大一點的我早就沒興趣了,那個小的又太精了,竟然想逃跑,我還沒怎麽她就自己給撞死了,我自然也就把她砍碎丢了咯。”
“唉,我原先都看好下一個女孩要綁誰了,你瞧,還沒動手呢,你們就被那小娘們給招來了——”
“——覃賀!”季局不由得勃然變色,用力地拍案打斷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犯法的!”
季局艴然不悅地瞪着眼前完全不清楚事态嚴重性一般,仍舊大大咧咧百無聊賴的覃賀:“龍小苑身死屍體遭毀壞,難以辨認傷口來源,現在沒法确認她到底是你口中說的自殺還是你故意殺人不假,但是你誘拐綁架并長時間性|侵兒童,而且有故意毀壞屍體并抛屍的行為可是證據确鑿的!”
“以你這種行為,死刑幾萬次都不為過!”當時年輕易沖動的季局甚至氣得連這樣過分展露個人情緒的話都開口說了出來。
覃賀卻只是笑笑:“死刑就死刑呗,我可不怕死。”
和季局一道審訊的副隊長已然坐不住了:“你!!”
季局卻在這幾秒鐘裏倏然回過神來,緩和了一些情緒,擡手按住了同伴的肩膀,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被覃賀的挑釁牽着鼻子走。
他重新坐了下來,眨眼時間便轉換了情緒,淡淡地看向了覃賀的眼睛:“我聽說,你給女孩們換上的衣服飾品好像都和你以前的某些照片是一個風格的啊……”
話一出口,局勢好似就被瞬間扭轉了一般,原先氣定神閑的覃賀突然像被點了逆鱗一樣勃然變色,而原先被怒火沖了頭腦的其他警員們也在愣神中慢慢咀嚼出一點別樣的意味來,徐徐恢複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審訊之前他們在對覃賀深入調查時發現,覃賀這個人自小內斂少話,借住小舅舅家的期間更是因為人在屋檐下的原因更加沉默寡言,一度連學前班班主任都想請家長聊聊他的心理問題。
然而也正是在那段時間,覃賀由于五官尚未長開,男性特征還未顯現出來,加上本身性格文靜,個子又不高,就更加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其實覃賀一家和小舅舅一家的關系并不那麽融洽,覃賀的母親和弟弟年齡相差很多,共同話題并不多,等到成年之後平時接觸的就更加少了,只是因為覃賀的父母在一起車禍中意外身亡,兩家符合領養資格的親戚只有覃賀的小舅舅一個人,可以說律師讓覃賀和小舅舅在領養前正式見面之前,覃賀甚至于對這個逢年過節都沒怎麽見過的小舅舅毫無印象。
當時覃賀的小舅舅和小舅媽剛結婚一年打算要個孩子,卻臨時發現小舅舅的精|子生育能力極低,幾乎沒有可能生下孩子,夫妻兩人的女兒夢算是徹底破碎了,不但如此,他們還要被迫領養一個男孩,就因為這個夫妻兩人吵過不止兩三次。
但是小舅媽卻在被迫收養覃賀的半年後一次偶然間看到了他的學前班畢業照片,發現覃賀在一群粗犷壯實、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裏顯得格外白淨清瘦,就像個五官沒那麽标致但是也算得上清秀的小女孩。
于是小舅媽靈光一點,和小舅舅暗中讨論了一晚上,反正他們收養覃賀已經是仁至義盡、非常善良了,覃賀不說做牛做馬,起碼也應該給他們一點報答吧?
他們想要一個女兒,上天卻給了他們一個長得像女兒的兒子。
那他們就順着老天這一點巧思,把他“改造”成一個漂亮的小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