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玩偶之家 12
淩晨十二點的夜晚向來是分劃鮮明的特色水果盤。
空州市外城區早已沉睡在了茫茫黑暗之中,內城區裏的街道巷口也漸漸失去了白日裏的沸反盈天,可對于有些地段的部分場所來說,一天的生機才剛剛在此時萌發。
十二點過一刻,蘇然踏着漸起的人流尾氣坐在了最邊緣的吧臺前,婉拒了服務員對她多次熱情講述新品種雞尾酒的推銷,自顧自地在周圍人晦暗複雜的目光裏點了杯長島冰茶。
“這位小姐,你這是第一次來吧?這長島冰茶可不像外頭買的那些名字好聽的飲料,你确定?”
蘇然沒理服務員,只是兀自在原地刷起了手機。
一位品貌姣好且點了烈酒的女人,只輕輕在空調冷氣裏舞弄兩下綴着的幾何流蘇耳挂,便輕易成為了男人們眼裏最炙手可熱的獵物。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衣冠楚楚、戴着無框眼鏡的男人坐在了她身邊,搖晃着杯中的酒液向蘇然搭話道:“美女,長島冰茶确實好喝,你真有眼光。”
蘇然只輕輕瞥了他一眼,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酒便從容飲下一口,将男子眼中的炙熱滾燙熟視無睹:“噢,确實。”
“不過你一個喝藍色夏威夷的人,應該受不了長島冰茶這種烈性吧?”
蘇然的話語只是輕飄飄一句,男子聽完卻是笑容一滞。
敢情她不是什麽初次喝酒只看名字點酒的小白,她知道長島冰茶的酒精濃度不說,竟然還嘲笑他喝藍色夏威夷??!
男子眼裏的情緒已經不只是對新鮮美女的渴望了,他現在只想趕緊将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給生吞活剝了去:“美女,你這麽說可就太不給面子了,不陪哥哥喝幾杯,實在說不過去吧?”
不是,老娘只是在光明正道上馳騁了那麽兩個多月,魅力就已經直線下降到只能吸引這種猥瑣男了嗎?
蘇然這才舍得給男子正眼瞧上一回,眸光中卻滿是嫌惡:“姐沒工夫在這陪你玩游戲。”
她突然有些興致缺缺,不想再走這些繁冗無趣的前//戲了,蘇然将慵懶的目光投向一直在不遠處默默觀望的服務員,說道:“老蓋呢?我有事找他。”
可服務員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百般嫌棄的男子就先被點着了怒氣:“喂,你知道你爺爺我誰嗎,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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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話一邊向蘇然白皙肩膀伸過去的手突然在半空中被攔截住了,女人纖細的手指像海藻一般将他的手腕箍得生疼。
“叫他媽誰呢?你奶奶沒跟你說過和女孩子說話要客氣一些嗎?”
蘇然的手不過輕輕翻轉了一個角度,男子的手臂便連着半個身子被扯得差點側翻了過去,還沒等他從愕然中反應過來,蘇然一個膝蓋用力頂了上去,手肘又向下一扣,男子就被牢牢釘在了吧臺上面。
“你——”
“——我,怎麽了?喝30多度酒的男人還想哄騙喝40多度酒的女人,到底是誰比較不要臉啊,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小廢物。”
作為一個曾經在警校蟬聯四年女子搏鬥前三甲之一,在爻城裏讓三分之二的男人都甘拜下風的女人,蘇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到底是有多欺負人,只是三兩下就非常輕易地讓眼前這個外強中幹的騷包男人被一手一腿摁在吧臺上,完全動彈不得懷疑人生,只能不服輸地在嘴裏吐着難聽的髒話。
這邊的動靜鬧得并不小,附近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轉向了這裏來,服務員也趕緊跑了過來。
蘇然擡起頭犀利地看向顫顫巍巍的服務員,一字一句不懷好意地問道:“這位先生,好戲看夠了,現在可以幫我把老蓋叫出來了嗎?”
“就跟他說,我是Bloody Mary。——他要是再不給老娘滾出來,我拆的可就不只是你們這兒一個不成器的客人了。”
她笑容清淺,卻彌漫危險。
·
“哎呦,還真是你啊,Bloody Mary。”
十分鐘後,蘇然坐在了頂樓的沙發上,而開門走進來的是一個年過半百仍舊衣着鮮亮的中年男人。
蘇然聞聲擡頭看去,理也不理老蓋那油嘴滑舌的嘴臉,只是冷哼一聲。
“別生氣嘛,您瞧,您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不然我老蓋肯定提前相迎!”老蓋樂呵呵地插科打诨着,蘇然卻一眼就能看出老蓋心裏那點花花腸子。
“怎麽,Gin Fizz進去了,你就以為我Bloody Mary也倒臺了?”蘇然輕輕瞥他一眼,手中長島冰茶裏的冰塊早已逐漸融化:“這兩個月你們看笑話看得也差不多了吧,這些我姑且放着不論,就說我帶着一腔誠意前來,你手下的人就這樣待客?”
老蓋心髒猛然如懸空一般微滞,畫在臉上的笑容險些沒挂住:“這……這實在對不住……我之後一定好好管教他們……”
蘇然笑了:“你的管教?那可太血腥了,我不愛看這種。我找你來,是有正事。”
給自己取血腥瑪麗這種代號的蛇蠍女人竟然笑盈盈地說他血腥殘忍?老蓋覺得自己世界觀都崩塌了,只得硬着頭皮順着這只一言不合就可能把他酒吧給拆了的母貓的長毛:“您……您請說……”
蘇然将笑容停了,從包裏先是掏出厚厚一沓牛皮紙袋裝着東西随手丢在了桌上,而後長發松松攏至肩後,把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推到了老蓋面前:“這個人,見過麽?”
老蓋這才被蘇然的話音拉回了鎖在牛皮紙袋上的目光,淺淺瞧了瞧這照片:“這……”
“瞧仔細一些。”蘇然的眸光犀利:“——我的意思是,這個人,有沒有來你這辦過業務?”
在老蓋這辦的“業務”,無非就是兩種:要麽銷戶改命另取得一個新的身份,要麽就是像蘇然此行一樣查詢仍舊行走在世間但是身份“面目全非”的人。
當然,因為辦後者的“業務”注定會破壞前者的約定,所以不僅這項“業務”幾乎鮮為人知、只給特殊或高級些的客人辦理,而且價錢也往往要翻一倍。
老蓋目光一凝,盯着照片上那人的目光有些灼熱,笑容也徐徐收了回去:“漆姐,您找這人,是因為什麽?”
蘇然不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不答也沒事,就是吧,這人有些複雜……”老蓋皮笑肉不笑着說道:“這人确實在我這改過身份,但她窮,您應該也知道的,我是個生意人,不是慈善家,照理說她連進都未必能進來這閣樓,但是吧……”
這時,蘇然口袋裏的手機連着震動了幾下,她沒理會,只是微微眯起了雙眼:“但是什麽?”
老蓋卻又不答了,目光幽幽地瞥向蘇然震動的手機:“您手機響了,不看看嗎?”
蘇然與老蓋對視了三秒鐘,這才緩緩拿起手機點開,被防窺膜保護着的屏幕上赫然顯示着顧逸軒和Julie分別發來的兩條信息。
Julie:[您之前說想到了任何事情都要和您說對嗎?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很久之前公司聚會的時候文娅喝醉了,當時玫姐把女兒帶了過來,她女兒抱着一個很大的人偶娃娃,文娅看到了之後突然就變得很奇怪……我當時就坐在她旁邊,好像聽到她說……她說她小時候也經常被裝扮成這個樣子……我當時聽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女孩子小時候被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打扮太正常了,可你們那天一來我才突然聯想到,文娅以前也說過一嘴她是小地方出來的孩子,為數不多的親戚都很早就過世了,那她哪裏來的爸爸媽媽去精心打扮她呢……]
蘇然握着手機的手指一緊,趕緊劃到了第二條信息。
顧逸軒:[蘇隊,黎好來市局了,她說她可能見過文娅,是在很小的時候。手機裏說不清楚,您什麽時候回來?]
黎好……文娅……小時候……人偶娃娃……
她突然有個不太美麗的聯想……
蘇然猛然擡起頭盯住老蓋的臉:“一個改名為文娅的漂亮女人……她一定很有手段,很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發揮自己的優勢……”
她的目光仿佛有重量,一下便将在場所有人往下壓了壓。
老蓋一哂,身體懶懶地往後一靠:“年輕人,不要這麽急躁嘛——”
蘇然卻往前快速跨了一步揪住老蓋的衣領,對身旁舉起□□和子彈上膛的聲音恍若未聞:“——我不管她現在或是之前是誰的人,我只知道我現在要她的所有資料,你給還是不給?”
老蓋以前沒少在蘇然面前吃過虧,既然話說得這麽清楚了,他也只能讪讪揮了揮手,讓手下人放下武器:“給……當然給……你說你一個女人成天這麽兇怎麽嫁得出去啊……”
蘇然又瞪他,老蓋只得認了慫:“我錯了,錯了。——咳咳,你先放開我,我年紀大了,不帶這麽欺負的!”
蘇然這才松了手,任憑老蓋連着咳嗽了好幾下才拍拍衣領坐了下來。
“我要的東西。”
“知、知道……性子真急。”老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也就是你這種膽大心細的人才能在Gin Fizz被警察圍剿時金蟬脫殼吧,你說他對你不算差吧,你連牢也不陪人家坐一個,真絕情……”
蘇然斜了他一眼:“你話還挺多,怎麽也不見你去陪陪他。”
老蓋見拖不過去,只得拿起來她放在桌上的照片:“……這個女人啊,說來也是真可憐。”
“她的本名叫什麽來着?噢……好像叫金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