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瘋狂
當天晚上, 霍衍很遲才回來。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溫墨,”他冷着臉叫他,居高臨下地看他。
溫墨正坐在床頭看書, 聞聲擡頭, 詢征一般看了他一眼。
霍衍與他對視着,鋒利的眉峰微斂, 眼中有着波濤洶湧的暗沉。
溫墨等了半天沒見他問話,又看起了書。
霍衍喉結翻滾, 解了外套丢在一邊, 一手拿開了他的書,一手捏着他的下巴,溫墨頭一偏, 卻被控住了,霍衍勾下頭去吻他的唇, 他用雙臂将他牢牢鎖在懷裏,沉重的鼻息直勾勾地展現旺盛的欲望, 溫墨躲着他炙熱黏膩的唇,“……我很困……”
“我來, 不用你。”alpha狡猾地說,滾熱粗糙的掌心扣住了他。
溫墨悶哼一聲推他, 可霍衍已如猛獸一般壓他在身下。溫墨不知為何今天特別的不願意,霍衍也一反常态非要折騰他,溫墨被惹急了,他踢他、咬他,放了死力氣, alpha的肩膀都見了血, 然而卻依舊分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溫墨真的是疲累了, 他帶着哭腔,“霍衍,你去找別人吧。”
要說最懂得如何惹怒霍衍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果然,那些綿密的親吻停止了,他的下巴被掐住了。
“你給我再說一遍。”霍衍鼻息沉重,死死盯着他。
溫墨胸膛起伏着,拉高了落在肩膀上的衣領,閉上了眼睛,“你可以找別人,我不介意。”
霍衍一下放開了他,他下了床,鐵青着臉在床頭櫃中摸出了一根煙,他叼着,四處翻找着打火機,好不容易在褲兜裏摸出一個,卻半天都打不了火,他眸色一獰,一把狠狠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打火機四分五裂。
“你他媽今天故意招惹我是不是?”霍衍面色黑沉,風雨欲來,他本不該放任他去見孟進,可Omega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他已經盡量收斂自己的掌控欲不去幹涉他,沒成想回來一樣的給他氣受。
真是他媽的犯賤!
溫墨背過身去,拉過了薄薄的被子,将身體給包裹起來。
他聽到了alpha摔門而去的聲音。
昏黃的小夜燈中,溫墨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墜入一片黑暗,也不知這般昏昏沉沉多久,門又被推開了來,床上一重,霍衍又摸了上來,他身上帶着些濃重的煙草氣息,卻是輕輕從背後摟住了溫墨,他低聲道:“行了,今晚不鬧你了。”
他無奈地親吻着他的耳垂,“老天專門派你來收拾我的。”
六年了,六年的争執都是如此,溫墨的任何脾氣都鬧不到最後,畢竟alpha在他這裏的脾氣來的快也去的也快,很大度一般不跟他計較,服軟服得快速。
他當然知道alpha今天黑臉的原因,他必然監聽了他跟孟進的對話,可最終,他依然沒有計較,自我消解了,像是一個極其溫厚寬宥的丈夫。
溫墨的世界太割裂了。
他翻過了身,投入了那厚實的懷裏,在alpha的體溫包裹中,他的腦海陷入了一片虛空,像是飄在海面上的浮木。
溫墨仍繼續維持他兩點一線的平靜人生。
那天,他坐在汽車後座上,看見了商業街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的新聞,那個從霍衍辦公室走出來的Omega已經就任了新的總統府秘書長,政界的大選在半年後即将開始,這位Omega政壇新秀也是本屆的大熱門之一,他在O群中的支持率也在穩步上升,顯然,各種意義上,曾經的O權代表孟進已經淪為棄子。
這是多麽熟悉的周而複始,溫墨恍惚間覺得自己處于不斷循環的時空當中。
綠燈亮了,車窗慢慢閉合起來,汽車引擎開始啓動,車輪壓過了繁華的路口,融入車流。
從城市的上空俯瞰下去,車水馬龍構築成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無數的人束縛其間。
另一個巨大的耶稣像十字下,孟進叼着一根煙,一點一點地将手上的文件投入了碎紙機,齒輪翻滾着,吞噬掉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門口砰的一下被推開來,範遠之大步走進來,他看着孟進,面上浮動着一些難言的情緒。
“阿進,不要做傻事!”
孟進輕飄飄地瞧了他一眼,又捏了張紙,慢條斯理地塞入了滾動的齒輪中,随着細微的吱吱聲響,白紙漸漸被吞沒,範遠之只來得及看得見端頭上的“自由彼岸”四個字,但随即,齒輪吞噬了一切。
範遠之喉結翻滾,走到他面前,半跪下來,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憐惜,“阿進,事情并沒有那麽壞,霍氏雖然只手摭天,但總還有我們可以走的路子,我們還可以争取楚雲闊,還有他的女婿,我們并沒有到絕境。”
孟進終于将最後一張紙放入了碎紙機,他聽見了範遠之的話,頰邊浮起譏意。
“所以呢,投靠另一方alpha陣營,繼續當一個棋子,是麽?”
他已經徹底厭倦了這些alpha們之間的角逐,他原以為自己也是權力游戲裏的主角之一,但後來發現,他不過是被推到聚光燈下表演的小醜罷了。
真是讓人生恨啊。
“總有辦法,那麽多年我們都等過來了,為什麽不能再等等呢。”範遠之哀聲。
孟進哈哈笑了起來,笑得樂不可支,直至撐不住身體靠在了椅背上。
他漸漸收了笑容,平靜地開口了,“等?”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等了快四十年,終于等到一個真相,那就是——”
他摸着範遠之的臉,“連Omega也是爛的。”
“這個世界啊,全部都是爛的。”
範遠之瞳仁一擴,一把控住了孟進的手腕,可是孟進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愣愣地看着他,“遠之,連你也要背叛我麽?”
範遠之顫聲,“阿進,你會放出來一只惡魔。”
病毒的研究并不成功,負責人已經絕望地燒毀了所有資料,飲彈自盡了,可是實驗室的毒株卻不見了,範遠之直到今天才知道,孟進早已背着他藏匿了那些惡魔。
“對,只要是惡魔,那就再沒有比祂更成功的了,”孟進的臉上浮動着淡淡的光芒,“這只惡魔會讓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們知道,什麽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腦海裏浮現出這數十年的人生中出現的一張張傲慢的嘴臉,心下湧起一股瘋狂的快意,“他們總要知道瞧不起Omega的代價。”
“阿進!”範遠之掏出了槍,悲哀地看着他,“這不是我們的‘自由彼岸’,你已經偏離太遠了!你會帶所有的Omega下地獄,包括你我!”
“那又怎樣,”孟進仿佛沒有看見那對着他的黑洞洞的槍口一般,“我說了,這個世界早就爛了。”
他妩媚多情的狹長眼睛看着範遠之,輕聲,“遠之,你不想陪我麽?”
範遠之眼圈發紅,他撥開了保險,喃喃:“我不會讓你做這種事的。”
“來不及了哈哈,”孟進再複大笑了起來,猙獰地道,“來不及啦。”
範遠之遍體生寒,他最是熟悉他的這幅表情,只是他想不到,真的會有輪到自己的一天,他怔怔地望着孟進,“阿進,你真的瘋了。”
話音未落,他聽到了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他的腦袋重重一頓,眼中的世界一片燥亮,在那一刻,範遠之居然哆嗦着手,卸下了手上的彈夾。
空空如也。
——他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他不過想帶他走,像二十年前一樣。
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範遠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只是哀憐地看着他,慢慢地委頓在地上。
孟進閉上了眼睛,有腳步聲簌簌,很快,來人将地上的人擡走了,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是瘋了。”孟進站了起來,自言自語一般,“這個世界沒有一個Omega是正常的,不是麽。”
他走到窗邊,俯視着腳下的芸芸衆生,他的身後倒映着耶稣油畫中那座巨大的十字架,仿佛背負在他身上一般。
“那就一起毀滅吧。”
他柔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