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喬青
夏令時過後, 白天的光照便一日比一日短了,溫墨寧靜的世界裏泛起了一些小小的波瀾——程凡被求婚成功了,但他并沒有很高興。
他在辦公室裏捂着臉, “我怎麽會。”
他流着淚, “我怎麽會答應一個alpha的求婚。”
他當然知道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已經與alpha完婚的Omega,但是, 他知道溫墨會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簡直就是僞君子。”程凡異常的痛苦。
他心甘情願地答應了何寅生的求婚,但與此同時, 一種莫名其妙的巨大的負罪感将他吞沒。
在這樣的時代, 他并沒有做錯什麽,卻早已經背負上了某種沉重的道德枷鎖——那是一種無可言說的負罪感。
溫墨走到他身側,輕輕地拍了拍他, “程凡,祝福你。”
再多的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了, 但他是衷心希望程凡能夠感到快樂的,在這樣的世界裏, 能多一個Omega快樂就行了。
他并不貪心。
當天晚上,溫墨看見了等在路邊的一身便裝的何寅生, 他也看見了溫墨,面色微微一愣, 旋即遠遠地朝他點頭致意。
程凡走到他身邊,回頭看了眼溫墨,露出了一絲羞慚的神色,而後坐進了車廂。
那一瞬間,溫墨在想, 為什麽, 他只是接受了求婚而已啊, 為什麽要露出這樣羞愧的神情。
溫墨感覺到了莫名的無力虛軟。
他朝後退了兩步,輕輕地靠在了牆上,點起了一根煙,任随粗犷的煙草氣息侵入五髒六腑。
“叛徒!”頭上傳來一聲粗噶的聲音,這是一個男孩臨近變聲期的樣子,喬青跨坐在圍牆上,恨恨地看着遠去的汽車。
溫墨皺了皺眉,将煙藏在身後,伸着頭走了出來。
但是喬青已經跳下了圍牆,跑掉了。
這個叫做喬青的孩子一直都是不服管教的人,他十歲才被送進的孤兒院,全然沒有Omega的柔軟共性,倒像一只野性難馴的小狼,他以尋釁生事為樂,溫墨幾乎每天都能聽得見修士的告狀,孤兒院裏上上下下都對這個孩子很苦惱,好在溫墨耐心,也拿捏得了喬青的脾性,倒讓他多少存着一點敬畏心。
溫墨決定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談談。
可還沒有找到恰當的機會,喬青便失蹤了,查寝人員在例行的晨間點名間發現他不見了。
查寝人員及時查了監控,發現他是自己偷跑的,他将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拾進一個背包裏,而後翻牆跑了,在他熟門熟路即将翻越圍牆時,喬青對着監控鏡頭比了個中指。
溫墨隔着屏幕與他對視着。
身後的修士很是不安,“昨晚他跟寝室裏的人言語不和,後來還打起架來,我并沒有過多責罵,只是讓他搬去了另一個空置的寝室睡,沒想到……沒想到……”
修士滿臉自責。
溫墨關了屏幕,吩咐,“先分頭去找,派個人去警署報警。”
那天回去後,溫墨又找了各般理由與霍衍大吵了一架,但是霍衍已經很善于應對他的這些壞脾氣,雖被氣得臉黑,青筋直冒,最終卻還是主動服軟。
“行了,就丢了個孩子,你朝我撒什麽氣,明天我打發人給你找回來。”
于是溫墨所有的憤怒只變成了夫妻生活中的一場無理取鬧的争執。
但他到底憤怒什麽,争執什麽,想從吵架中獲取什麽,溫墨不知道,他的一切舉動真的太過太過矯情了,溫墨痛苦地想。
當他被alpha攬進懷裏的那一刻,溫墨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與窒息。
好些天過去了,喬青還是一直找不到,他徹底失蹤了,好像這個世界上從沒存在過這個叛逆的Omega少年一般。
但溫墨經常夢見他那一雙倔強的眼睛。
有一天,溫墨從睡夢中驚醒,他瘋狂大哭了起來。
霍衍聞聲匆匆從隔壁客房趕了過來,溫墨埋進他的脖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背過氣去,alpha從未見他哭得如此慘烈過,唬得他連聲道歉。
那是溫墨又一次“發脾氣”後,霍衍沒忍住反唇相譏了幾句。
于是在之後二人的相處中,霍衍更是忍讓了些,簡直像個二十四孝丈夫,連宋媽有的時候都看不過眼,旁敲側擊勸着溫墨。
“小墨,過日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磕磕碰碰的,這些年先生他……”
她嘆了口氣,卻是不知如何說了。
溫墨的世界更是被徹底割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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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凡與何寅生将婚期選在了不熱不冷的九月,這段不被家族、世俗期許的婚姻當然很是低調,何況程凡本來就打算一切從簡,他們準備就在教堂裏舉行一個小小的簡單儀式。
何家當然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出席,他們還在氣憤于前途一片光明的繼承人不顧他們的意願娶了一個對前程毫無幫助的平民beta,更何況長得那般普通,與相貌俊朗、家世優越的何寅生簡直是雲泥之別。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事實更加可怕,程凡其實連beta都不算,他不過是一個割了腺體的Omega,連生育、健康都成了問題,若這些事情沒被何寅生動用各種關系力量壓下來,估計連那九十歲的何老太爺都要操起那柄紫梨木手杖打死這個一向青睐的玄長孫。
對于這個即将到來的婚禮,程凡依舊是那副恥于提及的模樣,但他總是不自覺地輕撫着無名指上的那顆鑽戒,溫墨看得出來,他很歡喜,這是一個長達十數年的暗戀成真的童話故事,充滿了與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羅曼蒂克。
溫墨為他高興。
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婚禮儀式,但是程凡籌備得很認真,他已經慎重地邀約了霍曜與孤兒院裏一個自閉症Omega一起當他的花童,并誠懇邀請溫墨作為為數不多的見證人出席他的重要時刻,而溫墨又怎會不答應。
但是婚禮延期了,時隔六年後,一種未知的病毒爆發了。
比起僅引發alpha類似返祖效應的躁狂症病毒,這個未知病毒顯然更加的可怕,他攻擊的對象不分性別,不分年齡,且傳播的速度極快,在中心城發現第一例的病例後,短短兩個月便迅速在聯邦傳播開來。
感染病毒的最初症狀是頭疼、發熱、肌肉劇烈酸痛,中後期便開始伴随着不同程度的出血症狀,高度類似于上世紀初大流行的出血熱,但是顯然,二者并不是同一個量級的東西,前者的致死性達到了可怕的43.7%,即便有幸存者,也會留下肌肉萎縮、失明等嚴重的後遺症。
這是一種ABO人類史上從未見識過的病毒,如果非要說祂有什麽特性是跟別的病毒相似的話,那便是,它對S級alpha的特赦。
是的,與六年前流行的躁狂症病毒一樣,S級alpha在這場病毒大流行中依然不受任何方面的影響。
S級alpha,俨然上帝之子,擁有着人類至高的厄運豁免權,他們再一次從這場達爾文式的生物清洗中逃脫出來,永遠站在ABO人類的巅峰。
但這依舊是一場人類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