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1)手心手背的肉
寧朗朗帶着賭氣的成分,裹着外套在山頂上的涼亭裏呆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大媽大爺們沿着健身道上山,她才随便撥了下頭發,踩着高跟鞋顫顫巍巍的下山。沒想才走幾步,腳後跟疼得她直撇嘴呲牙。她絲毫不計較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脫去鞋才發現腳後跟的絲襪都被磨破,指甲蓋那麽大的水泡鼓得老高。昨天爬山時受陸司行氣場的影響,她一直沒發現自己已經負傷,如今休整了一晚上才察覺,自己那嬌氣的身板完全承受不住這股疼痛。
于是脫了鞋,寧朗朗就這麽潇灑的下山。清晨的陽光還是透徹,帶着金黃色的暖意,直到山腳下,陽光完全照射到她身上,她才有種解脫的輕松感。手機發出沒電的警告聲,她一驚,趕緊翻開通訊錄找到家裏的電話,那邊卻遲遲沒有人接。寧朗朗聽着手機一遍一遍的警告,心裏不踏實,就怕手機下一刻會沒電。她看了眼時間,這個點家裏連保姆都沒起來,更何況是司機!甩甩手機,攔了一輛出租車。
“這麽早出來爬山啊?”司機大清早爬起來跑車,精神不大好,于是透過反光鏡跟寧朗朗聊天,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後,又語重心長的說,“一個姑娘伢整夜在外面胡鬧,家裏的父母多擔心啊。”
寧朗朗笑着回答,“我就在這山上坐了一晚上觀察星星,學校布置了作業。”
司機也跟着笑了,“你們為了作業還真不容易。”
正說着,手機響了,寧朗朗快速接起,上面确是一串不認識的號碼。她遲疑的發聲,“哪位?”
“朗朗,我是康禮,這幾天我才安頓好,今天過來做禪定麽?”那邊的男人聲音清淺又柔和,讓人如沐春風。寧朗朗一聽他的聲音,立馬呼吸順暢了不少,連連應答,“好好,我馬上就來。”挂了電話,她吐吐舌頭,“師傅,麻煩去中山公園。”
師傅打趣,“這小姑娘,一晚上沒睡覺,現在又想着去中山公園早煉不成?”
康禮穿着灰色的開衫,面料柔軟,褲子也是寬松的款式,往那邊一站,立馬就讓人想起了世外高人,飄然又從容。很多人說康禮這個男人生來就是為了禪理而存在的,他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帶着淡然的意味,就好似一個清靜的院子與淡淡的水池,安詳又美好。當初在溫哥華,寧朗朗不管是抑郁或癫狂,只要一見到康禮,她便能安靜下來。
“快幫我付錢,我一分錢也沒有。”寧朗朗看見他,不自覺的放緩了動作,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輕緩。
康禮微微一笑,将車資遞給司機,不忘雙手合十,“多謝師傅了。”司機對着康禮笑,“難怪這小姑娘伢一晚上不睡還要來這裏,原來是有美色啊。”
寧朗朗将高跟鞋套在腳上,扶着康禮的胳膊慢慢走向對面的那棟樓。康禮比寧朗朗早回國幾天,受一家休閑養生會館的邀請,他在會館裏教大家坐禪養生喝茶寫字。佛教在國外越來越流行,不過在國內,有錢的太太名媛們只是在做臉SPA時上來放松一下,所以康禮算是大材小用,不過他也樂得清閑,平時坐禪喝茶,有人時就講講禪理故事,再不就教學員做瑜伽養生,得空了還能養花種草,寫幅字畫幅畫。
康禮工作的會所在三十多層,從落地的玻璃望出去,外面是如甲蟲的汽車和林立的高矮樓房,随着人們的醒來,城市似乎也被喚醒。康禮拖出兩個蒲團,矮桌上放着差距,旁邊有個燒水的小爐。寧朗朗換好衣服出來,水已經燒開,康禮正跪坐在矮桌錢燒杯燙壺。
“昨天晚上為什麽沒有回家?”
寧朗朗騷亂頭發,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答,“昨天不是童桐的婚禮嘛,之後我們就去江邊喝酒,結果過橋時被警察攔下來,最後扣住不讓走,我又不敢給我爸打電話,只好打給了陸司行……”說着,她小心翼翼的撩起眼簾子去觀察男人的臉色,“他保我出來之後帶我去爬山,結果他把我丢下就走了。”
“然後你就在山上呆了一晚上?”康禮不鹹不淡的問,“喝點茉莉花?”
“我身上沒錢又不想回家,實在不知道去哪裏,所以幹脆就在山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寧朗朗一邊點頭一邊說。
康禮将綠茶和茉莉花撥進茶壺裏,熱水猶如高山流水一般落入紫砂壺中,瞬間茶香就飄了出來。康禮又道,“他一大男人真的就把你丢那裏了?”
寧朗朗點頭,在蒲團上調整坐姿,“陸司行這個人特別狠,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小時候他嫌我哭得煩,特地帶我去公園,然後就把我丢那裏了,從那以後他說的話我不敢不信了,因為他總是言出必行。”
康禮撇撇嘴,“朗朗,有情才會無端生出煩惱。”
“可是我控制不住。”寧朗朗接過茶杯,小抿一口,讓茶香溢滿口腔。
“其實這個世界是需要感情的,大慈大悲都是情,只不過這些情都是理智的。”他淡淡道,“有情就會有偏向,不公平的事情也會發生。”
寧朗朗想起了自己那偏心的爹媽,不由撇撇嘴,放下茶杯,扭過身子,一心打坐。
康禮不去看她,自顧自的品茶,問道:“你現在又在想什麽?”
“想我爸媽是不是愛我姐姐比較多。”
“有比較就會有差距,差距大了就會有嫌隙,你不妨想想你父母單獨對你的愛。”
寧朗朗皺眉冥思苦想了一會兒,仍舊靜不下心來,于是扭頭說,“我從不覺得我父母愛我。”
康禮勾唇一笑,怡然又清淡,“那就思考你父母為什麽不喜歡你。”
“可是我一想到這件事就心煩。”
康禮站起來,拍拍她的腦袋,“那就将它放在一邊,保持自己內心的寧靜才是最重要的,想些讓自己快樂的事情,不愉快的就讓時間吹散它們吧。”寧朗朗眯眼笑了,雖然康禮每次說的道理她都知道,可是從他嘴裏出來,就是那麽的讓自己平靜。
一早上的時光就這麽悠閑的晃過,寧朗朗坐計程車到家屬院的時候,看見院子裏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她只需要瞟上一眼,就知道陸司行可能坐在自己客廳的沙發上。不由洩氣,寧朗朗一屁股坐在了家門口的臺階上。門後突然竄出一只哈士奇,它學着寧朗朗的模樣坐在地上,兩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吐着舌頭,看上去很威武,其實它是在犯二。寧朗朗一見它,興奮的撲上去,在它臉上搓圓捏扁,逼着它露出更二的表情,末了她不由一口親在它的鼻子上,“小二,真的是太久不見你了,親一個寶貝兒。”說着,她還要撲上去親它的皮毛。
身後有一絲動靜,一個男人帶着戲谑的聲音傳來,“跟狗一個樣的傻,果然是什麽人養什麽狗。”
寧朗朗扭頭望過去,寧清清正送陸司行出門。她挪了個位置,懶懶道:“要滾快滾,我又沒擋你道。”
“怎麽,昨天不還挺聽話的嗎?”他笑。
寧清清不由拉緊陸司行的一角,牽強一笑,“司行,你們昨天……?”
“也沒什麽,就是半夜爬上龜山上看了下星星。”寧朗朗甜甜一笑,“以前我不開心,司行哥哥總會帶我過去吹風,姐姐昨天真是對不起,我錯怪了你,下次我帶你上山看星星賠罪好不好?”
寧清清似乎心口被堵,她驚恐的望去陸司行,後者一臉漠然,卻沒有否認。她扶着胸口,最後轉身回到屋內,門被碰的摔上。
絲毫沒有負罪感的寧朗朗撇撇嘴,繼續蹲在哈士奇面前,一人一狗面對面的吐舌頭,這場面,是個正常人都會忍不住發指,果真什麽人養什麽狗。陸司行嗤笑一聲,她全身換了套灰色的寬松純棉衣褲,腳上穿着拖鞋,看上去就好似夜宿他人那兒,于是随意問道,“反省得怎麽樣了?”
上龜山看星星?這浪漫的想法說了也只有寧清清這個缺根筋的才相信。從小到大,陸司行膩煩了寧朗朗,或是覺得她聒噪,就會把她一個人丢在山頂上,後來只要寧朗朗做錯事,他就帶她上龜山。對于寧朗朗而言,上龜山根本就不是什麽浪漫的事,一上山就表示她又惹這個男人生氣了!每次都把她抛棄在山上,這是*裸的懲罰手段。不過這種周瑜打黃蓋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陸司行把她丢在山上,卻從來不回頭檢查她是否在好好反省,而寧朗朗這死心塌地的姑娘,也從來不會自己半路下山,除非他打電話喊她。
寧朗朗吐出一口氣,淡淡道,“我想了一晚上都沒覺得自己錯了,本來想等你電話的,不過後來想想,你肯定忙的忘記了,不然我怎麽一晚上都沒接到電話呢?”她站起身,“別說你忘記我的號碼了,我之前打在你手機上了。哦,對了,陸司行是個從不找借口的男人,你不給我打電話就是不想叫我下山了。”她晶亮亮的眼睛無辜的望着陸司行,幽幽嘆口氣,“司行哥哥,就算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可我依舊是你的半個妹妹,不知道我說給我爸爸聽會怎麽樣。”
陸司行笑,“真不知道你信教是為了什麽,佛教不是将就一日三省的頓悟嗎,看在你一天這麽忙碌的份上,我給個大塊的時間讓你好好反省罷了。”
“你是想讓我反省,我為什麽要愛上你這個冷血又無情的男人嗎?”
“你說出的愛我從來不信。”
“當然不信,因為我自己都不信,我會愛你。”
陸司行走近她,一手随意挑起她胸前的笑面佛,情挑的問道,“那麽朗朗,你告訴我,為什麽還要戴着這個?”說着,他挑眉望着這個小姑娘。
寧朗朗臉色沉了下去,從他手裏抽回笑面佛,一句話不說。陸司行說,“你不說話,是因為你不會對你的信仰說謊,告訴我寧朗朗,你還愛我。”
這個妖孽!寧朗朗咬牙切齒。她轉身問道,“陸司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我,是想讓我繼續糾纏你嗎?”她望着他,繼續問道,“還是說這麽我回來,你發現你突然喜歡上我了,所以要不斷的撩撥我?”
“寧朗朗,自我感覺良好也是一種病。”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還愛你,你會不會覺得心裏舒坦?”
“我會覺得負擔。”
“陸司行,自我感覺良好不僅是一種病,還是一種絕症。”寧朗朗輕笑。
門突然從內打開,寧正偉望出來,見到寧朗朗,眉頭一皺,“朗朗,你一晚上去了哪裏,不回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
寧朗朗拍了拍小哈的狗頭,頭也不回率先進了門內。寧正偉看着陸司行,只是淡淡道,“司行,路上開車小心。”陸司行目光深沉得難以讓人揣測,他微微點頭,朝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