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來教你
姜皓染腳腕受傷沒好,動作慢,只能跟在衆人身後,等她撐着拐杖進門,擡眼就看見了許涼轟然倒下的那一幕。
少年小臉蒼白,雙目緊閉,兩排黑鴉鴉的睫毛不安顫動着,那模樣像極了姜皓染曾經在壁櫥裏看到過的,某種漂亮纖細,卻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她心裏沒來由的一緊,下意識伸手成爪,鉗住張正的身子狠狠往自己那條傷腿的膝蓋上頂,再随手一甩,上前接住了墜落的許涼,安安穩穩攬到自己懷裏。
張正摔了個馬大趴,捂着胖胖的肚子趴在地上翻滾,掙紮了半天都起不來,可見姜皓染下手有多黑,專挑別人的痛點撞。
看看張正醬菜一樣的痛苦臉色,又看看姜皓染冷漠如霜的眉眼,其他人紛紛收住腳步,眼中驚魂未定。
這,她們頭兒今天到底怎麽了,突然火氣這麽旺,對着張正發這麽大脾氣?
姜皓染沒理其他人怎麽想,也沒看像條死狗一樣趴地上的張正一眼,她單手抱起許涼,架着拐杖徑直出了馬廄。
相較于衆人對姜皓染此番奇怪作為的驚詫,姜皓染心底掀起的震驚不比他們少,或者準确一點來說,應該是震怒。
她沒想到,向來講究禮數維和的古人,整起人來手段竟然這般蠻橫惡毒。
畢竟以姜皓染自己的觀察,即使是在現代,同學之間有些摩擦,充其量不過朝對方講幾句狠話壯壯膽,連推搡這種情況都很少發生。
之前看別人調侃,她隐隐也發現了許涼可能不太受歡迎的事實,但這又怎麽樣呢,有人的地方就存在自然生态。在現代校園裏,像許涼這樣沉默寡言的學生太多了,他們自己便有一套和諧融入環境的方法。
一般來說,如何避免同硬茬子接觸,是這類人天生就有的本領,而許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那如同小動物一樣嗅聞危險的機敏觸覺,往往在人群侵入,還有大老遠距離才靠近他的時候,就能自己調轉車頭,像泥鳅一樣低着頭滑走了。
如果不費勁去回憶,相信學堂裏大多數的學子都想不起許涼這號人,何況,許涼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威懾性的男兒,欺負他,并不能得到多大成就感。
然而,許涼低調成這樣,也還是能引起張正莊藍他們的注意,這是姜皓染始料未及的。
在今天之前,姜皓染還不知道莊藍接二連三對許涼單方面實施的暴力恐吓。
也是恰巧,書院最近進了一批弓矛,說是南疆來的稀罕貨,姜皓染在射擊方面的造詣極高,加上将軍府背景,即使常常不來上課也很受武師看重,有好貨,當然先叫她去選。
早晨時分武師來找姜皓染,便是為了此事。
姜皓染時常在射擊場訓練,對于收集趁手的工具興趣濃厚,自是欣然應邀。
射擊訓練場剛好也是放在書院西邊,馬場隔壁,姜皓染來找武師,必然會經過馬廄這條路。
發現許涼的時候,她也只當巧合,認為是飼養員粗心,沒留意檢查就把門給誤鎖了,望着許涼發白的嘴唇燒紅的臉蛋,垂着眼皮随時都有可能暈倒過去的倒黴樣,姜皓染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便轉身急匆匆離開,去找飼養員來開門。
哪知道剛穿過幾座屋子,走到某個拐角轉彎處,就聽見了莊藍背對着她在同別人吹噓,洋洋得意說了他前幾天如何惡整許涼,以及今天又怎麽誘騙着把許涼關進馬廄暴曬的事情。
姜皓染寒着眸子,從拐角陰暗處走出來時,引起了前方一陣騷動,接下來,便是一頓雞飛狗跳。
而這一切,許涼統統不知道,因為在聞到姜皓染身上傳來的冷香的那一瞬,他心裏突然就不害怕了,只勉強撐着擡頭看了姜皓染幽黑的眸子一眼,便安心的在她懷裏暈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許涼所有幻想的可怕場景都沒有出現,姜皓染沒有對他拳打腳踢,也沒有撕掉他的衣服把他光溜溜推出去供人圍觀。
許涼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陰涼的屋子裏,臉頰舒爽,嘴唇濕潤,似乎有人細心的給他敷了臉,還喂了水。
目光一掃,除了他躺着的軟榻,周圍幾張椅子上都坐了人,不過好像還沒有人發現他醒了,她們正整齊劃一,專注看向屋子裏唯一站着的那個人——張正。
張正漲紅了臉,憋屈的跟主座上的姜皓染低頭認錯:“頭兒,我錯了,我不該對一個男兒動手。”
姜皓染沒正眼看她,垂着眼皮撫着拐杖上的流蘇玩,聞言唇角輕挑,淡笑一聲,慢條斯理道:⑨SJ“你扯他一下,我還你一腳,這很公平。”
“但是,倘若你再有下次,我定不會輕饒。”
姜皓染說話聲音舒緩,表情甚至算得上和顏悅色,可她話裏卻警告意味十足,在場的人聽了,都忍不住心裏一顫。
張正滿臉菜色,她不敢對姜皓染有意見,就擡眼朝軟榻上刮去,發現許涼已經醒來,正側着頭愣愣瞅着自己看,她登時惱怒成羞,狠狠瞪了許涼一眼。
許涼連忙收回目光,努着屁股往軟榻裏面躲了躲,不敢跟她再有眼神交流了,許涼也是搞不懂,他又沒有哪裏輕慢了張正,她幹嘛像看仇人一樣看着自己。
榻上窸窣的動靜躲不過姜皓染的耳朵,她目光往旁邊一掃,擡擡下巴示意了坐在她臨座的女子一下,便自己拿着拐杖起身,撐着走到屋外站定。
那女子身材嬌小,臉龐嬌俏,神情活潑靈動,但總感覺她眼神中少了一抹堅毅,看起來不像女子,更像一個天真男兒。
女子走到軟榻邊,伸手就要去扶許涼起來。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許涼深深領教過,他在這方面栽過跟頭,哪裏還敢看人溫柔一點就伸着杆子爬,他連忙躲開女子的手,自己下榻穿鞋。
可能許涼連滾帶爬的動作過于好笑,女子加深了嘴角弧度,彎着眼睛道:“走吧。”
“去、去哪兒?”許涼餘懼未散,對這群人的防備心很重,聞言結結巴巴問道。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淺笑着站在旁邊,等許涼穿好鞋,就将他帶到姜皓染身邊。
聽到身後傳來的響動,正在和其他幾個女人說話的姜皓染回頭,看了低着頭的許涼一眼,這才邁開腳步往射擊校場走。
通過長長的木頭圍欄,許涼抿緊嘴唇,默不作聲跟在幾人身後,直到豎立的木頭漸漸高過約莫兩個女子的身高,他們終于到了校場大門前。
有人解下腰間鑰匙,開了纏繞了大門整整好幾圈的鐵鏈,推開門,引着幾人走進去。
從許涼暈倒,衆人兵荒馬亂折騰了一通,大概半個時辰不到,如今日頭依舊很猛烈,許涼心裏納悶,不知道姜皓染帶着他來射擊場做什麽,該不會又是……
想到某個可能,許涼手心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他偷偷擡頭,頂着大太陽眯眼想打量一下,周圍是否準備了悍人聽聞的器械。
朝前方一望,許涼震驚得瞳仁驟縮,方才猜測姜皓染要如何對付他的無數念頭剎那間都消失了,腦袋裏變得一片空白。
前面确實出現了許涼預想中的那種悍人聽聞的器械,但姜皓染想要對付的人,看起來好像并不是他。
此時的射擊場和平日比并沒有什麽不同,還是寬敞透亮,一眼望不到頭,只不過怪異的,是一架突兀出現在這裏的刑具。
刑具呈四方形,黑色镂空,約莫兩個人高,它邊緣伸出來的四個角,都有着鐵鏈鐐铐設計。
刑具下方,莊藍身上捆了麻繩,雙手雙腳也叫鐐铐鎖住了,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痛苦不堪,立在烈日底下暴曬。
而莊藍身後,立着一個射擊靶,從後面伸出兩個撥片固定住了莊藍的脖子,在他頭頂,還放置了一個蘋果。
莊藍流了很多汗,濕透的黑色發絲狼狽的黏在臉側、脖子上,他的臉蛋也被烤的通紅,本來他的表情只是有些難看,這會兒見到許涼,他眼神立馬淬了毒一般,惡狠狠盯在許涼身上剜。
一同前來的幾個女人看見了莊藍的慘樣,紛紛看向姜皓染,欲言又止的,但見姜皓染不為所動,滿臉淡漠的樣子,最後也只好捂着眼轉向別處。
許涼眸子裏滿滿都是震顫,詫異的說不出話來,他雙手無意識抓了抓,似乎想抓住虛空中的什麽。
這時,一具溫熱的身體貼上他的後背,熟悉冷香侵占他的鼻腔,接着,有人牽起他的手,搭在了一張冰冷堅硬的大弓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姜皓染在武器架上取來弓箭,身形瞬移,如同鬼魅般來到許涼身後。
“來,”她托起許涼的手臂,放置上弓箭,對着了莊藍頭頂的蘋果,“會射擊嗎?”
許涼手一抖,弓箭掉落:“不、不不。”
姜皓染很有耐心,撿起弓箭,重新遞給了許涼。
“不熟,還是沒練過?”
“我、我不……”
許涼慌亂的看了看四周,不敢跟姜皓染四目相對,他不知道,姜皓染此舉是何含義。
但周圍幾個女人沒誰敢跟他對視,生怕看他一眼就要被姜皓染遷怒似的,一個個都摸着鼻子避開。
“你沒學過的話,”姜皓染語氣破天荒的溫和,她握住許涼的肩膀,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問,“要不要我來教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