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溫熱懷抱
紙條上寫了寥寥幾個字,莊藍的大概意思,是問許涼想不想拿回那個小布兜,如果想,就在晌午歇息的時候,去馬廄那邊等他。
這就是俗話說的峰回路轉嗎,許涼萬萬沒想到,莊藍今天這麽好說話,居然會心軟找他協商耶。
他突然想起來,剛才在愁着怎麽把小布兜要回來的時候,自己還很壞的在心裏偷偷罵過莊藍一頓。
許涼臉紅了紅,真是不該啊。
許涼很雀躍,抿着嘴唇矜持的朝張正禮貌點頭:“好的,謝謝你。”
張正看了看許涼臉上傻樂的神采,默默翻個白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晌午休課,同窗們不是聚一起吃飯聊天,就是找一塊陰涼安靜的地方閉目歇息,為午後開展的課程養精蓄銳。
許涼連阿父給他準備的飯菜都沒有拿出來吃,就按照紙條上面寫的,高高興興來到馬廄。
當朝女皇有過許多明智創舉,十分注意人才培養,特別很看重的,就是臣民文武兼修。
書院作為女皇培養人才的搖籃,自然兢兢業業應和女皇要求,不但要求學子們讀書識字,會辯才論道,還得騎馬射箭,有帶兵打戰的實力。
馬廄位于書院西側,這裏比較偏僻,平日裏學子們只有上馬術課需要用到馬匹才會來,其他時候,學子們基本不會踏進這裏一步。
一般來說,除了負責喂養馬匹的飼養員,沒有誰會有馬廄鑰匙,沒有鑰匙門就打不開,許涼不知道莊藍為什麽非得約在這裏。
到了馬廄附近,許涼卻發現門是虛掩着的,并沒有鎖,他心下奇怪,但也沒多想,覺得可能是莊藍不想站在馬廄外邊兒說話,專門去找了飼養員拿鑰匙開的。
還沒靠近,許涼就聽見裏面的馬兒在打響鼻噴氣的聲音,他搭在木門上的手指一顫,猶豫了。
許涼天生害怕高大壯實的牲畜,特別像成年牛或者馬的形象,長得比他高比他壯,要是不小心挨上一腳,往床上一躺,有可能十天半個月都起不來。
但許涼心系小布兜,他狠狠心,還是克制着恐懼推開門,往裏稍稍挪動了幾步。
如今正是學子們歇息的休閑時刻,往常熱鬧的書院前庭都很難再看見人影,何況這偏僻的馬廄,于是許涼能看見的,只有一排排方正搭建的茅間,以及一匹匹栓在茅間的馬兒。
晌午的日頭有些大,在烈日當空下曬着,馬兒有些焦躁,聽見許涼進來的腳步聲,一個個仰起脖子,此起彼伏的嘶鳴。
馬廄裏面很寬敞,許涼卻不敢再往前踏進一步,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開始無端猛跳,心悸的感覺十分明顯。
許涼努力睜着眼睛張望,還是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另一個人影。
“莊藍,”許涼看着除了馬兒再無其他活物的馬廄,勉強維持着聲音的平穩,“你出來一下,我已經來了。”
就在許涼松開手的下一瞬,木門被人從外面關上,許涼急忙回頭,卻只聽到了一陣鐵鏈響動的聲音傳來。
他的心砰砰跳,顫着手去拽面前的木門,卻再也拉不開,已經有人挂上鐵鏈,門從外面鎖了。
“小樣兒,我看他這下還怎麽跳,”隔着木門,許涼聽見了幾個小公子捂嘴偷笑的聲音,接着門被拍了幾下,有人故意提醒他,“在裏面好好照看馬兒哦,要是嫌曬,可以躲茅間遮遮陰,相信它們會跟你和平相處的,哈哈哈……”
許涼渾身僵直,拍打木門的手無力垂下,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莊藍沒有要同他講和的意思,只是把他騙到這裏,再一次戲耍了他。
馬廄确實大,也有足夠躲着遮蔭的地方,但是許涼不敢過去,要他把自己置身于馬蹄下,他寧願站在原地暴曬。
許涼來的時候已經很熱,慢慢的,日頭偏移,直到抵達最接近地面的距離時,陽光更加肆無忌憚、猛烈的照在許涼身上。
他的頭腦發脹,眼前冒花,皮膚滾燙,因為急着赴約沒有吃飯,肚子也開始不消停,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
許涼縮起身子擠在木門前,用兩只手掌圍着,稍稍為自己的額頭遮下一小片陰涼,只是這樣也沒做到多大改善,他恍惚覺得,自己随時都有暈死過去的可能。
不知道堅持了多久,許涼硬是撐來了希望。
木門外傳來一陣平穩的腳步聲,他急忙打開身子爬起來,把耳朵貼在木板上确認,是真的有人來了吧?
“你好,請問一下,”許涼擠在木門狹窄的縫隙前,打起精神往外看,努力揚着虛弱的聲音喊,試圖引起外邊那人的注意,“你能不能過來幫忙開下門,我被鎖在這裏面了。”
那人已經走開一段路程了,聽見他的聲音,腳步一頓,轉身就朝緊閉的木門走了過來。
許涼扒在空隙前,原本以為來的人是飼養員,可當他歪着腦袋仔細往外瞅,瞥見的,卻是一身白色夾有淺紫色綢帶的利落裝束,看着十分眼熟。
沿着裝束紋路一路往上走,一張熟悉的邪氣臉龐忽然映入眼簾,許涼一驚,下意識擡手捂住嘴巴,大大後退了一步。
不是飼養員,也不是偶然路過的其他同窗,此刻站在木門外的,是惡霸姜皓染。
莊藍剛走,姜皓染就出現了,他很難相信這只是巧合。
許涼渾身發顫,害怕招來新一輪作弄。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莊藍再怎麽欺負他,那也是姜皓染的表弟,姜皓染怎麽可能繞過自己表弟,選擇來幫非親非故的他,沒有跟着踩上一腳已經算仁慈了,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許涼想着,這時随便哪個人來了,瞧不起他的,看他笑話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也可以厚着臉皮求着他們無論如何幫自己一下,可為什麽,來的這個人要是姜皓染。
他不敢賭,姜皓染沒有參與其中。
許涼剛升起來的希翼落空,咬緊了嘴唇重新蹲下。
姜皓染于木門前停了幾瞬,默默看一眼縫隙裏的許涼,再把目光放到栓着木門纏了好幾圈的鐵鏈上,眉心緊鎖。
姜皓染沒吭聲,看了鐵鏈幾眼就直接走了。
許涼松開手,重重呼出一口氣,不和姜皓染産生沖突,排除不确定性,他心裏踏實多了。
眼下出不去沒關系,等過了吃晌午飯的節點,飼養員也許會回來馬廄看看,到時候他就可以出去了。
許涼縮在木門前,沒等他胡思亂想更多,門外很快又傳來了腳步聲,混無章序,一陣急過一陣的,這次似乎來了好些人。
許涼腦袋發懵,思緒已經變得遲鈍,他臉蛋被曬得通紅,時不時舔一下的嘴唇,也隐隐泛起了一層白膜。
許涼滑着喉結吞咽,卻沒能帶起一絲水分,嗓子裏已經幹渴到冒煙,許涼捂着肚子,腦子裏只有兩個念頭混沌交錯着。
好想喝水,好想吃一口阿父精心準備的飯菜。
他軟趴趴靠在木門前,努力撐起眼皮,循着來人的腳步聲望去。
黑漆漆的縫隙裏,一只眼睛猛地瞪大着靠近,恐怖程度如同怒氣高漲的牛眼,許涼毫無準備,登時吓得往後栽了一個屁股蹲。
“我去,吓到了?這家夥的膽子也忒小了,該不會從小被他爹拿草喂大的吧?”隔着木門,是張正調侃的聲音。
一道冷淡的聲音回道:“別廢話,快開門。”
“先等一下,”随着幾陣急促腳步響起,莊藍也在外面開口了,“表姐,不要管他,多關他一會兒再放出來。”
“滾。”平時懶散的那道聲音,此刻聽起來似乎格外冰冷。
後來,許涼腦子迷糊,已經聽不太清門外的對話內容了。
許涼坐着緩了緩,才拖着虛軟的身子爬起來,重新趴到縫隙前往外看,姜皓染、張正、莊藍,還有其他好幾個時常跟在姜皓染身邊的人都出現了,一起站在木門前。
單拎一個出來看,哪個臉上不是兇神惡煞的,如今這群人湊在一起,許涼開始擔心自己的艱難處境。
害怕她們對自己做些什麽,許涼急忙背靠木門,企圖用自身重量堵住木門外那群人的腳步。
不過他做的這些于事無補,随着扭轉鎖頭響起的一聲清脆“咔嗒”聲,有人取下了鐵鏈,木門輕而易舉被推開,他努力蹬着地的那兩條小細腿只做了無用功。
眼看抵擋不住,許涼怕起來,撒開了腿就往馬場裏跑,一面跑一面抱着頭喊:“走開,你們走開,不要過來。”
“诶?”張正第一個打頭,她剛踏進去,就看見了許涼明明一副怕的要死,卻強撐着想要逃跑的慫樣,無語道,“跑啥,過來吧。”
張正也很煩,她一點都沒想要這麽客氣好嗎,但她們頭兒在後邊看着呢,她也只能裝模作樣,對待許涼的時候語氣好點。
張正黃鼠狼給雞拜年,裝的再和氣,那雙戾氣滿滿的眼睛卻是做不得假,再加上她人長得胖,不耐煩的時候總是一臉兇相,
這副模樣落在此刻頭腦渾渾脹脹的許涼眼裏,那不得跟半夜撞見閻王爺一樣啊,怕的哇哇亂叫已經算很克制了。
許涼沒理她,繼續賣命往馬場裏鑽。
沒跑多大距離,張正幾個跨步,輕輕松松把他抓住,提溜了回去。
張正又高又壯,提溜人的時候,像一只張開翅膀經驗豐富的老鷹,逮着許涼這只轉暈了的小兔子拎回去。
等到了惡霸窩裏,張正才松手把他放開。
許涼不死心,瞅準了空隙就是一個猛猛沖,想鑽過人群往學堂跑。
張正手疾眼快,伸手猛扯了他後衣領一下,慣性之下,他的身體迅速傾倒,狠狠摔向地面。
許涼緊緊閉上眼睛,在下墜中做好了跌得頭破血流的準備。
然而,意料中的劇痛沒有到來,他的身後忽然襲來一陣冷香,接着,他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