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跟蹤
回春堂二進門右邊,牆邊堆積了一個個紮起來不知道什麽東西的麻袋,再往前點兒,放了一個晾曬藥材用的置物架,這兩者之間,則是一個六尺寬的圓形竹籃,裏邊盛滿了白色燈芯草根莖。
而姜皓染不知怎麽的,整個人四仰八叉,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勢趴在竹籃裏,掙紮之下,她華貴的服飾扭扭歪歪,整個人被埋在裏邊兒,頭上更是橫七豎八插了許多白色燈芯草根莖、還有紅的綠的叫不出名字的藥草枝葉。
估計又不知道哪兒傷着了,姜皓染動彈不得,此時她正努力側過身體,舉着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眼刀子嗖嗖丢出去,要是眼神能殺人,小瞎子那身細皮嫩肉都不知道被她扒下來多少層了。
許涼傻了,只能硬着頭皮,扣着小手喏喏道:“姜皓染,你跑裏面做什麽?”
不說還好,許涼一開口,姜皓染的臉色更冷了。
姜皓染不敢置信,簡直了啊,這小子還敢問!
剛才還扶得好好的,結果聽人一句話,這小子撒手就沒了,姜皓染哪料得到他突然扭頭就走,自然重心不穩,順勢就往旁邊倒下了。
摔倒之前雙手在空氣裏撲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摸着旁邊的架子,拐杖就迎面打來了,姜皓染頭暈眼花,倒進了身後那個大張着口好似在獰笑的圓肚竹籃裏。
更倒黴的還在後邊兒呢,架子上擺滿了各式竹編小簸箕,被她一抓,架子搖搖晃晃幾下後終于傾倒,所以擺在上面那些東西劈頭蓋臉砸了姜皓染滿頭滿臉。
受傷的時候沒人看見,如今這倒黴孩子還問,姜皓染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架子,憤憤拍掉頭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憋着氣無語道:“傻站着幹嘛,還不快過來!”
擺弄完簸箕返回的小藥童看見了,“哎喲”一聲,小藥童一邊叫嚷着“怎麽這麽不當心吶”,
一邊小跑着上前,對許涼說,“小阿郎,快一起來幫幫忙,你家妻主都摔倒起不來啦。”
姜皓染看了看許涼的臉,冷哼一聲,嫌棄道:“他那麽傻,連一點小事兒都做不好,怎麽可能會當心我?”
聞言,許涼抿着唇,垂下頭悶悶不說話,小藥童則眉眼含笑,一副過來人很懂的模樣。
小藥童往姜皓染肩膀上拍了拍,勸道:“能當心能當心,誰沒個年輕時候,這不沒有經驗嘛,等小阿郎上手了,以後可不就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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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皓染叫小藥童說得耳熱,心裏別扭極了,又嘴硬道:“誰要他伺候!”
小藥童笑笑不說話,幫着委屈巴巴的許涼一起,把姜皓染從圓肚竹籃裏挖出來,送到大夫那裏診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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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聽風小苑,杏子樹下。
姜皓染的腳上了夾板,白色紗布繞了好幾圈,将她整個腳踝裹成一個粽子。
姜皓染躺在藤椅上,滿臉的百無聊賴。
這會兒想起許涼來,姜皓染還氣得牙根癢癢的,怨種碰上債主,永遠只有倒黴的份兒,看來以後還是躲開點好。
她感覺那小子挺邪門兒的,見一面就受一次傷,不見面的時候呢,還能大老遠摸到她書桌摔玉佩,真不曉得他是膽子大還是缺心眼兒,都沒找他算賬呢,就白拉拉送上來,老往她跟前湊。
如今害的她好像林妹妹一樣,這三天兩頭不是往醫館跑,就是躺床上養病了。
張正得了消息,來将軍府看姜皓染,坐旁邊瞧了她的慘樣兒半天,噗噗笑出了聲:“頭兒,最近怎麽回事?照這勢頭發展下去感覺不太妙啊,說不得你可能會變成風一吹就倒的弱女子啊?”
姜皓染冷冷瞥她一眼:“滾。”
“別這麽絕情嘛,人家好不容易翻牆出來看你捏,”吃了眼刀,張正作出扭捏狀,不過好歹收斂一點了,她拼命忍住不笑出聲,然後拍了拍胖胖的肚子保證,“我打聽出來了,是許涼那小子惹你的是吧,等着,我來給他個好看。”
同一時間,坐在小板凳上搓洗衣服的許涼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難道是阿父想他了?
許涼連忙仰頭看向天空,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努力直視陽光,皺着臉想再打一個,卻怎麽嘗試都沒成功,只好撓撓頭,接着搓衣服去了。
許涼都沒想到另一個可能,或許是有人恨他恨的牙癢癢,就等着找機會收拾他呢。
剛開始的時候,許涼也不是這麽沒心沒肺,他也害怕過。
那天扶着姜皓染進大夫診室沒一會兒,許涼就胡亂找個借口偷偷溜走了。
臨走之前,姜皓染沒說話,只是拿那雙鳳眼冷冷的瞪他,感覺都要把他抽筋扒皮,嚼碎了吞進肚子裏去。
吓得許涼回來的當天晚上就做了噩夢,他夢到姜皓染變成一條巨大的黑蛇,他十分驚恐的在前面跑,黑蛇則慢悠悠,不緊不慢跟在他後面滑行。
許涼在夢裏跑啊跑啊,跑到最後筋疲力盡倒在了地上,這時,變成黑蛇的姜皓染用蛇尾抵着他的腰,猩紅眼睛冷冷盯着他看,看了好半晌,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将他整個吞了下去。
許涼驚叫着醒來,捂着胸口劇烈喘氣,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許涼害怕呀,他這麽得罪姜皓染,依照那個惡霸的性子,以後不得一筆筆找他算清楚嗎?
他有什麽資本對抗惡霸呢,許涼想了想,他學習不好,力氣不大,見人也怕。
許涼撓撓臉,好像沒什麽優勢哦。
許涼努力掰着手指頭數,掰了好半天,可算讓他找到一個。
只是。
好養活算嗎,他一頓能吃三碗米飯呢。
阿父每回都會摸摸許涼的頭,說他的阿涼最好養活了,阿父還說,等以後有了銀錢,就要每天買很多很多好吃的,豐盛菜色也要做,不但要讓阿涼吃得上三碗米飯,還能頓頓有肉菜。
糖醋裏脊,醋溜排骨,芹菜百合炒蝦仁,紅燒肉,水煮魚,香辣牛肉……
其他好吃的還有好多好多,這些菜名都是許涼在飯館後廚做洗碗小工時聽到的,要是真能吃到,他做夢都能流口水。
許涼想着對抗惡霸的資本,卻忍不住歪了心思想吃的去了。
也或許是因為許涼害怕,反正情況已經這樣糟糕了,他本能趨利避害,就沒敢往深處想。
許涼樂呵呵念叨着菜名咽口水,卻不想已經有人在姜皓染面前放下狠話,要找個機會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又過了些時日,某天清晨,許涼在書院門前看到了姜皓染。
書院前來了一輛馬車,車欄雕工精美,蓋頂華麗奪目,健壯的馬匹在原地徐徐踏着步,待停穩了,仆人上前提醒,簾子從裏面被掀開,姜皓染動作不是很靈活的下車來。
剛踏下馬車,就有仆人貼心遞上拐杖,姜皓染臉色很臭的接過,徑直一瘸一拐的走了,仆人拿上書箱,追在姜皓染身後。
許涼警覺扭頭,看到将軍府那輛标志性的馬車時,趕忙跑了。
仆人終于追上了姜皓染,兢兢業業落後幾步走着,姜皓染卻不耐煩有人跟着,停下腳步,說道:“給我吧。”
“小将軍,還是讓屬下幫您拿進去。”仆人看着姜皓染的傷腿,有些遲疑。
“不用,”姜皓染伸手拿走書箱,搖搖頭,“我自己來,你先回去。”
姜皓染堅持,仆人也不糾結了,退後一步低着頭恭敬道:“好的,小将軍慢走。”
可沒過多久,姜皓染感覺到身後依然有人跟着,她聽覺靈敏,那點細碎的腳步聲逃不過她的耳朵。
把她說的話當放屁呢。
行走不方便,姜皓染很煩,索性沉着臉停下。
墜在後面不多遠,躲着走的許涼看到了,抓着書箱帶子,臉色十分緊張。
許涼不想撞上姜皓染,所以方才藏起來了,想着還是先躲躲風頭,等姜皓染進學堂了,他再如往日那般從後門偷偷溜進去。
誰知道姜皓染在想什麽,今天好磨叽哦,老是停下東張西望幹嘛呀。
許涼伸長了脖子,着急得不斷踮着後腳跟。
看看時辰,要不了多久書院就該撞鐘了,那陳先生就會準時出現,看到他書桌那裏沒人的話,鐵定一頓手板是逃不掉的,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到阿父被說教子無方呢。
許涼都快愁死了。
姜皓染沒有許涼這些擔憂,她頗有耐心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沒想到細碎腳步聲忽然消失,身後那人似乎比她還沉得住氣。
姜皓染擰眉:“不是說不用跟了?”
“我只是扭到了腳,又不是殘廢。”
還不說話?反了天了,姜皓染冷着臉轉身。
許涼慌慌張張,摒着呼吸左右張望,貓着身子躲到了旁邊廊橋的柱子後面。
姜皓染回頭,眯起眼睛看了看,十分無語躲在柱子後邊兒那個人。
不知道這人怎麽想的,柱子就那麽大,再怎麽瘦小的人都藏不住好吧,最多就能遮住七八分,那人非得掩耳盜鈴,以為別人同他一樣看不見嘛。
不過姜皓染倒是可以确定,跟在她身後的不是仆人,因為從柱子旁露出來的那一小片衣服來看,布料雖然幹淨,卻已經洗的泛白了,像是穿了許久舍不得扔的舊衣。
仆人在将軍府做事,地位不低,不可能穿這種衣服,就算姜皓染心大,平日裏不怎麽注意府裏下人的穿着,但生活了這麽久,也該知道,就連将軍府裏最低等的下人,做灑掃工作時也不稀的穿這等舊衣。
況且,仆人身形沒有這人那麽單薄,按照柱子寬度丈量,躲後邊兒這人身形如同一節青竹。
估計就是一個小弱□□,就這三腳貓功夫,膽子居然那麽肥,敢跟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