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癢
姜皓染沒有說話,只懶懶散散挂許涼肩上,時不時在許涼吃力快撐不住了,她才放輕力道,不過等許涼恢複體力,她就又很惡劣地壓了上去。
沒有得到答複,許涼也不知道姜皓染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但不妨礙他絞盡腦汁争取:“我去學堂叫喊人來,這樣就能快點,好嗎?”
“不用,”姜皓染耷拉着眼皮,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幻想,“你一個就夠用了,快點兒帶我去回春堂找大夫。”
“還要去回春堂嗎?”許涼很糾結,回春堂同書院隔了足足三條街呢,這樣走過去,再回來時天肯定就變黑了,他還怎麽上書院後山撿銅板啊。
許涼仰頭看看姜皓染,小心翼翼建議道:“需要去那裏嗎?我覺得去書院隔壁的仁濟堂比較快哦。”
“嗯?”姜皓染垂下眼皮,和許涼對視上時,眸光森冷可怕,“怎麽,你在質疑我?”
許涼張張嘴,還沒否認,姜皓染就炸了。
“你說說,我變成這樣是誰害的?”
“是誰使壞撒了滿地銅板害我摔倒?”
“只不過叫你搭把手扶我去看大夫,你三番五次推脫就算了,剛才居然還扔下我去撿那勞什子銅板?!”
“敢情我還沒一個銅板值錢!”
許涼皺着小眉頭,臉上的表情委屈死了,他根本就沒有那麽想好不好,銅板要撿,但姜皓染傷着了他也很擔心啊。
許涼低着頭不敢吭聲,只吭哧吭哧扛着姜皓染走,生怕他一旦反駁了就會引起肩上那座火山爆發。
他這樣隐忍,卻有人不領情。
姜皓染早就手癢了,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的那個毛茸茸腦袋,戳了戳,又揉了揉,最後語氣惡劣道:“怎麽不回嘴,我說中你心思了對吧?”
“沒有呀……”許涼頭皮被扯疼了,但還是很乖,委屈巴巴跟姜皓染道歉了:“對不起,我沒有那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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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害你摔倒的,我聽你話,咱們這就去回春堂,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許涼委曲求全,姜皓染冷哼一聲,顯然還不解氣。
默默走了一會兒,許涼仰着臉,偷偷瞥了一眼,姜皓染臉上餘怒未消,但也沒有方才那般得理不饒人了。
為了以後日子好過點,許涼騰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姜皓染的肩膀,想着多少安撫安撫,順着獅子毛順總是沒錯的。
姜皓染側目,看到左肩那只髒兮兮的爪子,眉毛瞬間就擰起來了,咬牙切齒道:“許涼!”
“我在呀,什麽事?”許涼以為安撫起了作用,心裏竊喜,站直了想跟姜皓染邀功。
沒想到姜皓染迅速出手,“啪嗒”一聲,狠狠拍掉了他那只髒兮兮的爪子,嫌惡道:“髒死了。”
“啊?”許涼伸長了脖子,把姜皓染全身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卻沒發現到底哪裏髒了,納悶道:“沒髒呀。”
然後許涼忽然嘆了一口氣,又拿髒兮兮的爪子拍了拍姜皓染的肩膀,老氣橫秋學着他阿父那套規勸起來:“你先忍忍,等看完了大夫,回家再去洗洗好嗎?”
好。
好你個小瞎子。
“我不是說我。”姜皓染差點被這小瞎子氣得撅過去,她甚至開始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姜皓染翻翻白眼,嫌棄地側過身體躲開許涼的髒爪子攻擊,然後捏着許涼袖子上一點點的布料把他的手拎起來,丢到他面前讓他自己看。
“你看看你這手是什麽鬼,髒死了!”姜皓染捂着頭,她簡直快要崩潰了,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煩躁地揮揮手道:“快點找個地方去洗洗,洗不幹淨別碰我!”
“哦,好吧。”許涼低頭看了看灰撲撲沾滿泥點的爪子,登時臉上就發熱了,他讪讪的幹笑一聲,企圖用笑聲來掩飾尴尬。
原來剛才是他自作多情了呀,難怪姜皓染那麽嫌棄。
旁邊就有一條小溪,許涼怕耽誤時間給姜皓染留下不好印象,也怕姜皓染拿這個把柄來威脅他,就噠噠噠跑過去,手伸進水裏快速搓了搓,又噠噠噠跑回來,乖乖把爪子放到姜皓染面前給她檢查。
姜皓染眉毛一擰,還沒開口呵斥,一直偷偷觀察她表情的許涼就知道了,洗手标準不合格。
許涼沮喪地垂下肩膀,轉身又噠噠噠跑回去洗了,這一次就認真多了,連指甲縫兒都搓洗的幹幹淨淨。
質檢達标,姜皓染眉間松開,這才願意去碰許涼,攬着許涼的肩膀下山。
走了一段路,她又覺得許涼步子邁太大,沒有顧及自己傷員的身份,于是捏捏許涼的肩膀肉,挑剔道:“走慢一點。”
許涼心急,是挂念半山腰灑落的銅板,也是擔心姜皓染的傷勢,想走快點好叫大夫診治。
當然,他才不會承認,他心裏隐隐擔憂,萬一診治時機耽誤了,惡霸的腿腳好不了了,真把他搶進将軍府,那他就要一輩子當牛當馬給這個惡霸使喚啦。
這樣的話,他怎麽辦,他阿父又怎麽辦吶。
許涼心裏緊張死了,嘴裏小口小口地抽氣,手下腳下更是輕拿輕放,小心翼翼伺候着,努力穩住身子支撐姜皓染的壓榨。
姜皓染被伺候的很舒服。雖然每次遇見這小子都沒好事發生,但今天她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故意挑剔這小子身上的錯處,然後借機揪揪觊觎了很久毛茸茸手感很好的頭發,捏捏單薄但捏起來還想再捏的肩膀肉。
不錯,很不錯,她簡直恣意妄為了個爽,心裏自然十分暢快。
關鍵這小子竟然一路上都不反抗,乖乖撐着她走,軟軟地任由她放肆欺負。
姜皓染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分。
不過還好,轉過一個街角後,回春堂就出現在不遠處了。
反正也沒多久了,姜皓染也就心安理得,享受着許涼最後一段路程的貼心服務。
“哎呦,靠邊靠邊。”兩人剛跨過回春堂二進門,就有小藥童扛着一個大簸箕出來晾曬,簸箕上頭堆滿了蓬蓬的藥草,甚至高過了小藥童的腦袋。
許涼扶着姜皓染往門旁讓讓,不過他倆橫着站立,姜皓染陣仗還大,就這四方八平的回春堂大門都鎮不住她氣勢。
只見她左手臂攤開攬着人,右手臂又老神在在杵着拐杖,将這方小天地擠壓得不超過一半空餘。
兩者相逢,小藥童看不見對方,又擔心滿滿一簸箕的藥草不小心撒了,登時急得滿頭汗,喊道:“麻煩再靠靠邊吶!”
許涼只好又扶着姜皓染挪開了點,看看距離應該差不多了,開口道:“可以了。”
确實有足夠空間供小藥童通過了,小藥童來不及說一聲謝謝,就趕忙端着手上這個龐然大物跨過門檻想盡快出去再說。
這批新來的扁平簸箕邊緣太低,手感又軟,端起來藥草都顫顫巍巍的,小藥童很怕哪只手手勁兒使大了點,一不小心藥草就該傾斜撒到地上去了。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有時候人們越不希望發生什麽就越來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小藥童手上一抖,忽然藥草就隐隐有了傾倒的頹勢。
小藥童探出頭來,看到許涼就像看到活菩薩,立刻就扯着嗓子叫道:“快快快,小阿郎,快來幫我扶一手。”
聞言,許涼就去了。
幫着小藥童扶好藥草,小藥童松了一口氣,朝許涼點點頭道過謝,才小心翼翼邁開腳步出去了。
許涼回頭,身後卻不見了姜皓染身影。
咦?
“姜皓染……”許涼懷疑的往裏瞅瞅,小聲叫了姜皓染的名字。
卻沒有得到回應,許涼摸摸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就一會兒工夫,姜皓染就走遠了?
估計姜皓染嫌他磨叽,不耐煩等他扶,她自己進去找大夫包紮傷腳了嗎。
那這樣的話,他走掉也沒事的吧,正好回去看看,還能不能進書院撿銅板。
許涼眼睛轉了轉,那雙清淩淩的眸子一閃一閃的,看起來比平時多了些狡黠。
他想得美好,只不過剛轉過身動動腳步,就被一道冷冷的嗓音阻斷了去路。
“想去哪兒?”
是姜皓染的聲音!
但是沒看到人呀,許涼扭扭頭,又探着小腦袋望向回春堂二進門內,他想假裝沒聽見,于是伸長了脖子看了看裏邊兒,裝模作樣表現出一副認真找人的樣子,還在嘴裏小小聲嘀咕着:“姜皓染,姜皓染,你在哪裏?”
“啊?你自己進去了嗎?那我先走了哦。 ”
姜皓染:“……”
許涼那般糊弄人的小機靈樣兒,某人看了,直呼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于是在許涼一小步一小步挪着走的時候,有一根拐杖伸過來,抵在他屁股上狠狠戳了戳。
“往你身後看,”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敢跑?想想你屁股還要不要了。”
許涼捂着屁股,一邊按住那塊兒被戳疼的地方揉了揉,一邊轉身循着聲音來源望去。
定眼一看,許涼愣住了。
他眨眨眼,然後又緊緊閉上了,過了一會兒,才敢睜開單邊眼睛偷瞄,看到的卻還是方才那幅景象,姜皓染陰沉如水的臉清清楚楚映入他的眼簾。
瞬間,就有一股寒氣從許涼的腳底板蹿起,凍得他渾身發冷頭皮發麻,心裏毛骨悚然。
他慘了。
這是第一個浮上許涼心頭的想法,接着,更現實的第二個想法迅速占據了許涼整個心神。
天吶,他的屁股真的要沒有了,不能要了啦。
許涼欲哭無淚,手足無措站在原地,似乎一下子不都知道該怎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