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攙扶
少年臉色蒼白,淚水滴滴答答落到姜皓染手上,因為姜皓染卡他下巴,那雙含淚的眼睛不敢亂動,少年只能仰着小臉,可憐巴巴望着姜皓染。
溫熱液體劃過姜皓染的指尖,帶起她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緒。
“啧,”可能惹哭一個小弱雞對姜皓染來說實在太無趣,姜皓染看了許涼那張濕噠噠的臉頰半晌,蹙眉道,“能不能別這樣郎麽兮兮,動不動就哭,有什麽好哭的?”
許涼眨了眨眼睛,低頭想了想,好像确實沒什麽好哭的,畢竟姜皓染至今沒有對他做過欺淩行徑,甚至平日裏同窗們明裏暗裏排擠的行為,姜皓染也沒有參與。
說起來,姜皓染對他已經夠好了。
但這些不妨礙姜皓染是個惡霸,許涼還是怕她的。
許涼不說話,他被堵在牆壁與姜皓染之間,白着臉,一副受氣包小媳婦模樣。
見此,姜皓染擰眉,問他衣服怎麽濕的不說,動一下又哭,再加上玉佩跟許涼瞎許願的老賬,姜皓染已經不耐煩搭理他了。
姜皓染嫌許涼礙眼,就提着他的衣領,想拎起來丢出去。
腳步一動,卻被方才散落的銅板紮了腳。
光滑的木頭地板、許涼身上滴落的水跡、恰巧踩于腳下的圓潤銅板,三者之間相互作用,姜皓染猛一不小心直接打滑,拽着許涼栽到地上去。
她下意識護住許涼的腦袋,自己翻轉在下墊着。
“砰”地一聲,四周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同時,姜皓染腳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嘶!”姜皓染倒吸一口涼氣。
腳傷養了這麽些日子,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姜皓染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重新感受下能跑能跳是什麽滋味,現在好了,一切回到解放前。
其實不單受傷的那只腳又扭到了,許涼被帶着倒下來,全身重量壓在姜皓染髋骨上,姜皓染頭暈腦脹,感覺自己的盆骨都要被坐裂了,咬牙控制了好久,才忍住不龇牙咧嘴露出醜态。
Advertisement
三番兩次被一個小弱雞重傷,這事兒她能表現出來嗎?
勢必不能。
所以姜皓染只好假裝雲淡風輕,在小弱雞面前咽下所有的苦澀。
許涼趴在姜皓染懷裏,從姜皓染忽然動手拽他開始,他就趕緊雙手捂臉不敢看了,生怕自己不乖乖就範的話,就會招來一頓猛烈的毒打。
只是,随着微風拂過,他倒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裏,沒有拳頭落下,身上也沒有那處疼。
倒是耳邊隐隐傳來惡霸的悶哼聲,好像她忍受了什麽痛苦似的。
咦!
許涼擡起頭,偷偷從指縫裏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然後看着上方那人光潔的下巴有些呆愣。
許涼不自覺起身,姜皓染又氣又痛又想笑,她不耐煩推開那張無辜小臉,壓着眉眼,陰森森說道:“趴得舒服嗎?”
“啊?啊……”許涼連忙爬起來,扣着小手蹲到姜皓染身邊,擔憂問道:“姜皓染,你、你還好嗎?”
“你看我好不好?”姜皓染沒好氣回道,她舊傷複發,疼得嘴唇發白。
姜皓染順風順水長大,從來沒有這麽高頻率受傷過,就算以前偶爾有點病痛,那也是小打小鬧,沒幾天就好了,等下了地,姜皓染立馬生龍活虎,能蹦能跳,精神的不行。
自打碰到許涼,姜皓染就開始倒黴了,又是強制穿越執行任務,又是三天兩頭的受傷,俗話說,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更別提姜皓染這種天之驕子了。
疼痛之下難免說話就重了些。
許涼被兇了,也沒有功夫難過,他很擔心姜皓染,但又不敢主動去招惹,只能乖乖蹲在旁邊,急得掉眼淚。
姜皓染心口一梗,登時懊惱,自己什麽時候說話這麽不過腦了,竟然接二連三惹哭一個小男生。
明明知道他愛哭,還非要招惹,惹哭了,就又不忍心了。
這小祖宗,說也說不得,打,更是打不得了,瞧他那小身板,估計一拳下去該歇菜了。
她就是欠他的,不然世間人海茫茫,怎麽就她被系統招來了呢。
就該的,就該她來哄。
唉。
還是等以後再看看能有什麽辦法,周旋着讓他主動放棄在廟裏許下的那個願望好了。
“過來,”姜皓染聲音放輕,沒剛才那麽兇了,伸手招了招,說道,“搭把手。”
聽到姜皓染跟自己說話,許涼眨了眨眼睛,瞬間眼淚就不流了,他慌張地擦擦臉,一邊提着膽子湊過去,一邊把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乖乖說好。
姜皓染很不客氣,将身體重心都往許涼薄薄的肩膀上傾倒,許涼使盡吃奶的力氣才把人從地上拖起來,纖瘦手臂緊緊環抱姜皓染的腰。
這種姿态,若是有外人在場,肯定會訝異,因為如今情況看起來,許涼整個人是縮在姜皓染懷裏的。
其實許涼不矮,只是因為他臉蛋稚氣未脫,身形又單薄,加上平時喜歡低着頭走路的原因,才讓他看上去更瘦弱。
攙扶着姜皓染站直,從高度來看倆人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姜皓染自小習武,身材堅韌健美,膚色也比許涼健康很多,所以這副畫面看起來才像惡霸欺壓受氣包小媳婦。
走了兩步,許涼突然停下來。
姜皓染以為他支撐不住,稍稍放輕了一點兒力氣:“重了?”
“不是……”許涼仰着小臉,看着姜皓染喏喏道:“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下?”
姜皓染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許涼濡濕的眼睫毛,然後點點頭。
小心翼翼扶着姜皓染靠牆站好,許涼轉身蹲下,慢吞吞撿起銅板來。
從姜皓染這個角度看,蹲在地上的許涼很像一只小烏龜。
銅錢串掉落的時候,綁繩就松開了,近兩百個的銅板掉在地上,散的到處都是。有些卡木板縫兒裏,有些滾進草地裏。
按照許涼這速度,估計天黑了他都撿不完。
要不是腳傷着,姜皓染能被這小財奴逗笑。
“诶,”姜皓染左右看看,拿來了拐杖,然後伸長了去戳戳許涼的屁股,“多髒啊,不撿了吧。”
兩世人生,姜皓染的家室都很好,她對金錢沒有概念,也不在乎卡裏餘額有多少,只是将滿腔熱血傾注到自己熱愛的事業上,所以對許涼為了地上那點銅板搞得滿手髒污不是很理解。
許涼扭扭屁股,努力躲開姜皓染的騷擾。
“再等等我好不好,很快就可以撿完了。”許涼一邊在地上扣着,一邊扭過身來,仰着臉眼巴巴望着姜皓染。
這兩百個銅板是許涼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許府有錢,許涼跟阿父卻從來沒有見過每月例銀,也就是靠着阿父外出做小工,許涼才勉強被養大了。
到了書院休沐的日子,有時候許涼也會跟着阿父去做小工,發下來的工錢許涼都交給阿父貼補家用,是阿父心疼,每回都會塞幾個銅板到許涼手裏,叫他去買點零嘴解解饞。
許涼舍不得,就偷偷藏起來了,打算攢夠一兩銀子,到阿父生辰的時候,就上成衣店買下那件月白色袍子當賀禮,許涼想,阿父收到的話一定會很喜歡。
許涼不像姜皓染這些家室好的學子那麽視錢財如糞土,兩百多個銅板在他眼裏,已經可以算是一大筆銀子了。
白白糟蹋這麽多銀子,許涼可舍不得了。
生怕姜皓染不給他撿,許涼忙的像只小蜜蜂,圍着這一畝三分地轉來轉去,他纖白的十指沾染上泥土,看得姜皓染眉間緊鎖,忍不住說道:“別撿了,一共多少個銅板,我賠給你兩倍,這樣行不行?”
“不要,”許涼拽着布兜子,一邊往裏裝銅板,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這些本來就是我想賠給你的,怎麽能反過來拿你的錢呀。”
不過很快,他就瞥見了姜皓染煩躁的眉眼,許涼覺得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就算姜皓染腿腳不方便,揍他一個也用不上多大力氣。
許涼摒着呼吸,緊張起來又往地上撿了幾個銅板,幹巴巴說道:“快好了,你再等我一會兒好嗎?”
姜皓染動動腿腳,拉傷的腳腕登時傳來抽痛,她不耐煩再讓這小弱雞磨磨唧唧下去了。于是撐着拐杖跳過去,提着許涼的後衣領将他揪起來,沉着臉假裝生氣:“撿撿撿,就知道撿,在你眼裏我還沒地上那幾個臭銅板重要嗎?”
“沒看我都痛死了,要是落下腿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伺候我?”
“還愣着幹嘛,趕緊攙着我去看大夫啊!”
“好吧。”直接被挾走,許涼沒辦法,這才伸長了手去抱姜皓染的腰,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還沒撿起來的銀錢,嘴巴還不忘應付姜皓染:“才不會,看了大夫就可以好起來了,你別怕。”
地上差不多還有一半銅板,許涼很想繼續撿。但姜皓染喊疼,還說落下腿疾就要他伺候一輩子,許涼打了個冷戰,登時害怕得直打顫。
不行不行,姜皓染一定會好起來的,他才不要去伺候惡霸一輩子。
這一次攙扶,許涼顫顫巍巍,完全被當做移動支架了,姜皓染攬着他的肩膀,将自身全部重量壓過去,大搖大擺靠許涼支撐着走。
許涼咬牙堅持着,心裏卻納悶,他怎麽覺得,惡霸的身體好像重了好多呀,難道惡霸在懲罰他?
因為他不聽話,耽誤時間了?
許涼抿抿唇,又把惡霸掉下去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後緊了緊手裏,注意着腳下的路,小心翼翼拖着人往前走。
愛罰就罰吧,只要惡霸出了今天這口惡氣,以後不找他麻煩,他沒關系的,就當扛着個沙袋趕路好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撒了沒撿起來的銅板。
林間郁郁蔥蔥,花草樹木的長勢都很好,随着偶爾送來的一陣微風,花朵跟樹葉都順着風向搖頭擺腦,非常可愛。
許涼縮在姜皓染懷裏,兢兢業業撐着肩上那座大山走在這樣的林間小路上,沒有人說話,卻不會覺得尴尬。因為婉轉清麗的鳥叫聲總是隐隐約約從不遠處傳來,給他們周邊凝滞的氛圍增添了幾分輕松。
或許是接觸幾次下來,姜皓染都沒有特意為難人,許涼又心系半山腰茅屋旁那些個銅板,在偷偷看了姜皓染好幾眼後,他心裏不受控制的生出妄想。
許涼的嘴唇幾次蠕動,半晌,他才好像終于鼓起了勇氣,得寸進尺說道:“要不,我去學堂叫人來攙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