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陸淵笑着将折扇合上, 對林月芽道:“林姑娘想吃什麽果子的,我幫你去買。”
“不必勞煩。”李蕭寒上前一步擋在林月芽身前,垂眸望了眼陸淵的長衫, “陸兄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先将自己衣服穿好。”
陸淵低頭一看, 他衣領是歪的,且中間的兩排扣子也系岔了。
李蕭寒唇角帶着一絲笑意,他拉過林月芽的手, 朝賣冰糖葫蘆的老翁走去。
祝梨快步走上前, 一面幫陸淵整理衣服,一面責怪道:“前年去宮裏幫陛下瞧病,公子都未見這樣心急過, 今日怎地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好了?”
陸淵無奈地嘆氣。
自打陸淵決心幫林月芽後,便派人沒日沒夜的在永安侯府門外盯梢,一旦看到林月芽外出,則立即給陸府遞消息。
陸淵注重養生, 一向睡得早,今晚原本已經歇下了, 一得消息,連忙爬起來就往永安街跑。
陸府距離永安街更遠一些, 他實在太了解李蕭寒了,就他那張臭嘴, 三言兩語把人惹惱, 怕是還沒開始逛,就要打道回府。
“我這不是怕撲個空麽。”
陸淵整理好衣服, 再轉身時, 李蕭寒不知帶着林月芽擠去了何處。
林月芽舉着冰糖葫蘆被李蕭寒拉着快步朝前走, 她一度想吃,都沒顧上吃,最後實在受不了用力将他拉住。
李蕭寒停下來回頭看她。
林月芽一手扶住腰,一手舉着糖葫蘆,不住地喘着粗氣,她蹙眉瞪了他一眼,随後立即張嘴咬下來一個裹着糖漿的山楂,生怕慢一點就被李蕭寒搶走扔了。
入口時她眉眼瞬間彎如月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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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可口,便是心裏再多煩憂也比不上此刻味蕾得到的滿足。
林月芽顧不得其他,就站在那裏一口氣将糖葫蘆吃得只剩下一個。
她忽然意識到李蕭寒已經盯着她看了許久,她慢慢擡眼,不舍地将糖葫蘆往他面前遞了遞:侯爺要嘗嘗麽?
“我不喜歡吃。”李蕭寒道。
不喜歡就好,林月芽笑着立即将最後一個也塞進口中,正美滋滋地嚼着,卻聽李蕭寒又忽然道,“但是也可以嘗嘗。”
啊?林月芽責怪道:侯爺不早說,我都吃完了。
李蕭寒沒說話,拉着她拐進一旁黑暗的小巷裏,感受到林月芽指尖逐漸縮緊,他才停下腳步,可随即猛地一拉,将她直接抵到身前,俯身去品她齒尖殘留的酸甜。
李蕭寒從小就讨厭甜膩的味道,卻不知為何,此刻的甜膩竟讓他沉迷到近乎癡醉。
一連兩日未碰她,李蕭寒原本就有些憋得難受,此刻握着她細軟的腰身,他差點就要控制不住。
直到兩人齒尖的甜味漸漸消失,他才将她松開。
林月芽臉頰漲紅,擡手就在他身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轉身提着裙子氣呼呼地走出巷子。
陸淵和祝梨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兩人就站在巷子外,面色也頗為不對,似乎已經等了一段時間,見林月芽出來,祝梨悄悄望了眼自家公子。
陸淵臉上依舊帶着笑意,也只有天天同他在一處的祝梨才能看出,這笑容中藏着一股酸澀。
林月芽頗有些尴尬,回頭又瞪了李蕭寒一眼。
李蕭寒從黑暗中出來,卻是一掃方才的不悅,笑着朝陸淵點頭,“真元兄今夜真是好興致。”
陸淵原本還不能确定,現在聽李蕭寒這樣含沙射影的話,他便清楚了,李蕭寒方才應當是看到他尋過來,故意那樣做的。
從前總聽熊威說李蕭寒是個小氣的人,陸淵當時還并未覺得,現在他才終于意識到,原來熊威才是對的。
明明二人見面他許久都未稱他真元了,可方才出來時,他含着笑意叫他真元的時候,真真是叫人心頭生出一股火氣來。
陸淵笑着斜看他一眼,壓着那股火氣,扇子卻在不經意間搖得越來越快,“還是蕭寒兄興致好,不把旁人當外人。”
陸淵說完,不給李蕭寒再氣他的機會,三兩步走到林月芽身側,将手中舉了許久的糖人遞到她面前。
林月芽方才就想吃來着,只是想到李蕭寒好不容易允她吃了冰糖葫蘆,若是她又要吃糖人,他肯定不會願意。
果不其然,這糖人剛一拿到手裏,便被李蕭寒一張大手直接抽走,林月芽又氣又惱,這次連看都沒看李蕭寒,便直接朝前走去。
陸淵臉色微沉,擡眼對李蕭寒道:“蕭寒兄若是想吃,自己買便是,搶林姑娘的作何?”
李蕭寒也沒好氣,拉下臉直接道:“真元兄此言差矣,本候只是為了夫人身體着想,何來搶奪之說。”
陸淵登時定住,擡起折扇擋在李蕭寒面前,李蕭寒也停下腳步蹙眉看他。
林月芽還不知身後的情況,自顧自地繼續往前逛着,祝梨和夏河一人護她一側,便也不必擔心她安危。
上次在清月樓時,李蕭寒就當着陸淵的面稱林月芽為“家眷”,這次直接開口道“夫人”。
陸淵少有地正色道:“蕭寒兄到底是何意思?是逞口舌之快,還是确有此意?”
李蕭寒擡眼看着前面那抹鵝黃的身影,語氣平靜道:“何時在真元眼裏,我是那般只會逞口舌之快的人了?”
李蕭寒說完見林月芽走到前面插口,便立刻要走,陸淵卻又是将他攔住,再次确認道:“你要娶她?”
李蕭寒沒有半分猶豫,回頭對陸淵道:“是。”
說完他頭也未回地追随着那道身影離去。
待兩人身影逐漸遠去,陸淵卻依舊停在原地怔愣。
最後是祝梨回頭看他并未跟上,這才連忙折返回來叫他。
陸淵猛然回神。
“祝梨,”他蹙眉極深地将手中白玉藥瓶掏出,猶豫着道,“我到底該不該幫她?”
祝梨知道,這件事由不得他來做主,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在旁嘆了一聲。
林月芽一路上邊走邊吃,專挑酸甜口的東西吃,尤其是那酸梅片,她不僅當場吃完一盒,竟還要買兩盒帶回去吃。
陸淵無聲地跟在她身後,越看臉色越不對勁兒,李蕭寒還當他是因為方才二人的對話,所以心情不佳,便沒放在心上。
至于林月芽這胡吃海塞的模樣,更是沒覺出不妥,反正在他眼裏,林月芽本就是這樣能吃能睡。
只是最近更甚。
最後分開時,陸淵跟到永安侯府的馬車旁,李蕭寒也終于忍不住問道:“真元兄莫非是打算跟着我們一道回侯府?”
陸淵沒心思和他鬥嘴,他默了片刻,最後長出一口氣,将白玉藥瓶拿出來遞到林月芽面前,露出笑容。
“林姑娘今夜吃得東西雜,且不好消化,這裏面只有一粒藥,是用來助你……”
陸淵忽然頓住,他望向林月芽,而後接着笑道,“助你消化順暢,且還有潔齒清口的藥效。”
林月芽接過藥瓶,将她裝于袖中。
陸淵最後離開前,又道:“只是初用時,腹中可能會略微不适,好生休養便可。”
說完,他望了眼林月芽的小腹,最終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快樂之所以叫“快”,便是因為它來得快,散得也快。
更何況這份“快樂”的背後,是刻意隐藏住的痛苦。
當他們離開永安街,身後的繁華漸漸消失,身處在寂靜的黑夜裏,那股不知所措又對未來彷徨的恐懼感,便瞬間湧回心頭。
回去這一路上,林月芽竟沒有被颠吐,直到回到侯府,路過小廚房的時候,長廊上彌漫着長公主明早要喝的人參雞湯的味道,林月芽想強忍,卻強忍不住,她捂住嘴立即彎身嘔吐起來。
李蕭寒這才覺察出不對,連忙叫夏河去請餘大夫,此刻他也不再嫌棄,掏出帕子幫林月芽擦拭唇角上的污物。
林月芽卻連忙将他推開,快步去攔夏河:我是吃多了,撐得。
夏河看不懂她說什麽,只是看到她攔在面前,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李蕭寒,“侯爺,還要屬下去請麽?”
林月芽又回頭對李蕭寒着急地比劃道:我真的是吃太多了,等回去吃完陸大人的藥便會好的。
她忍住幹嘔,擦了把眼角憋出的眼淚,扁扁嘴:這麽晚了,不要打擾餘大夫,我不想別人笑我。
李蕭寒對夏河揮了揮手,随後将林月芽橫腰抱起,朝春和堂走去。
季嬷嬷一直在等林月芽,她眼皮不住地跳,聽到廊上有動靜,趕緊就跑了出來。
見到林月芽躺在李蕭寒懷中,她便着急地連忙跟在他們旁邊問:“姑娘出了什麽事,姑娘這是怎麽了?”
李蕭寒覺得古怪,蹙眉掃了她一眼,“無妨,她只是累了。”
季嬷嬷這才意識到方才反應太過強烈,忙讪笑着道:“這麽晚了,奴婢是擔心姑娘,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李蕭寒原本打算抱着林月芽去淨房洗漱,卻聽夏冗忽然來報,說是邊州傳來急報。
李蕭寒無奈将林月芽放到床榻,卻沒有着急走,而是望着林月芽道:“那藥……”
李蕭寒只是道出兩個字,便沒再說下去。
他想起林月芽光着腳追到他面前,指着他胸膛問他。
“侯爺可否真的信任過誰?”
他慢慢握住拳,最後也還是沒将疑惑的話問出口,只是在她眉心處輕輕點了一下,“早些休息。”
說完,他轉身離開。
屋裏逐漸安靜。
林月芽合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久後才緩緩呼出。
她好累,明明煩悶混亂至極,卻還要在李蕭寒面前強行做戲。
不過好在,她當真是進步了,沒被看出端倪來。
碧喜同季嬷嬷都守在她身邊,見林月芽眉心緊蹙,一直沒有說話,便沒敢上前叨擾。
林月芽垂眸望着小腹。
從季嬷嬷說她懷了孩子到現在,她都沒有切實的感覺到任何異樣。
她真的懷了麽?
林月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問。
不知何時起,她眼淚慢慢從眼角滑落。
“月芽。”季嬷嬷原本是打算讓她先自己想想清楚,可如今看到她掉眼淚,季嬷嬷的心便揪得難受,她拿小凳子坐在她身前,擡眼看着楚楚可人的林月芽,欲言又止。
林月芽長出一口氣,對季嬷嬷道:這個時候了,嬷嬷想說什麽便說吧。
季嬷嬷點點頭,與她認真分析起來,“你今日覺得是侯爺的意思,嬷嬷覺得不是,侯爺是心疼姑娘的,不然不會在早膳的時候詢問姑娘的意思,若是他私下裏讓餘大夫換藥,那便不必問姑娘,直接等着便是。”
林月芽神情未變,讓季嬷嬷繼續。
“這若是老夫人的意思,怕是要、怕是要……你知道,咱們整個侯府都知道,老夫人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侯府裏多子多孫,所以你肚裏的孩子,她應當不會傷,至于……”
季嬷嬷實在說不下去,林月芽卻忽然無奈地勾着唇角道:去母留子。
“不不不!”碧喜連連搖頭,“不可能的,怎麽會……”
林月芽揚起滿面淚痕的臉,對她緩緩道:老夫人請我們看過那場戲,不是麽?
碧喜張着嘴巴還想要反駁,可一想到百花園裏的那場戲,她也終于是再也說不出否認的話來。
原來一切的喜愛都是假,看起來那般慈祥和藹的老夫人,竟在最開始就動了這樣的心思。
一入侯門深似海。
果不其然,這句話林月芽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從前她還不覺得,這将近一年中,她算是深有體會。
林月芽不做他想,直接從袖中将那白玉藥瓶拿出,這裏面只有一顆褐色藥丸。
季嬷嬷忽然愣了一下,随後壓住林月芽的手道:“這是什麽東西?”
“是不是陸大人給的?”碧喜想到林月芽一出門,回來就多出這樣一個東西,便猜測的說到。
林月芽點了點頭。
季嬷嬷這才後知後覺,“你、你這是早就動了那心思?”
林月芽雙眼無神地望着她道:侯爺說要我生一個孩子,他就放了我,嬷嬷說,這是真的麽?
季嬷嬷驚愣着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月芽似笑非笑地推開她的手:所以,不管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是侯爺的意思,又有什麽區別呢?
為了永安侯府的名聲,李老夫人會留下孩子,犧牲掉她,李蕭寒就不會麽?
他親口說的,只要她生了孩子,就會放她走。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孩子會比她更重要。
到時候他還會放她走麽?永安侯府會允許他們子嗣的親生母親,一個帶着奴籍身份的通房,帶着這份不光彩的話柄活在人世間麽?
不會的。
她是傻,但是還不至于傻到那個地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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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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