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陽
唐維桢拿走柳文朝手裏的書,說道:“你把她養在外頭三年,再怎麽說也是有感情的,她現在跟一個小癟三跑了,你最起碼得找我發一下滿腹牢騷吧!”
柳文朝:“……”
“那人拿得出萬金,你管人家叫小癟三?”柳文朝笑起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唐維桢拉着柳文朝的手往外走:“走,現在就帶你去飲酒,有事別憋在心裏,憋壞了身子。”
柳文朝掙脫他的手:“我真沒事,她前幾日就找到我說了這事,還是我同意讓她走的,我得知她要嫁人後,我還派姬如風去給她送了份禮作為嫁妝。”
唐維桢半信半疑道:“你真沒事兒?”
柳文朝嘆了一口氣:“咱們二十多年的交情,這點小事我有必要騙你嘛。”猶豫了片刻:“我實話和你說吧!我沒碰過她。”
唐維桢睜大了眼睛:“不是吧!柳下惠啊你,對于你這種坐懷不亂的君子行為,小弟佩服。”唐維桢雙手作恭維狀。
柳文朝拍開他的手,拉他坐下:“這回你可信了?”
唐維桢不解道:“那你白養她三年,是為了什麽?”
“你還記得六年前,禮部尚書彈劾我說咱倆是斷袖這事兒嗎?”
唐維桢眼珠子溜溜轉:“你是嗎?”
柳文朝倪了他一眼。
唐維桢識趣地閉上了嘴,沉吟片刻,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
柳文朝拿起桌上的橘子剝起皮來:“他今日彈劾我斷袖,明日就能彈劾我不娶妻,我這是為了一勞永逸。”
唐維桢嘲笑道:“是沒人彈劾你了,現在朝中許多人都知道你首輔大人頭頂一片‘青天’。”
柳文朝細細剝着橘子上的白絲,不徐不疾道:“正好,情傷,我爹也不會催我娶妻了。”
唐維桢想了想,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柳文朝将剝好的橘子撕開一半遞給唐維桢,道:“沒想過,也不打算娶妻,也沒有納妾的想法。”
唐維桢怔愣片刻,接過柳文朝遞來的橘子,緩緩開口說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柳文朝正覺得這橘子多汁味甜,聽聞唐維桢說的話,頓時覺得又酸又澀,忙問道:“你家就你一個男丁,你是打算讓你老唐家斷後啊!”
唐維桢笑道:“亦清也是唐家的血脈,到時她生了小孩,過繼一個到我名下。”
柳文朝想到李承允說不會娶唐亦清這話,糾結到底該不該告訴唐維桢,如果說了,唐維桢追問起來,難道告訴他李承允喜歡的是自己?如果不說,到時候到了婚嫁當日,李承允再說不娶的話,此事鬧得更難看,還會毀了唐亦清一輩子。
就在柳文朝左右為難時刻,唐維桢說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柳文朝随意敷衍道:“楚王的兒子豈是你想過繼便能過繼給你的?”
唐維桢無所謂道:“楚王若是不同意就算了,亦清的血脈同樣是我唐家的後代。”
柳文朝突然想起那次晚晴樓唐維桢說的絕世美人,心下一動:“你上次說的那位絕世美人?”
唐維桢看向柳文朝,眼裏盡是笑意:“那位美人說他此生沒有成親的想法。”
“還有這麽奇特的女子,她是……”柳文朝想問她是誰?話還沒說完,他就意識到唐維桢指的那位絕世美人有可能是自己,這想法讓他心裏咯噔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唐維桢這麽多年不娶妻,不納妾就說得過去了,他喜歡男人,那個男人還是自己。
柳文朝咽了口唾沫,撇開頭,假裝鎮定道:“看來這世道不想成家的人不止你我二人,我們也不算是标新立異了。”
唐維桢眼眸暗了暗:“是了。”
柳文朝無法回應他的感情,但是畢竟二十多年的友情,不忍心看他難過,于是便安慰道:“古人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頓了頓,柳文朝像是蠱惑般溫聲說道:“喻之,我們是永遠的好兄弟,對嗎?”
面對如此小心翼翼地柳文朝,唐維桢無法拒絕他,如果不能做‘夫妻’,那像家人一樣做一輩子的好兄弟也未嘗不可,反正柳文朝也不打算娶妻納妾,這樣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在一起了,總比打破砂鍋問到底,最後二人撕破臉皮的好。
想通後,唐維桢緩緩笑起來:“你比我大兩歲,按規矩我是不是應該和柳明宵一樣改口喊你聲好哥哥。”
柳文朝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瞪了眼他,道:“你還是喚我清川吧!聽了二十多年,聽習慣了。”
“清川,你真的不打算娶妻納妾嗎?”唐維桢問道。
柳文朝笑道:“真的,比金子還真。”
這時門外走來一人,高昂着頭顱,邁着雄健的步伐。
唐維桢打趣道:“明宵,你屁股不疼了?”
柳明宵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像是暗示自己的臀傷已經完全愈合了:“你看我像是有傷的人嗎?”
柳文朝笑道:“也不知道是誰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個月,可憐了淩然又要喂你吃飯,又要幫你擦身上藥,還得伺候你如廁。”
柳明宵咳嗽一聲:“誰沒個傷痛的時候,哥,你就笑話我吧!等你到了冬天,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柳文朝兒時去冰面上玩耍,被人推了一把掉進冰湖裏,救上來時呼吸弱地近乎沒有,後經路過的大人搶救才得以撿回一條命,從此落下病根。
唐維桢道:“我看皇上打你六十棍少了。”
柳明宵背看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無所謂道:“你事事都向着大哥,好歹我也叫你聲二哥,你就不能少損我幾句。”
唐維桢道:“你能不能少損幾句你大哥。”
柳文朝坐在主位上:“你們兩個安靜點。”
兩人頓時不說話了,唐維桢端着茶盞慢慢條斯理地吹起來,柳明宵哼一聲頭撇向一邊,手環胸抖着腿。
——
晨起單衣寒,大雁已南飛。
芳菊又秋榮,登高疊臺山。
疊臺山位于宮城外的神武門外,雖然現在已是秋季,但疊臺山上樹木還是郁郁蔥蔥,野鹿仙鶴成群。在最高頂還建有一座‘摘星殿’。
每年惠明帝都會在重陽節召集群臣以及尚在京城的王孫貴族前往疊臺山上的摘星殿看表演。
柳明宵騎馬帶着部下在最前頭開路,錦衣衛陳錢寧伴随着聖駕浩浩蕩蕩地前行。
柳文朝騎馬與唐維桢并驅而行,二人有說有笑。
李承允騎着前幾日新得的踏雪與李琛從後面打馬而過,路過柳文朝時,李琛瞪大了雙眼,歡呼雀躍道:“二哥,快看,首輔騎的那是匹汗血寶馬嗎?”
李琛見到寶馬一時興奮,沒有控制住情緒,說話聲瞬間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皇上賞賜這匹寶馬給柳文朝時,朝中許多大臣都見識過了,現下已經見慣不慣了。
李琛或多或少沾染了些京城公子哥們的習性,愛馬成癡,但他不似李長爍那樣不學無術。
他胯/下的便是一匹的盧馬,馬的額上帶有白色斑點,奔跑的速度飛快。
李承允聞言勒馬停下,轉身回頭,目光所及處卻不是那匹汗血寶馬,而是借着這個機會明目柳膽地上下打量着柳文朝。
瞧了好一會兒,他勾唇一笑對李琛說道:“确實,渾身金光閃閃,你看它馬尾長還順滑,實屬罕見,比起你我二人的馬有過之而無不及。”
愛馬成癡的李琛瞬間來勁兒了:“二哥,你先行,我找首輔去。”說完也不管李承允答不答應,掉轉馬頭沖着柳文朝而去。
李承允俊顏一笑,打馬上山。只過了片刻,李承允便聽見一陣馬蹄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擡頭望去,只看見一地卷起的灰塵,李承允其實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李琛騎着汗血寶馬經過。
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大半天才上到山頂,到時已過日中。
摘星樓平時就留一些宮內的內監守着,惠明帝坐在高位上,很快便有內監端來菊花酒、花餅。
惠明帝道:“酒也有了,吃食也有了,就是少了表演,騎射自古以來便是重陽節的活動,在座的所有人拔得頭籌者朕自有獎賞。”
所謂騎射活動就是設個靶子,大家一邊騎馬一邊射箭,以快、準評判第一名。
很快便有大批人報名參加,其中不乏有巾帼須眉的女子。
柳明宵、陳錢寧等等幾個武将出身的肯定少不了,李琛自然是參加的,只要是馬背上的樂子他樣樣都會。
惠明帝道:“太子,楚王你們二人也去,圖個樂子。”
李承允緩步到柳文朝面前:“先生,不參加嗎?我記得幾年前我學習射箭時,你還指點過一二。”
柳文朝輕笑道:“楚王邀請,哪有不去的道理。”
疊臺山頂一馬平川的草場專門為蹴鞠、騎射而建造的。草場的盡頭卻是綿延而去的樹林,依稀能聽見各種鳥獸叫。
一排人跨坐在馬上,背上背着三支弓箭,個個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
銅鑼一聲響,所有的馬兒閃電般飛奔離去,柳明宵首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李承允緊随其後,李琛亦不甘落後射出一箭。
忽然,一聲怒吼傳來,郁郁蔥蔥的樹林裏撲出來一只龐然大物。它張開血盆大口,露着利牙,像是聞着獵物的味道而來。
人群中有人喊道:“大蟲”
“老虎”
“保護皇上”
“快來人”
衆人大驚失色,正在欣賞騎射表演的皇上匆忙被護着進了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