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芍藥
第二天一早,花粵陽是被魏峤的電話炸起來的,說店裏有位客人要定上千朵花,自己做不了主,還得請他出面。
不會是昨天那位藝術家吧……花粵陽揉了揉臉,決定親自去一趟。
其實魏峤這兩天沒少給他發消息,花粵陽裝作看不見一條都沒回,也是希望跟這位業餘紅娘表個态:以後別給他招爛桃花了。
可私人生活是私人生活,店裏工作是店裏工作,花粵陽一向公私分明。
“老板您可來了!大活兒!”剛一進門,魏峤便跑過來跟他咬耳朵。
“知道了,”擡手捏了一下魏峤的臉:“這兩天梁帆來過麽?”
“……來過,我說你不在。”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知道對方還生氣,魏峤索性說了實話。
“嗯,你知道怎麽處理。”随手擺正了門口「歡迎光臨」的牌子,花粵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徑直往裏邊去了。
“Yes sir!”這樣就代表事情翻篇,魏峤朝他敬了個禮,歡天喜地去一旁包花了。
“久等了達利先生,今天過來,需要點什麽?”
花粵陽穿了一條酒紅色的千層紗長裙,上着修身的黑色線衣,低調性感,撩得老藝術家春心蕩漾。
“來談個合作。”達利牽過他的手趁機吃豆腐,“方便的話,還想你賞光共進午餐。”
憑借感染關系示好的人并不少見,花粵陽抽回手思考對策:“合作可以,午餐就算了,我約了人,一會兒就走。”
“那我們就先說合作,賞光一事可以……來日方長。”
達利的畫展下個月舉行,現場需要大量紅色鮮花做裝飾,又不想要紅玫瑰康乃馨這種俗氣的品種,希望花粵陽幫忙出出主意。
挑挑選選,最後決定用紅色的芍藥,也與畫展《藥》這個主題搭配。
“說到這個,您的服藥反應如何?”趁着魏峤不在屋裏,花粵陽還是秉承志願服務精神,希望對達利的服藥依從性做一個簡單了解。
“挺好的,昨晚吃了以後沒什麽不良反應,只是……”達利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伸手示意花粵陽靠近。
“有什麽其他問題嗎?”小個子老板探身過去想聽清一些。
突然就被摁在了旁邊的牆上,達利灼熱的呼吸噴在頸窩:“只是昨天見面以後,某方面欲望似乎特別旺盛,也不知是不是藥的問題?”
敢明目張膽地耍流氓,花粵陽垂下眼:“對不起,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副作用。”突然伸手掐上對方的要害,稍微再點力就能讓這個不要臉的老流氓斷子絕孫,“另外我還要提醒您,店裏有監控,您也是有身份的人,應該注意影響。”
一聽到有監控這個事兒立馬松開制約,達利瞬間換了一副嘴臉:“您這不是誤會了麽,我就是覺得咱們挺有緣分的。”
知道要臉就行。
花粵陽可不吃他這套,扭頭就走,正巧對上外邊進來的魏峤:“這位老板買芍藥,價格按正常走,沒優惠,訂單你給他出,我還有事兒,接下來幾天也不過來了。”
“好嘞!”魏峤看倆人氣氛不對,馬上拉着貴賓去前臺簽單子,為花粵陽争取了離開的時間,等達利簽完訂單再出門找人,他早就開上車走了。
“……熙熙,熙熙!”憔悴的母親見到花粵陽突然掙紮起來,由于被束縛在輪椅上,只能瘋狂地搖動頭部,“熙熙!不要離開媽媽!熙熙啊!!”
這才意識到不該穿紅色的裙子來,花粵陽只好先讓謝姨安撫母親,自己則去衛生間換了她的一件護工服。
“熙熙在這兒呢,熙熙不離開媽媽。”跪在母親身邊柔聲細氣地哄了好一會兒,狂躁的病人才逐漸恢複常态,繼續盯着窗外的天空念叨:“熙熙不要結婚啊……熙熙是媽媽的寶寶……”
“唉,這麽多年了還是不行,”花粵陽離開前還特意和謝姨解釋了半天,母親不能看見紅裙子,自己以前都很注意的,今天忙忘了。
“苦了你啦孩子,你阿姨有話直說,攤上這樣一個媽,要擱別人早不管了,你真算有心的啦。”
和謝姨道別後,花粵陽離開了療養院。漫無目的開車,不知不覺竟又來到了春和景的小區附近。
【Hana】現在在你家這邊,方便上去幹活兒嗎?
【明】不好意思我出門買東西了,很快就回去,你可以在樓下的花園等我一會兒,大概十五分鐘。
【Hana】好的,一會兒花園見。
之前都是直接從地庫坐電梯上樓,還真沒注意到小區裏這個漂亮的花園。
五月的下午豔陽當空,生機盎然的園子透着清爽的涼意,花粵陽往裏走,深處有個涼亭,外面種着一圈粉紅的芍藥,此時園中無人,他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來,一邊休息一邊欣賞周圍的景色。
沒過一會兒,春和景便提着兩個購物袋從遠處跑了過來。
“花園很漂亮。”花粵陽坐在涼亭裏和他招手的樣子,又一次讓春和景有些恍惚,以前和妻子一起買菜歸來,總要在這邊坐一會兒才上樓。
“久等了,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将購物袋放在小石臺上,安靜的男人氣還沒喘勻就掏出手機打字。
“不歡迎嗎?”
“沒有沒有,當然歡迎!”春和景打字飛快,“不過還好我只是出門買東西沒走遠,不然要害你白跑一趟了。”
“逗你噠,是我……沒地方去,不知不覺就到這兒來了,打擾你,挺不好意思的。”涼爽的風吹進亭子,帶着芍藥淡淡的清香,花粵陽沒有着急起身,倒是把臉貼在石桌的臺面上休息,閉上眼感受着花園裏的春意。
偶爾會像個小孩子,可以說率真吧,春和景并不讨厭這個類型的女孩子,比起敏感細膩柔軟多情,小花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會讓人更渴望親近。
可她看起來似乎累了,春和景也沒打擾,從袋子裏翻出兩盒香蕉牛奶,把其中一個放在此刻正專注于閉目養神的人面前,自己拆下另一個的吸管包裝喝起來。
睜開眼睛看到飲料,還真有點驚喜,花粵陽也沒見外,拆了吸管也開始嘬:“對了,你給我朋友圈留言的那首詩,我以前沒聽過。”
“留言?哦,你也喜歡嗎?我之前做詩集校對的時候就很喜歡背,不知不覺記下很多了。”自己的留言被人重視,即使春和景是含着吸管打字,嘴角也不知不覺地抿了起來。
“那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花粵陽指着涼亭外的芍藥問到:“猜不出就罰你背詩。”
春和景當然知道,以前劉婷就總在他耳旁念叨。現下正巧想起一首合适的,便直接用語音軟件寫了出來:
“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主人不在花常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好厲害哦,竟然真的知道。”花粵陽把吸管的一頭咬平了,短短一截透明管身上落滿了牙印。
據說愛咬吸管的人那方面欲望都很強,春和景癡癡盯着對方的嘴,被自己清奇的思路臊得紅起臉來,連忙低下頭繼續打字:“這首詩是唐人錢起所做,內容并不是品評花卉,而是憑吊故人,也就是王維。”
“王維我還是知道的,那他倆什麽關系啊?”花粵陽喝完牛奶,趴在石臺上扭過頭認真聽春和景講故事。
“王維對他有知遇之恩,兩人交情匪淺,也算忘年之交,所以當王維去世後,錢起去他的故宅憑吊,看到門前芍藥,心中凄涼,作了這首詩。”
“我不像你這麽有文化,念書的時候也沒怎麽好好學習,不過呢,人還是要向前看的,就像花每年都會開。”花粵陽提起購物袋站起身來,站在五月和煦的春風裏對他笑:
“走吧,回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