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麽巧……”
“是啊,時間上實在是太巧合了,我懷疑是他父母為了把石棺鎮下去而施了什麽兩敗俱傷的法術。”
“那石棺倒底是什麽邪物如此厲害?”
“這個可不知道了。中華幾千年,總有些成精作怪的東西。說不定那石棺也是哪一朝的鎮邪之物,但風水變了後生穴變成死穴,吉物變成邪物,這種事也是有的。”
蛇王緩緩點頭,沉吟不語,過得一會兒才站起來道:“好吧,我走了,你睡。”頓了兩秒又似是想起了什麽,回頭補充道:“對了,開春後你也不必來了,就在山裏照應着吧。”
“哎?!”聽到這個消息長老大驚失色,連瞌睡都沒了。“大王,大王不需要我了嗎?!”那誰來做飯,誰來洗衣,誰來照顧蛇王和賀小年這兩個生活無能者……?
“嗯,不需要了。”蛇王淡淡卻又無情地說着,也不知是想到了哪一個,忽然眉梢微微一揚,帶出絲柔和的笑意。
也不管自己的話給長老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沖擊,蛇王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回來時趙媽媽已經告辭,張傳玺卻象是多了幾分心事,咬着指甲默默出神。
當晚在床上他也睡不着,不停地翻來覆去,攪得被窩裏一陣冷風。若是以前蛇王早就不耐煩地又要上蛇尾,但今天不知為什麽他不想這麽簡單粗暴,便把蛇頭探到枕上,沉聲問道:“你到底在煩什麽,不妨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張傳玺一回頭便見一個近在咫尺的蛇頭,不禁一驚,驚完了苦笑道:“你能不能變成人再說這話。”
好吧。蛇王從善如流地變了,同他大眼瞪小眼。但被窩裏多出個裸男的感覺并不就比與蛇同眠要好,張傳玺頓了頓要求道:“……你還是變回蛇吧。”
“耍我嗎你!”蛇王惱了,堅決不變,偏要以人身跟他擠在一起。張傳玺穿着睡衣也不禁面紅耳赤有些不自在,只得不動聲色地往後面退了一點。
蛇王無視他這個小動作,催促道:“說說,你是怎麽打算的。”
張傳玺頓了頓,顯然他并不習慣跟這妖怪談心事,尤其還是以眼下這種太過親密的距離和姿勢。但不跟他談跟誰談呢,發小都是普通人,傳璧又還太小……想着想着就難免生出點軟弱,慢慢說道:“我父母……過世的時候,趙媽媽一家對我們兩兄弟很是照顧,傳璧幾乎就是她們母女幫我帶大的……”
蛇王嗯一聲,心道這樣的情誼,張傳玺恐怕已經決定要出手了,可既已決定又在煩惱些什麽?
“英姐姐這事,其實并不難辦。”張傳玺低低地說。“水鬼本來就不好送,當初上山時恐怕是沒送幹淨,再加上她還念着姍姍所以才有了眼下這事兒,再送一次就是了。另外趙媽媽家裏貼一道鎮宅符,以後保管邪魅不侵,家宅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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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王道:“既這麽簡單那你還在煩惱什麽?”
這次張傳玺沉默了很久,久到蛇王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慢慢地道:“我害怕。”
頭一回聽到小道士也會怕,蛇王的聲音越發低沉溫和。
“怕什麽?”
張傳玺默默不語,不知是想起了什麽,他眼裏沒有焦點,露出些恍惚的神色。
“如果以後我出了什麽事,你願不願意收養傳璧……”
“什麽?”
張傳玺擡起眼,帶着幾分希翼:“你願意嗎?”
蛇王臉色一沉,被他這種‘如果你答應我就放心了’的托孤語氣惹惱了。
“你的弟弟為什麽要我替你養,你倒底會出什麽事?是不是瞞了我什麽東西?”
張傳玺被他追問得一愣,好似也驚覺自己有些失常,便展顏笑了下道:“沒有……是我想多了,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見蛇王還在懷疑地看他,便伸手關了燈轉開話題:“睡吧睡吧,明天還有事情要做呢……”說着往被窩裏縮了縮,閉上眼竟似真的睡了。
黑暗中蛇王凝視着他年輕的面孔,若有所思。
他想張傳玺肯定還有些東西沒有說出來。他說他怕,怕什麽?難道是因為想到了他父母當年的事?不過不管他還隐瞞了什麽,自己好歹是個高級別的妖王,總是會罩着他的……一邊想一邊占有加保護地摟住他的腰,也閉上眼睡了。
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張傳玺一睜眼就看到對面一張熟睡的人臉,濃眉、高鼻、嘴唇堅毅。
大概是早上起來頭腦還不怎麽清醒,張傳玺居然不覺得在這樣的時間(清晨)這樣的地點(床上)出現這樣一個男人(赤裸)有什麽不對,反倒端詳着他的樣子思維漸漸發散開來。
以蛇妖來說,長成這麽一張端正的臉其實有些奇怪。因為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蛇妖應該都是錐子臉,水蛇腰,走路一扭一扭才對。張傳玺想象着蛇王扭着腰走路的樣子不禁得趣地笑了,感覺到他肌肉的振動蛇王睜開了眼睛,兀自帶着些睡意問道:“……笑什麽?”
“沒什麽。”張傳玺當然不會說實話,推了下他:“起床吧。”
蛇王嗯一聲,閉上眼醒了會兒神才籲一口氣,掀開被子翻身下地。他上半截是人身,下半截是卷曲的蛇尾,兩者在腰部完美對接,竟然有種妖異的魅力。張傳玺看得有點發呆,心想此情此景,恐怕親眼目睹的人從古至今都沒有幾個,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己還真是挺幸運的……
吃完早飯孩子們自去上學,張傳玺收拾完畢也走到門口穿鞋。
“我回家去拿點東西。”
蛇王猜他大概是要回去拿作法的器具,也跟過來:“我陪你。”
張傳玺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兩人便一起回了張家。
張傳玺要拿的東西在床底下,一個積了灰的紅木箱子。掃幹淨浮灰蛇王才注意到這箱子恐怕是上了些年頭了,形狀陳舊不說,連鎖扣都很老式,再過幾年恐怕只能劈了當柴燒。
但張傳玺顯然不這麽想,很愛惜地摸着表層的浮雕梅花,輕聲道:“這箱子是我父母去世的時候鎖上的,本來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打開。”
“裏面是什麽?”
張傳玺笑了下翻開箱蓋,裏頭卻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摞紙筆。那紙是黃符紙,筆是朱砂筆,另有一小袋粉末色澤鮮紅如血,竟是最上等的朱砂。
蛇王輪番看過,心中有了些數。這些東西看似只是街邊神棍必備之物,但其檔次卻又絕不是普通神棍就用得起的,單說那一小袋朱砂好多藥店就買不到。
“這都是你父母的遺物?”
“嗯。”張傳玺把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檢查,看有沒有受潮:“走的時候跟我交待說以後都不要幹風水驅邪的業務了,就賣賣花圈壽衣把傳璧帶大……我聽他們的話将近十年都沒畫過符,不知道現在畫出來還是不是那麽回事。”
“……試試呗。”蛇王閑閑應着,視線無意間一斜落到箱底一角。那處原本擺放着紙筆,如今東西一移開便露出一個刻印來,刻的卻是五個小字:
嗣漢天師府。
抱着箱子回了家,張傳玺淨手焚香,準備畫符。
“我在旁邊看着對你有沒有影響?”
張傳玺搖搖頭:“別出聲打擾就行。”
于是蛇王便安靜地坐到一旁,仔細看他動作。
張傳玺神情漸漸變得沉靜肅穆,他滴了自己的血在朱砂裏,緩慢地調,象要以這種緩慢的速度來靜心。一旁的蛇王不動聲色地看着,心中微微有些驚異。道家調朱砂一般都是用酒,用自己的血那是很高級的符咒了,但一想到剛才看到的嗣漢天師府字樣,又覺得很正常,這才象是他們的作派嘛。
真正畫起來其實沒用多大會兒工夫,張傳玺提起筆頓了一下,然後如有神助,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畫完了他也沒動,凝視那符半晌,忽然笑了下擱下筆道:“看來有些東西學會了真的不會忘,這麽多年,我竟然還記得這麽清楚。”
蛇王緩緩走到他身旁。張家人畫的符以前他也見過,就張傳璧送賀小年的那張。不同的是那張符他敢伸手去挾,而這一張,靈氣逼人,他竟不太敢輕舉妄動。
凝目看去,那符畫得彎彎繞繞有如一個中國結,蛇王看了半晌,聲音低沉地道:“這是天師符,非嫡系弟子者不能學……你跟龍虎山嗣漢天師府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