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天張傳玺沒有馬上給出明确答案,只傲嬌地表示他要考慮幾天。
憑心而論,蛇王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誘人:包吃包住還有錢拿,不過就是要他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而已。那平時這些事他也在做啊,還沒人給他工錢呢。這麽好的條件之所以沒有一口答應,不外乎就是那種道門中人竟給妖怪做保姆面子上過不去的觀念在作祟吧。
不過他沉得住氣別人可沉不住氣,當天一放學張傳璧就跟那出了膛的小鋼炮似的直沖進來:“哥,小年說我們就要搬去他家住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抱着他大腿一陣猛搖。
張傳玺正淘米準備做飯呢,低頭看了狂喜的弟弟一眼,很沒給他好臉色。
“什麽蒸的?——煮的!”說着不耐地一彈大腿:“做你作業去!”
張傳璧興頭上被潑了一盆冷水好生沒趣,嘟着嘴喉嚨裏發出一大串叽哩咕嚕不明所以的不滿聲音,張傳玺作勢要抽他,小孩兒這才趕緊返身跑了。
對兩個孩子來說,能住到一起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啊,所以張傳璧無比期盼着張傳玺的決定,吃飯時期期艾艾拐彎抹角變着方兒地打探他哥的意思,探得張傳玺怒了:“大人的事情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吃!吃!”張傳璧連忙護住面前的碗碟,生怕他哥說到做到不給他飯吃。
另一邊賀小年和蛇王也捧着飯碗在一顆一顆地數米粒。
在經過昨天美味飯菜的洗禮後,今天的菜色實在是乏味得讓人毫無食欲。一大一小沒精打采地吃着飯,不時望望窗外:不知今天張傳璧會不會也帶着菜過來呢?
如此這般一夜過去,第二天是個周六,理所當然可以睡懶覺的日子。
大冬天的被窩如歸鄉,所以時近中午了張傳璧還賴在床上與被子纏綿。張傳玺叫了他幾次都未果,耐性終于耗盡,正掀了被子把他拎起來時門口傳來哭聲,卻是賀小年哭着找上門來了。
聽到賀小年的哭聲張傳璧也不用他哥拎了,穿着短褲就彈出來。
“小年你怎麽了?!哭什麽呀你?”
賀小年哭得直抽,一只手還指着自家的方向:“叔叔……叔叔……”
張傳玺心一沉,忙追問道:“你叔叔怎麽了?別哭,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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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小孩兒早上起來餓了,但叔叔卻好似還沒起床。他吃了幾塊餅幹喝了杯冷開水,撐到中午卻見叔叔還是沒起的意思,去敲門再怎麽敲裏頭也沒回應,門反鎖着也打不開。家裏一點聲音都沒有靜靜悄悄的,這情形竟和他父母死的那個早上一模一樣。
這可怕的聯想讓小孩兒頓時吓得大哭起來,好在他還能想起他的好朋友張傳璧,便一路哭着過來求助。
張傳玺聽完心頭打了個突,驚疑不定。好在他是個成年人,多少知道輕重緩急,便先抓了件衣服丢到張傳璧身上:“穿上!你陪小年在家裏吃飯,我去那邊看看。”
張傳璧忙道:“哥,我們也去!”賀小年也跟着直點頭。
“別添亂。你們去幹什麽?!”張傳玺瞪了他們一眼示意給他老實待在家裏,然後才一轉身,快步走了。
照着以前張傳璧指過的位置找到蛇王居住的小樓,賀小年跑出來時竟沒關門,張傳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蛇王卧室門前。
貼着門聽了下,裏頭确實一點聲音都沒;扭了扭鎖,門也鎖得嚴嚴實實。這時候去找開鎖的未免浪費了時間,反正這厮也有錢,不會在乎換一扇門的,于是張傳玺決定采用簡單粗暴卻最有效的法子,退了兩步沉肩運氣,砰一聲撞到門上。
撞到第四下終于撞開了,張傳玺幾乎是摔進去的,跌了幾步才站穩身子,定睛打量屋中情形。
因窗簾低垂的緣故,卧室裏光線有點暗。床上絲棉被子展開着卻不見睡覺的人,只在床中央有一坨可疑的隆起。
張傳玺臉色變了幾變,慢慢伸手捉住被子一角。他隐隐約約已猜到下面是什麽了,但還是閉了閉眼很作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才唰一下掀開被子。
——好嘛,估計當年許仙掀開床帳時看到的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情形。
只見床中央蜷了條黑黃相間的大蛇,層層疊疊盤成一團猶如寶塔山,那蛇頭上有很明顯的王字花紋,只是此刻蛇眼緊閉着一動不動,竟似已睡死了過去。
手腳發僵地看了半晌,張傳玺終于罵出一句髒話,回過神來。
果然沒讓兩孩子跟來是正确的,不然怎麽跟他們解釋這一幕?!當務之急是趕快把這條蛇弄醒變回人身!
張傳玺說幹就幹,手腳麻利地拍上門,空調打到最高度,衣櫃裏的棉被毛毯都抓出來全堆到大蛇身上,他還惟恐蛇王體溫不能恢複,隔着棉被一陣猛搓,如此增溫蛇王終于慢慢地醒了,張傳玺看着它一雙蛇眼緩緩睜開,從懵懂到清亮,最後亮晶晶地凝伫到他身上。
“……你怎麽在這?”
張傳玺松了口氣,沒好氣地道:“我還想問你呢。昨晚出了什麽事,你怎麽突然就冬眠了?”
蛇王歪着蛇頭狀似思索:“好象是突然停電了,睡到半夜越來越冷……”說到這完全想起來,不由得很慶幸地道:“幸好有你在。”
張傳玺想了想,也當仁不讓的覺得還真是幸好有他在。
如果賀小年不是跑來向張傳璧求助,如果他的哭聲是被鄰居們聽到,如果善良又熱心的鄰居們破門而入……啊哈,那今晚的630恐怕就有爆炸新聞了。110出動把這條凍僵的大蛇裝進鐵籠送進動物園,老妖怪一醒來發現自己竟成了展覽對象,他會作何反應呢,變身嗎,發飙嗎,掩臉而遁嗎?張傳玺嘿嘿笑着腦補得挺樂,回過神就聽到蛇王在問他:“……好不好?”
“……什麽好不好?”
蛇王耐心地重複。
“我是說天越來越冷了,為了杜絕以後再發生這種意外,不如你們就搬過來,真要出了什麽事也好幫我打個掩護。”
确實,放着這蛇不理的話說不定真會出什麽事不一定……
張傳玺沉吟着心裏其實已經作好了決定,但面子上卻做足了姿态才輕咳一聲道:“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地請求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你這一次……工資開多少?”
“我不太懂,你說了算。”
張傳玺微抽一口長氣,贊嘆地看他:“好老板!”
老板求賢若渴,立刻變回人身:“那就這麽決定了,現在就搬!”
“搬什麽,又沒多少東……西……”張傳玺說着說着就卡了殼,因為他忽然發現蛇王變回人身竟是個精壯裸男,肩寬背闊八塊腹肌……腹肌之下就無法直視了,慌忙移開視線臉上莫名一陣燥熱。
視線這一移剛好移到牆上空調上,好嘛,可算是找到源頭了!忙一把搶過遙控器掩飾地一陣猛按。
蛇王将他的反應看在眼中,暗暗好笑,慢條斯理取了床邊一條布褲穿好松松系上。
張傳玺瞥了一眼見他仍然裸着上身,不禁沒好氣地道:“大冬天的賣什麽肉,又凍僵了我可不管你啊。”
蛇王想了想,妥協,乖乖穿好衣服。
“餓了。”
聽他這麽老實地一說,張傳玺摸摸肚子,頓時也感覺一陣腹鳴。
反正已經決定到這邊打工,老板又如此慷慨,那就索性即刻上崗好了。這麽想着便直接出門往廚房找去:“冰箱裏還有些什麽吃的?”
看他要做飯的架式,蛇王立刻機智地跟在他後頭尾随而去:“好象沒了……”
打開冰箱,果然只找到幾根發黃的蔥和幾個雞蛋,白飯倒是現成的——蛇王煮飯總是掌握不好水量,要麽飯軟了要麽飯硬了,剛好這飯就歸于硬的那一類,張傳玺便決定炒個蛋炒飯午飯先湊合一頓,晚上再買點菜作正餐。
一邊打蛋一邊打量廚房。蛇王家裏的廚房不可謂不氣派:整體廚櫃,大方整潔,功能齊全,光菜刀就有五把,更別提什麽微波爐豆漿機烤箱之類。張傳玺既中肯又毒舌地道:“放你家裏,這些東西可算白瞎了。”
蛇王一點不惱,反倒從善如流地笑道:“那以後就看你發揮了?”
張傳玺哼一聲,丢給他一個‘也随我高興罷了’的傲嬌表情。
吃完飯便去了張家向兩個孩子宣布了這一決定,張傳璧和賀小年果然是差點樂瘋了,握着手直跳,歡叫聲幾乎掀翻屋頂。
當晚張家兩兄弟便收拾收拾住了過來。一二樓都空着,家具亦是現成,蛇王随他們挑選卧室,張傳玺便選了二樓。不想到了晚間兩個小的卻抱着不肯松手死活都要睡一起,估摸着小孩兒是有了玩伴新鮮,大人們也就随他們去了,結果此例一開張傳璧從此就沒在他自己的卧室睡過,兩個孩子天天同食同寝,感情好得跟那親兄弟似的。
幸福的日子來臨了。
蛇王是天天有美食吃着、美人伴着,心情愉悅,于是越發懶動了幾分;張傳玺呢,則再也不必看着手裏的錢買菜,而是迅速過起了‘想吃什麽,手一指,買!’的富貴生活。就在大家都覺得這樣子的生活真不錯的時候,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新一波寒潮來臨了。
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不同。
北方雖冷,屋裏還是暖和的,空氣也要幹燥得多;而南方沒有暖氣,空氣中水分比重太大,所以格外陰冷潮濕。尤其綿綿的冬雨天,寒風撲面,冷意自指尖足尖一點一點沿着血脈侵襲上來,豈止凍手凍腳,衣服少穿一件都會覺得全身血液運行不暢。
這麽冷的天氣當然是早早泡完腳上床睡覺最為幸福,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管家張傳玺最後檢查了一遍兩個小孩的睡相及門窗,洗幹淨後也跳上了床。
絲棉被子又輕又薄,床褥也還留着電熱毯的餘溫,躺上去真是好舒服好舒服。張傳玺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閉上眼沉沉睡去。
夜色漸深,窗外的雨還在密密下個不停。半夢半醒間張傳玺的指尖忽然觸到一樣東西:冷冷的、滑滑的……他不适地皺了皺眉縮回手,那東西卻趕緊追上來,并且得寸進尺地挨住他半邊身子,一瞬間冰涼的觸感讓張傳玺心中警鈴大作,掀被一看,差點沒驚聲尖叫。
“別吵。”蛇王先發制人。
“你……你跑到我床上幹什麽?!”張傳玺幾乎抓狂。能不抓狂嗎?任誰半夜醒來發現床上有條蛇都會這樣吧!
“一個人睡太冷了。”
“冷你開空調啊!開電熱毯啊!”
“開了,可皮膚難受,鱗片都幹了。”蛇王很不爽地說。什麽高科技,還是人的體溫舒服些,你看兩個小孩天天一起睡從來也沒叫過冷。
張傳玺很無措:“難,難受你也不能跑我床上吧,我當保姆難道還要負責陪睡?!”
蛇王歪頭睨了他一眼,言簡意赅地道:“加錢。”
張傳玺一愣,漲紅着臉道:“這不是加錢的問題——”蛇王此刻哪有耐心聽他說是什麽問題,真的很冷好嗎?低喝道:“好啰嗦!”粗大的蛇尾一甩就将張傳玺纏了個嚴嚴實實,再念了個訣讓被子自動蓋上來,啊,人類的肌膚光滑又溫暖,蛇王十分滿意地蹭了蹭,安安穩穩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