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夜話

第3章

遠遠看見蛇王抱着那小孩出來，長老忙開了車門讓他上車。

“大……王總，您沒什麽事兒吧？”

蛇王不以為然。

“能有什麽事？”

長老松了口氣，連聲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說着便将視線投注到賀小年身上。

也不知蛇王使了什麽法術，此刻那小孩兒正軟綿綿地偎在蛇王懷裏熟睡。他長相清秀白淨，兩道睫毛挺翹烏黑，粉紅色嘴唇軟軟的，看上去顯得既清純，又無辜。

兩個妖怪都不覺得這樣拐了人家孩子有什麽不對，反而考慮到孩子已經到手也是時候溜之大吉了，于是長老便趕在裏邊發現孩子不見之前發動車子一溜煙兒地開了出去，邊開還邊對蛇王解釋道：“瞿江縣到底是個小地方，多有不便。所以我作主在主城給您置了套房産，都布置好了，直接搬進去就可以入住。”

蛇王嗯一聲，過得一會兒才略微有些不滿地道：“為何現在這麽麻煩？記得以前都是随便尋個山凹變座宅院的。”

長老嘆道：“我的爺，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黃歷了……以往山民好糊弄，現在民智已開，你在野外突然出現幢房子，村委會立馬就有人來問東問西。更何況住野外，小孩上學又怎麽辦？”

對啊，這小孩是要上學的……蛇王想着便垂目去看懷裏的賀小年。之前他鐵了心的要養這孩子，現在人真在懷裏了他心情卻又有些複雜起來。一直以來他對孩子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就連對族中的小蛇向來也是淡淡的，但這小孩卻顯然不同——長老說他日既要人家真心護他，那肯定要培養一定的感情才行，可這感情……卻要怎麽培養呢？

太陽下山之前終于到了蛇王在人間的新居。

說是新居，其實是上了點年頭的老住宿區。這兒自建國以來就是區政府和家屬樓的所在地，一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政府遷到新址為止。雖然房子都是老式的單元樓，但因為環境和地段實在難得，是以這些年此處的房價不降反升，甚至比某些高檔小區還要高出一節。

車子駛進大門，街頭的喧嚣聲漸漸變小消失，大院裏栽種的都是幾十年的老黃桷樹，濃密樹蔭下有體面整潔的老人閑聊下棋，看着就覺得歲月靜好，悠閑安逸。

庭院深深，越往裏走越覺幽靜。蛇王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他覺得這兒的空氣要比外面好，雖然還是比不上深山裏草木清新，但自打進城以來這已經讓他最舒服了的地方了。

沿着小道一直開到最裏面，幾株芭蕉樹掩映下一幢三層高的小樓出現在眼前。

“本來是六戶人家，”長老有點得意地說，“我怕人多眼雜，索性全買了下來。”

蛇王滿意地唔一聲，環視一下四周。

這裏顯然是大院的一角，平時沒什麽人經過，房子後面又是區委的圍牆，多年下來爬滿了綠藤。雖然知道在人間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但這僻靜的環境讓蛇王覺得日後說不定變回本身挂在樹上歇涼也不會被人發現的。

“出去百米就是重百，小孩念書也近，市重點小學和中學都在這地段呢。”

蛇王初到現代社會，暫時還不能領會這兩點有多麽難得，只簡短地道：“上去。”

兩人剛一下車便見角落裏猛然竄出幾只老鼠四下狂奔散去，卻原來是蛇王妖力太盛，住在此地的老鼠們受不住這威壓俱都聞風而逃了。雖說老鼠向來是蛇族的口中餐，但兩只大妖怪一來不屑于同這低級鼠輩計較，二來也早已脫離了茹毛飲血的原始層次，是以也就随它們逃去。

開門進去，裏頭早已收拾妥當，裝修擺設都十分現代，各種家電一應俱全。賀小年這會兒也醒了，正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長老笑吟吟地道：“小年醒啦？看，這是你的新家，喜不喜歡？”

賀小年打量着四周有些發愣。這全然陌生的環境讓他好生不安，還有眼前兩個男人也好眼生，一個笑嘻嘻的不認識，另一個抱着自己的……好象之前有說過他是他叔叔，便下意識地往熟悉的那個懷裏縮了一縮。

蛇王不動聲色地瞅他一眼，把他放到地下，淡淡道：“以後我們就住這兒。這個，是你佘叔叔。”

他之前作自我介紹時用了一點類似于催眠的攝魂術，賀小年的記憶被他篡改了一小部分，父母雙亡這部分還在，外公外婆爺爺奶奶所有親戚卻被‘王錦叔叔’代替了，和叔叔一起生活似乎就成了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于是接下來就是适應這新環境。蛇王的适應方式極其簡單粗暴——

看電視！

他從早上看到晚上，不眠不休，象海綿吸水一樣吸收着有關現代社會的一切常識和技能。而長老則比較苦命，家裏種種跑腿事宜都是他在做，除了安排日常生活外還要替賀小年準備插班入學等等手續。兩只大妖怪各忙各的，卻不知在外面的鄰居們看來這新搬來的一家早已和神秘二字挂上了鈎：

早在長老大手筆地購入一整套單元樓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成為鄰居們熱烈議論的對象，太有錢了，幹什麽的？！出于這種好奇心長老辦房産手續時不免就被人有意無意地套問情報，對此長老坦然地說出之前想好的全套人設——王錦，王總。煤老板，山裏好幾座礦都在他名下，為了侄兒念書才搬到城裏來……以上這人設可說是半真半假，虛實有之，蛇王名下的确有好幾座礦，蛇嘛，總在地下穿行，找礦的本事遠在人類之上，所以蛇王在人間花的錢可不是什麽樹葉石頭變的，那都是真金白銀來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