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果,抉擇
他在等待,等待她能開口,對他說些什麽。
但他遲遲沒有等到,地上的人依舊沉默,趙亦澤的耐心在這如死沉重的沉寂中漸漸耗盡。
沈離淮那挺得筆直不屈的脊背如沖霄利劍,劍尖對準的是他。
她難道對之前的欺騙沒有一絲絲的愧疚,抑或是後悔嗎?
哪怕是如發一絲?
既是寧願死撐也不願向他服服軟,說兩句好話,那又何苦千裏疾書逼他前來?
只是想利用他擺脫現下困境嗎?
是了,若是有他法,她又怎會喚他前來?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聯系他。
可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用完就扔。
有烈火自冰封的心髒內部升起,內是灼熱的火,外是厚厚的冰,表面平靜,但稍有不慎就會炸得四分五裂。
趙亦澤眸色愈發深沉,猶如望不到底的墨淵,周身的氣勢攝人的危險。
他随手将公文折往書案上一扔,公文折與書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狠狠打誰的臉。
趙亦澤站起身來,不緩不急地步步迫近地上跪着的人。
垂頭的沈離淮見眼前立了雙玄色金龍錦靴,放空的目光微動,聚焦在那雙滿是泥濘血跡的靴上,沒擡頭。
“沈将軍,你就沒什麽要同朕說的?”
那人冷凝沉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提到“沈将軍”三字時頓了會兒,似譏似嘲。
沈離淮斂眉緩緩搖頭,眼睛定在靴子上,她盯着的那處是副騰龍銜珠的紋樣,那珠子不知是沾了血還是別的什麽髒污,隐隐變成了血紅色。
就這麽厭惡他?
連句話都不願同他說,甚至于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在她心中他到底算什麽,随手可棄的垃圾嗎?
沈離淮的沉默猶如火上澆油,有什麽東西被熊熊烈火燒得突然炸裂,炸得趙亦澤理智全無,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
“看着朕。”他彎腰狠狠掐住了沈離淮的下颚,迫使沈離淮擡頭看他,冰冷堅硬的玉扳指硌在沈離淮下颚,顯得他溫暖粗糙的手心都有些柔軟了。
沈離淮下巴被迫高高揚起,纖細修長的脖頸繃到極致,像是只待宰的天鵝。
但沈離淮沒掙紮,任由他粗暴地擡起她的頭。
與她對視的那刻,趙亦澤微愣。
原以為她眼中會有不甘,會有對他的怨恨厭惡,但實際上她眼中如大海般平靜,帶着廣袤的包容,似乎她把他當作一個胡鬧撒潑的孩子,無論他做什麽在她眼中都只是小打小鬧,她都會原諒自己。
一如初見時她那虛假僞善的表情。
她這副予給予求的态度讓趙亦澤怒氣更甚,手中力道加重,似是要将沈離淮的下颚生生捏碎。
他想要撕下她的假面。
憑什麽只有他一人在意,一人痛苦,她置身事外,抱着事不關己的态度袖手旁觀。
她不是愛好自由嗎?他倒要看看若是被人當作金絲雀囚于籠中,她會不會還是現今這種淡定平靜的表情。
他緩緩靠近沈離淮,面對面地,直到一個極為親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暧昧的距離,趙亦澤才停下。
他盯着她清淩的眸,薄唇輕啓,“現在朕賞你一個救下燕關的機會,想要嗎?”
沈離淮認真地回視他,“想。”
見她終于出聲,趙亦澤眼中的黑墨濃郁厚重似要滴出來,“進宮同朕繼續那場未完的婚禮,永世留于宮中,朕就幫你脫困,如何?”
永世。
二字他壓低了嗓音,似氣似啞,猶如蠱惑人心的鬼魅,暗藏勾人的誘惑。
趙亦澤的竊竊私語親密得如同情人間的厮磨,可薄唇中吐出的卻是樁無情的交易。
他那雙鷹眸微斂,自上而下俯視着眼前跪着的人,眼中的輕視玩味顯而易見,好像她只是個可以衡量價值的妓,只要他開出合适的價格,她就會将自己賣于他。
這時沈離淮的眼神才終于有了變化。
入宮成婚,她不用經過什麽深思便大概知曉那意味着什麽。
受困交權。
一旦她女子身份暴露,進宮為嫔為妃,燕關她便永遠回不來了,沒了她在燕關,趙亦澤忌憚的事很快便能迎刃而解,而她,餘生怕是只能呆在那皇宮的幾宮幾殿之地,永世不得出。
永世……
偏偏這輕飄飄二字幾要壓斷她的脊梁骨。
于她而言,若是這樣活着,生不如死。
她現在無疑是從另一個困境鑽入另一個困境了。
但寫信喚他來,便該料想到最壞的情形。
沈離淮閉了閉眼,将某些情緒死死壓下,纖長細密的睫微微顫動,牽扯得趙亦澤被炸得七零八碎的心隐隐刺痛。
但這新增的疼痛與他原有的疼痛相比太微不足道,趙亦澤不甚在意。
他看得出她在掙紮,但他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若是這機會你不要也罷,但你得清楚,你的父母,朋友,親信……”
沈離淮再睜眼又是一副平靜面容,像是趙亦澤的言語只是在她心湖扔了一顆輕飄飄的小石子,泛起漣漪,但沒過多久湖面便又平靜如鏡。
“好。”
還不待趙亦澤威脅說完,沈離淮就輕聲應了下來,她的嗓子像是被什麽哽住,這短短一個字就花光了她所有力氣。
沈離淮應了下來,趙亦澤倒是渾身不自在了,他感到怪異。
不該是這樣,沈離淮她……不該是這樣的。
但不是這樣的話,又該是哪樣呢?
趙亦澤說不出來。
不顧一切對抗命運的人嗎?
但她會對自己的家人朋友如此殘忍嗎?
為了自由,明知是死路一條卻還是讓他們陪她一起闖上一道?她會如此天真嗎?
嗤。
趙亦澤自嘲冷笑了聲,他自以為多了解她一樣,
她是個騙子,說不定她所謂的弱點都是她想表現出來給他看的。
不管出于什麽打算,她答應了,這一結果正符他心意,之後不管她有什麽陰謀,他都不會讓她得逞。
一月後,燕關定,帝後大婚。
趙亦澤在睡夢與現實的邊界掙紮着,意識慢慢回籠。
這覺似乎睡得格外沉,給他一種睡了很久的昏沉感。
還未來得及睜開眼,趙亦澤便摸索着自己身側,下意識地尋找着屬于沈離淮的溫度,但他撲了個空。
身側什麽都沒有,觸手只是錦裘上的一片冰涼。
趙亦澤心下一沉,頓時睜眼驚坐起,任他掃視遍整個房間,他都沒有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他摩挲着身側錦裘,一絲溫度也無,看來她已經走了很久了,她是又突然決定将自己抛下了麽?
還是蓄謀已久,早在與他重逢之前就想好如何脫身?
難怪她答應的那麽幹脆,原來是還有後招。
越想越偏激,趙亦澤眸中漸漸暗沉,撲空的手攥緊,昂貴絲滑的錦裘皺成一團,一如他現在被人死死攥緊,皺巴巴的心。
自己昨夜睡得那麽沉,是因為她給自己下藥了吧?
再想到她昨夜對自己的柔情蜜意,他腦中模糊地閃過一些片段,藥是下在哪了呢?是那杯她親口渡過來的酒中嗎……
騙子,明明說了不再離開的,還不是又逃了。
他不該就這麽輕易相信她的,他不會再甘願踏入她的陷阱了。
若是等他找到她,他不會心軟的,他會将她牢牢鎖在身邊,讓她永遠也別想離開他。
就算到時要親手折斷她的羽翼,他也在所不惜,畢竟他已經給過她很多次機會,而她只是利用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地逃離自己。
趙亦澤斂眸,神色是格外的平靜,卻像是風雨欲來。
“李寧。”他朝殿外高喊道,卻發現聲音意外的嘶啞,像是很久都沒說過話一樣。
李寧立即推門而入,消瘦的臉上滿是驚喜,“皇上,您終于醒了。”
他現下只想着要抓住離開的沈離淮,沒注意到李寧奇怪的表情,“阿淮呢?”
李寧見皇上一開口就是問那人,一時有些啞然,“皇……皇上,您不記得了?”
趙亦澤銳利的眸看過去,“不記得什麽?”
李寧有些難以啓齒,他無法想象皇上若是再次知曉,會是什麽反應,“懷姑娘她……”
趙亦澤打斷了他猶猶豫豫的話,“她已經是朕的皇後了。”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依舊是他的妻。
趙亦澤黑沉的眼神盯得李寧頭皮發麻,他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低聲道,“……她死了,皇上。”
“不可能!”
趙亦澤周身氣勢猛增,冰冷的眼睛質疑警惕地盯着李寧,肌肉繃緊,像是一只被觸及底線,伏下身子蓄勢待發的狼。
他們明明昨日才成的親,她怎麽可能今日就死了?
這一定是假的,她想死遁逃離自己,她覺得死了自己就不會繼續找她了。
是了,一定是,她向來都是這麽狡猾。
趙亦澤猛跳的心定了些,攝人的目光釘在他身上,篤定道,“你不是李寧,你是她的人。”
他了解李寧,他是不會因為沈離淮而背叛自己的。
唯一的解釋只有,他不是李寧。
就像沈離淮之前頂着別人的臉出現一樣,他知道她們那有一個極擅易容變換之術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終于要完結了(*??╰╯`?)?感謝在2020-11-29 18:59:03~2020-11-30 23:31: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春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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