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想殺朕?
他有些躊躇,內心知道這種行為本不該出現,但他滿心滿念的人就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向前走幾步就能看到她,觸摸她。
這觸手可及的美好對煎熬了一天的趙亦澤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
就像是沙漠中炎炎烈日下,失去水源嘴唇皲裂的旅人,在一望無際的廣袤沙漠中突然看見了一片蔥綠得亮眼的綠洲,視線接觸到那綠油油生機勃勃的一小片,還沒來得及細想,心底就先湧起狂喜,壓抑已久的疲憊和令人發狂的幹渴促使他想向美好的那處奔去,飛去。
可僅存的理智又迫使他思考,那會不會只是海市蜃樓,他會不會就那麽死在追逐那片虛妄的路上,懷抱着疼痛幹渴,以及那可笑的,名為希望的信念。
他思考着,猶豫着。
他站在黑暗中沒動,只是盯着床上被子勾勒出的小山丘,不再靠近也不離開,像是在掙紮。
良久,他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像是放棄了抵抗,輕手輕腳地向床上沉睡着的人靠近,飛蛾撲火般地任由渴望在他心頭肆虐,壓過理智。
他無法拒絕她的,從第一眼看見她他就知道。
沈離淮側趴着,酡紅的臉正好對着他這邊,披散的蓬松發絲虛虛掩在她的右眼上方,左臉陷在了柔軟的枕頭裏,嘴唇嫣紅泛着水澤,呼吸平穩,看上去睡得很沉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安靜乖巧,乖到他心口發癢,想吻她。
但湊近了聞到濃郁的酒氣,突然想到她竟是以這副他從未見過的誘人模樣和堯蕭衍待了一整天,喝酒喝到這麽晚才回來,趙亦澤那股想吻她的沖動頓時就化作了急于發洩的暴戾。
憑什麽?
她都能和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喝酒談笑,為什麽獨獨對他就是疏離拘謹?
趙亦澤因心緒起伏較大,呼吸變得沉重,喚醒了在酒精麻痹下睡得格外沉的沈離淮。
她的身體本能先于她混沌的腦子,感覺有人站在自己床邊危險地盯着自己,她先是下意識握住了藏于袖中的匕首,穩住呼吸,再趁其不備突然掀開眼,抽出匕首不遺餘力刺向對自己有威脅的那人。
趙亦澤沒想到沉睡中的沈離淮會驟然暴起,察覺到殺意時只能險險避開要害處。
匕首目标明确,是沖着他的心髒來的,趙亦澤快速一側身,怕沈離淮用力過猛一頭從床上栽下去,他握住了那只将匕首刺入他左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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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右手被禁锢住了,還以為自己身在軍營,有人要刺殺自己的沈離淮繼而左手成鷹爪狀襲向眼前黑影的喉嚨,趙亦澤頭後仰,又抓住了她不安分的左手,他兩只手像鉗子一般制住沈離淮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沈離淮迷迷糊糊中本來還想攻擊的,趙亦澤極大的手勁硬是将沈離淮痛得清明兩分,她感覺到了眼前人壓抑着的怒氣,他似乎要将自己的腕骨捏碎。
她眯着眼朝他看過去,朦朦胧胧間有雙鷹眸破開黑暗,直直映入她的眼睛,她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直覺他是個熟人,可腦子還是一片糊,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記不起來他是誰,只能壓下滿心的焦躁與無力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沈離淮覺得她渡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掌握了自己身體的主動權,但實際上只有短短幾秒,她覺得煎熬,這段時間才會顯得格外漫長。
草了……
沈離淮雖常年呆在軍營,與那些粗犷的漢子生活在一起,但她并非滿口粗話之人,只是心緒起伏大的時候難免會像那些糙漢子一樣爆兩句粗,疏解疏解暴躁情緒。
但剛完全清醒的沈離淮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腦子裏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這兩個粗鄙,但最能表達她複雜心情的字句。
被酒精麻痹在睡夢中的她顯然将這是皇宮不是軍營抛擲腦後,出于危機意識,她的身體先于她罷工的大腦,攻擊了半夜偷偷來她房中的趙亦澤,與他纏鬥的過程中刺傷了他的手臂,她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她了解自己,她不僅僅只是攻擊而已,她是想殺他,她下意識想解除威脅。
她頭低下,避開趙亦澤的眼神,陷入了深深的懊惱。
這算什麽?酒後發瘋行為?她該怎麽跟眼前的男人解釋?
雖說趙亦澤已經知曉她第一層身份了,他必定會疑惑自己為何而來,而現在她捅了他,他該不會自己的任務是要他的命吧?
完蛋……
“清醒了?”她還沒想到扯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遮蓋她過激的反應,拿刀捅他的這件事,就聽見了男人沉沉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他的嗓音還帶着絲啞意。
“奴才該死,酒後糊塗傷了您。”沈離淮原本想跪在地上,但她的兩只手被交叉着禁锢在她胸前,動彈不得,刀尖還在他的身體中。
那把匕首捅進的是他的左臂,隐隐作痛的卻是心髒,仿佛沈離淮的匕首成功的捅進了它原本的目的地。
他之前一直以為懷是為了找到什麽東西才進宮的,向來多疑的他不知是自信還是要逃避這個尖銳的問題,從未想過懷會是沖着他的命來的。
但今天她那對着他的凜冽殺意和鋒利刀尖突然驚醒了他,毫不留情地撕裂了他的自欺欺人,迫使他正面這個重要的問題,她的任務會是自己嗎?
會嗎?
他不知道,可他像是默認了某個消極的答案一樣,一遍遍地折磨着自己,心髒被無形的大掌用力攥緊,迸發出尖銳的疼痛,血液似乎被凍住了,不流通,導致他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他眸色晦暗,垂下頭,半阖着眼,神情冰冷地放開了她握刀的那只手,掐住她的下颚,強迫她擡起頭直視他,“你想殺朕?”有什麽在他眼中翻湧。
他已經放開了手,她若是想要他的命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的,不然以後他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放開了她的手,一副任她作為的模樣,刀柄在她手中,刀尖在他身體裏,看似是她掌握了主動權。
要是他掐在自己下颚的手能輕一點還有那麽點說服力,可他那手力道大得都要把她下巴給掰下來了,還隐隐有向下的趨勢,脖子是命脈,此時受到這麽大威脅,她後頸汗毛都豎起來了。
沈離淮努力放松戒備緊繃的身體,微微張大了眼睛,足以讓眼前的男人看清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詫,“奴才從未想過要刺殺您。”
這是實話,故而她臉上的表情比以往更加真誠幾分。
趙亦澤眯着眼在她臉上掃視,不漏過她臉上的一絲變化,見她表情真摯,沒有謊言被戳破的心虛與慌張,所言似是不假,那萦繞在眉宇間濃重的陰郁這才散了些去,他手上的力道也放輕柔。
“會處理傷口嗎?”他似乎就那麽輕易地被她那是是而非的解釋給安撫了,收起了渾身的刺,不複前幾秒的針鋒相對,換了另一個話題,也沒問她身手為什麽那麽好。
沈離淮知道他相信了,她了解他是個多疑敏感的帝王,她以為他還會借此向她套出些別的,畢竟他剛剛是那麽地憤怒,像是一旦她答錯,他掐着她下颚的手就會下移,同時手慢慢收緊。
但是他沒有,他只是重拿輕放,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了她,給予她極大的空間。
“奴才房中沒什麽藥,還是喚太醫來為您處理吧。”沈離淮婉拒,今晚都已經暴露了那麽多,她可不想暴露得更多。
趙亦澤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沒否定那就是會。
“你想在他們面前解釋為何朕會深夜在你房中遇刺嗎?”他很精準地抓住了她怕麻煩的心理。
當然不想,但說到底他手臂上那窟窿也是自己捅的,她內心還是有那麽點愧疚的,推來推去的顯得自己沒有責任心,想了想便不再推辭。
“奴才去尋東西為您包紮。”沈離淮象征性地往回扯了扯左手,示意他放開自己,握住刀柄的右手沒敢動。
趙亦澤默不作聲地将她放開,被他捏了那麽久,她的臉上都有他手印,他下垂的手指顫了顫,方才是他失控了。
他漆黑的眼睛跟随着沈離淮的身影,可能是有些着急,她鞋子都沒穿就光腳走下床,僅着一身白色單衣的她從衣櫃中翻出一個不起眼灰撲撲的小包裹,她将其置于桌上,點燈,打開,一眼望去似乎只有幾個瓷瓶和一些幹淨紗布。
沒等她招呼,趙亦澤就自覺地走到桌邊坐下,目光從她修長舒展的頸落到她白皙蜷縮的足,眼睛在那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先去将衣裳和鞋穿上。”
他喉結滾動,想咽下喉間那股啞意。
他這麽一說,沈離淮才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冷,她迅速去床邊穿鞋,披了個外套便折回桌旁為趙亦澤處理傷口。
趙亦澤今晚穿的是玄色衣裳,以至于看不出什麽血色,只能看見他左臂那片被刺穿的布料泛着濕意,顏色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