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與現實的邊界
“那就太好了。”
他輕松的語調安撫了永寧侯夫人腦中那根緊繃着的弦,她臉上的憂色消了些,愛憐地幫沈離淮理了理額間被汗濕的碎發。
待許府醫寫了張新的藥方交給芸娘後,永寧侯夫人向她使了個眼色。
“芸娘,去送送許府醫。”
“是。”芸娘行完禮便拉着許府醫退下了,順便揮退其他下人,只餘永寧侯一家三口在房中交流感情。
芸娘明白夫人的意思,将許府醫送至祈安院外後,便塞給了他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臉帶笑意地望着他。
“許府醫,小世子的身體日後就多勞您費心了。”
許府醫在永寧侯府待的時間長了,知曉侯夫人是賞罰分明之人,既然今日小世子身體好轉會有重賞,那小世子一旦有什麽不測,必定也會有重罰,這樣一想,便也不做作地推辭這份厚賞,雙手自然接過。
“芸姑娘客氣了,照料小世子本就是許某人分內之事,何來費心一說。”許府醫表情慈祥和藹,不似貪財之人。
芸娘客套地笑着,“許府醫有心了。”
目送着許府醫離開後,芸娘收回笑容便回屋內伺候了。
為了隐瞞沈離淮的真實性別,永寧侯夫人早就将府中的府醫全部換成了自己人,可人心是最善變的,現在忠心不代表以後忠心,為了将府醫牢牢攥在自己手裏,永寧侯夫人自是恩威并施。
自她醒來,娘親就一直拉着她聊天,也不理會父親,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餘光瞥到父親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娘親的背影看,絲毫不顧身為永寧侯該有的勇猛與威嚴,見向來嚴肅的父親這般,她頓時覺得好笑中帶着絲酸澀。
不由得感慨,娘親果然是父親的軟肋,也只有她才能讓穩重堅毅的父親露出這麽幼稚的表情。
因為父親肩上的重擔,盡管娘親父親二人非常地相愛,但他們總是聚多離少,前世父親才正值壯年就離開了她們母女,娘親那時或許是心死了,父親戰死沙場後不久,她大病一場,尋遍良醫依舊是久久不愈。
她只能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娘親一天天地變得形銷骨立,什麽也幫不了娘親,之後……娘親病重,便也跟着去了,留下她孤零零一人守護邊關,撐着那偌大的永寧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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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上天給了她一個機會重新來過,她沈離淮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在那場戰役中保下父親。
見他二人冷戰,不對,應該是娘親單方面對父親的冷戰,沈離淮靈動的眼神在僵持的二人身上打轉徘徊了一會兒,像是想到法子了,嘴角一勾,便開始向坐在她身旁的娘親施展她的撒嬌大法。
她先是往娘親香軟的懷裏一撲,嗓音是小孩獨有的奶聲奶氣:“娘親,您就不要再責怪父親了嘛,父親又不是故意的,他也是為我好,您就理理父親吧。”
見娘親冷着張俏臉,故意裝作沒聽見,她又使勁搖了搖娘親的手,“娘親……”
聲音拉得老長,還不停地用小眼神示意她看向父親,活脫脫一個磨人的小纏精,與此同時,收到兒子暗示的永寧侯,向來嚴肅的臉挂上讨好的笑,慢慢向夫人走近,看着她的眼中滿滿都是溫情與包容。
永寧侯夫人在自家女兒的猛烈攻勢下敗下陣來,見她那副少有的靈動親昵模樣,永寧侯夫人現在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以前的淮兒像個渾身是刺還将自己抱成一團的小刺猬,見人就紮,有很多次,她想與她親近也是力不從心,這次大病之後,淮兒似乎變了許多,永寧侯夫人滿眼寵溺地刮了刮女兒的翹鼻,假裝嗔怪道:
“你啊,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也不看看為娘這樣是在為誰找場子,小白眼狼。”
沈離淮一聽便知娘親不過是佯裝生氣罷了,她再接再厲,又是一番沒臉沒皮的撒嬌便将娘親哄開心了,娘親心情好了,連帶着也不怎麽生父親氣了。
一直盯着娘親的父親見她臉色有所緩和,便試探着向娘親搭話,娘親雖說開始還是有些別扭,但慢慢地,你來我往交談間,他們二人又恢複到從前那般如膠似漆了。
同永寧侯和好的永寧侯夫人被女兒那雙笑盈盈帶着幾分打趣的眼睛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似有朝霞悄悄爬上她那白玉似的臉盤,她眼神閃躲,匆忙囑咐沈離淮好好休息,便拉着永寧侯就離開了。
沈離淮看着這溫馨的一幕,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年輕時候的娘親真可愛啊,難怪能将父親這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她摸着自己上揚的嘴角,眼神變得愈發堅定,重活一世,自己可要守住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啊……
如何才能護住自己想護住的人?自是變強了。
翌日清早。
沈離淮便同父母說她感覺已經完全好了,主動要求同父親學習武術與兵法,怕父母不相信,還特意叫來許府醫為自己的身體作保證。
永寧侯初聽時覺得十分驚訝,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嚴厲與不茍言笑,這孩子大病之前都是躲着自己走的,現如今主動親近自己不說,還這麽積極地想要繼續跟着他習武?怕不是小孩子脾性三分熱度而已。
縱然是那孩子主動要求,武術訓練時他也不敢過于嚴苛,一是這孩子大病初愈,怕本末倒置,傷及根本;二是他實在不想再同夫人冷戰了。
他一開始只是布置一些簡單的任務給沈離淮,沒想到他不但次次超常完成,還自發給自己加大練習的任務量。
這孩子是大病一場,病……聰明了嗎?
也不怪永寧侯這般想,那孩子以前有些懦弱,還怕疼,完全吃不了苦,沒有絲毫屬于铮铮男兒的陽剛之氣,但不務正業起來倒是膽大。
不過也怪他四處征戰,本來陪在夫人身旁的時間就少,而陪在孩子身邊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才讓孩子的性格變成如此,他生怕孩子不成器,永寧侯府幾代人的榮光就這麽敗在這孩子手上了,所以之前才會對他那麽嚴苛。
沒想到大病一場之後,倒是像話了不少,讓他那顆想将孩子培養成一代大将的雄心又活絡了起來。
他漸漸開始恢複了以前的訓練量,把那孩子當做成年士兵去訓練,不管過程如何艱辛,那孩子都是咬牙堅持,從不喊苦喊累,不過最讓他驚喜的還是兒子的兵法,他就跟突然開竅了一般,每次他的見解總能讓他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永寧侯滿意了,這才有那麽一點像他永寧侯府出去的孩子嘛,他最近對沈離淮的臉色都和善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板着一張臉。
自那日醒來,沈離淮便躺在床榻上規劃了一下自己接下來該走的路。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八歲時父親在外征戰,為了牽制父親,自己和娘親被強制留在長安,到了那時候,現在的老皇帝就會駕崩,娘親會趁亂帶着自己逃出長安,同父親團聚,而後新帝被權傾朝野的魏丞相扶持登基……
八歲啊,距今還有兩年,自己能幹不少事呢。
清晨,微風徐徐,萬裏無雲,永寧侯一家人正圍在一起用早膳。
沈離淮一上桌就将頭埋在碗中,速度飛快地吞咽着瓷碗中溫度恰好的紅棗粥。
“淮兒,慢點吃,又沒人同你搶……”
永寧侯夫人見她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難道是昨晚沒吃飽所以今早才這般餓?
估計是淮兒近幾日訓練太辛苦了吧,況且她還在長身體,看來以後要給淮兒多加一餐了,在永寧侯夫人還在思索間,那碗紅棗粥就已完全進入沈離淮的小肚子了。
“父親,娘親,我吃好了,就先走了。”她打了聲招呼,再順手拿了幾塊百合糕,轉身就走。
“诶,淮兒……”
原來是為了早些出府,永寧侯夫人剛想叫住沈離淮,就已不見她身影,她拿絲帕擦了擦嘴角,輕聲開口抱怨道:
“這孩子,用膳如此匆忙,就這麽着急出府?”
永寧侯倒是一反常态,對此不是很在意,“男孩子嘛,總歸上是要愛玩些,出府實屬正常。”
永寧侯夫人秀氣纖細的柳眉微蹙,本還在擔心沈離淮走得這般匆忙,會不會出了什麽事瞞着他們,就聽到侯爺這般雲淡風輕的語氣,她有些驚奇,不由得調侃道:
“咱們的侯爺最近真是不太一樣了啊,不阻止淮兒出府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替他辯解。”
自是他們早就協商好了,出府那天的任務留到隔天補上,反正不會耽誤訓練便是了,再加上,那孩子最近還挺讨人歡心的,學習應該勞逸結合,他便也不再阻止。
不茍言笑的侯爺如今被夫人說得有些不自在,趕緊夾給夫人一塊她最愛吃的芙蓉糕,想要堵住她的嘴。
侯夫人不接,看着他的眸中是盈盈笑意,像是非要等他道出個一二三四不可,永寧侯有些無奈:“蓁蓁,別光顧着說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