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權貴與爛泥的交界處
永寧侯夫人原名葉溫言,他喚的是夫人未出閣時的小名。
永寧侯夫人低頭溫柔一笑,将白色瓷碗中香甜軟糯的芙蓉糕送到嘴邊,小小地咬了一口,算是接受他的讨好,放過神情不自然的侯爺了,但其實她心中很是欣慰,侯爺和淮兒的關系終于不似從前那般勢同水火了。
這是沈離淮重生後第一次出永寧侯府,她看也不看街上那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只拿着前幾日叫人繪的簡易地圖直奔三教九流煙花之地。
一個小孩孤身去那些混亂的地方始終不妥,她就讓她其中一名相貌平平的暗衛現身,陪着她一起去。
她先是跑去了整個長安最大的煙柳集聚地--楚街,楚街最開始的那段街道是富麗堂皇,頗有格調,越往後走便越是魚龍混雜,黑暗污穢。
沈離淮正觀察街道時,就在楚街中段發現了一家名叫莺燕閣的青樓準備賣掉店鋪,她在樓前駐足觀望了一會兒,便走進樓中詢問。
冷清的莺燕閣大堂,原本靠着樓梯扶手昏昏欲睡的老鸨朦胧間看見有人進來了,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倉促地整理下自己,便扭着豐腴的身子高興地朝客人迎了過去。
走近一看,是其貌不揚的成年男子帶着個模樣精致的男娃娃,谄媚的笑意頓時就僵在了臉上,這組合也不像是來尋歡作樂的啊,她這麽多年歲了,還沒見過哪個殺千刀的嫖客會帶着小孩來青樓找樂子,難不成……這男子是來買店鋪的?
那男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水潤黑亮的眼睛裏滿是審視,脆聲開口道:“你便是這青樓的老板娘?”
小孩周身氣度不凡,臉上雖無倨傲神情,但瞧他身上衣服的料子和做工,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穿得起的,且那成年男子神态間也隐隐以這孩子為主,這些信息在她腦子裏轉了一圈,她便大概能夠分清主次了。
雖那人只是孩童,但身份估計非富即貴,老鸨不敢有絲毫怠慢,臉上又重新挂起她那标志性的谄媚笑容,老臉皺作一團,“是啊,小公子,您可是來買下咱們這店面的?”
沈離淮今早特意沒換上便衣,她是來買樓子的,又不是出來玩的,自是要有排場一些,所謂看衣識人嘛,瞧,她還沒說什麽呢,這老鸨就趕着同自己搭話了,這樣看來會少很多麻煩。
“有這意願,為何想賣掉這店面?你這店面地段雖不算上好,但也不差,混口飯吃還是綽綽有餘的。”沈離淮看着清冷的大堂,不鹹不淡地開口。
老鸨可是在這煙柳之地摸爬滾打過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她若聽不出這小公子的言外之意,她的這幾十年怕是白活了,那小公子是不想買下沾有麻煩的青樓,老鸨生怕這位財神爺飛走,她連忙道:
“小公子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奴想将這樓賣出原因有二,一是因為奴這青樓後頭沒有靠山,生意都被對面的凝香館搶得差不多,沒什麽錢賺了;這二呢,則是奴年紀着實也大了,想要将這樓賣了,拿點棺材本,回鄉好好過日子。”
到後面就有點打感情牌的意味了,單看那位小公子的臉色也不知信沒信,老鸨心中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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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淮沒接她的話,環顧了一圈四周陳舊誇張的擺設,換了個話題。“方便帶我逛一逛這樓麽?”
“方便,當然方便了,小公子,您這邊請……”老鸨躬身殷勤地為沈離淮引路,熱情地一路介紹着。
粗略逛完整棟樓,她心中還算滿意,整棟樓雖然老舊,但空間出乎意料的大,這地段對她來說更是再好不過了,楚街中段,權貴與爛泥的交接處……
但她并未将滿意表現在臉上,依舊是一副這棟樓對她來說無關緊要的模樣,随意道:“行吧,你出個價。”
老鸨彎着粗壯的腰身,被臉上肥肉擠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貪婪瞟過沈離淮用銀線繡着精致圖案的衣角,心中暗喜。
這小孩可是只肥羊啊,一看就未經世事,錢多人傻的樣子,這還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都要回老家了,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好好地宰上一把,她心中一盤算,腆着臉道:
“看小公子您是個爽快人,奴也不多說,就……五百兩吧。”她臉上有些不情願,好似還是她吃了大虧。
沈離淮的目光從樓房構架落到老鸨身上,淡定開口:“一百兩。”
他把價格一下子就砍掉那麽多,老鸨急了,沒想到這小屁孩這麽狠,只好開始吹噓自己這棟樓的種種好處,甚至乎放下面子賣慘,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小公子,您看這樓這麽大,地段又不差,五百兩很中肯了,再不濟,您就當可憐可憐奴這個老婆子,奴就指望着這些錢回鄉養老呢。”
說完後還故意拿手中豔紅的帕子擦了擦并不濕潤的眼角,滿臉愁苦,裝模作樣地唉聲嘆氣着。
“地段尴尬,樓房陳舊,對面還有個實力強勁的競争對手,一百兩已是不錯了。”
沈離淮又不是真的小孩,豈會吃老鸨這一套,絲毫不為所動。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見她神色堅定的模樣,老鸨先沉不住氣了,無奈只能主動退讓,一副肉痛模樣試圖同沈離淮達成共識:“您看這樣,三百兩這樓您就拿去吧,可不能再少了啊。”
“一百五。”沈離淮斬釘截鐵。
老鸨連連擺手,“不行的,小公子,奴買下它的時候都不止這個價啊。”
“沒事兒,那我就去別處看看有沒有賣樓的。”沈離淮反頭拉着暗衛作勢往外走。
“诶……您先別急着走啊。”
老鸨喊住了她,聽到財神爺要去別處,老鸨慌了,因着她的樓處于權貴與窮人的交界處,位置尴尬得很,所以生意始終好不起來。
她賣樓的消息都挂半個月了,這小孩還是第一個進來詢問賣樓這事的呢,她生怕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于是最後她閉眼一狠心,還是答應了下來:
“……好吧,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吧。”
沈離淮笑得一臉狡黠,她那表情賊的,看得“慘敗”的老鸨心中頗不是滋味。
原以為是頭任人宰割的肥羊,卻萬萬沒想到是根難啃的骨頭。
“好,今日你先準備好相關事宜,明日我們自會帶錢來交易。”
說完沈離淮便轉身走出樓外,腳下生風,小主子熟練的砍價讓一旁的暗衛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就算讓他同那老鸨讨價還價,也不一定能還這麽多。
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據他所知,因安全原因,小主子鮮少被允許出府,即便是出府,也必有一群奴仆随侍左右,這也沒有何處需要小主子親自講價啊,難道講價還論天賦?那暗衛想着,差點就沒跟上沈離淮頻率極快的步伐。
地方選好了,下一步就是去籌錢。
她父親雖說是永寧侯,官也挺大,但為人剛直,兩袖清風,俸祿維持府內平常運轉是綽綽有餘,但每月結餘也就沒剩多少了。
更何況就算是有,父親也不會無故給自己這麽一大筆錢啊。不過呢,沈離淮早早就盤算好了,哪裏來錢最快?
自是……賭場了。
她前世因從小就被強迫女扮男裝之事,對父母心懷怨怼,小時候存心為了氣他們,什麽叛逆的糊塗事沒幹過。
賭博這種東西,她接觸的多了去了,雖說為此前世還挨了不少父親的鞭子。
賭博雖然她不能說得上是精通吧,但也是略知些技巧啊,畢竟熟能生巧不是,她自覺去賭場混個啓動資金應該是沒問題的。
為了掩人耳目,沈離淮在賭場外交代了剛剛一直陪同在她身旁的暗衛幾句,怕出什麽亂子,就在賭場對面找了個茶樓坐着,居高臨窗觀察賭場的情形。
她肯定是不能進去的啊,一個小屁孩進賭場賭博本就夠怪異了,加上他們就是為了贏錢而來的,賭場本來就是只允許錢進,不允許錢出的腌臜地,要是他們錢贏多了,定會被有心人記住,人多口雜,要是日後被查出身份,麻煩可就大了去,搞不好還會牽連到父親。
沈離淮點了壺茶,外加幾碟小菜,就在那慢慢等待,差不多一個時辰後,那個其貌不揚的暗衛就拿着銀票出現在了她眼前,她拿過來數了數,大概有一千兩左右,有些驚詫,“這麽多?”
衛十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平無奇的臉上出現淺淺的酒窩,倒是襯得他有幾分可愛。
沈離淮爬到凳子上站直,朝他伸出手,雖不知小主子要幹什麽,但衛十還是自覺地彎下腰,沈離淮滿意地拍了拍衛十的肩膀,毫不遮掩她對衛十的滿意:
“衛十啊,你可真是個賭博小天才!”
她為開展計劃,向父親要了十個暗衛,這人綜合能力排名第十,簡稱衛十。
衛十撓了撓頭,苦哈哈地說:“是小主子的方法管用,衛十并未做什麽。”
他之前在還想,小主子哪來那麽多錢去買那棟樓,後來他教自己怎麽賭博,還将自己帶到賭場,他隐約就知曉了,小主子的想法還真是異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