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生氣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潘恢不客氣地說:“要回你回!方老師得教我們做豆腐。”
小芳瞪着眼睛看着方劍平。
方劍平拍拍她的肩膀, 別生氣了。向潘恢解釋:“小芳也不是故意的。”
潘恢想也沒想就問:“她知道什麽是故意的嗎?”
方劍平眉頭微蹙,他什麽意思?
小芳轉向他:“你啥意思?”
“我意思你不懂別在這兒瞎搗亂。”潘恢轉向方劍平,“要不你先把她送回去?”
白燕一聽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方老師, 她又不懂, 磨這麽重的東西傷着她怎麽辦。”
周長河接道:“就不該讓她來。你老婆什麽情況, 別人不了解你不了解?”
方劍平氣笑了。
來之前街道主任沒告訴他們來農村幹嘛嗎。
上面讓知識青年下鄉是跟農民朋友互相學習。
他們當來這兒作威作福當領導來了?
方劍平想想,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都沒資格下鄉鍛煉。他們要是為此感到光榮, 又覺得自己是城裏人, 看不上農村人也正常。
“送她回去?”方劍平問。
所有知青不約而同地點頭。
白燕好笑地瞥一眼小芳。
小芳看着方劍平:“你敢!”
方劍平點頭,“走吧。”
小芳的呼吸停頓, 不敢置信他是這樣的方劍平:“不稀罕!”
方劍平連忙跟上。
潘恢忍不住說:“村裏那麽多姑娘怎麽就看上她了。那個張小草多好啊, 什麽都懂,還在獸醫站上班。”
方劍平腳步一頓,心說不是張支書和孫組長出面,張小草現在還是個學徒打雜的。一看小芳快到往家拐的路口,連忙喊:“小芳,等等我,我——哎呦!”
小芳聽到驚呼不由得回頭看去,方劍平蹲在地上, “咋了?”連忙跑過去。
方劍平把手給她。
小芳撐着他起來, 方劍平順勢攥住她的手。小芳瞬間知道上當了, “大騙子!”
“不騙你能回來?”方劍平笑着問。
小芳瞪眼:“你還笑?回去就告訴爹,你跟潘恢他們欺負我!”
方劍平想想他還說潘恢人不錯, “是得告訴他。”
也讓他看清楚。
小芳奇怪了,他不應該攔着她嗎。
“怎麽了?”
小芳不想理他。
潘恢讓他送她回來,他居然乖乖答應。
她真是看錯方劍平了。
“放開我!”
方劍平微微搖頭,拉着她繼續。
小芳瞥他一眼, 不放是嗎?那就別怪她不讓他回去。
方劍平眼角餘光看到她的小動作,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小芳挑眉,還不信?那就給她等着。
到路口本該往西拐,方劍平并沒有,而是拉着她往東去。
小芳糊塗了,“方劍平,咱家在那邊。”
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方劍平還能不知道在哪兒。
“我們先去老李那兒。”方劍平往東約莫到養豬場了才往南拐,穿過種上莊稼的宅基地正好到養豬場。
難得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很适合室外勞動,也很适合曬太陽。
老李以前忙慣了,閑着不舒服,得知方劍平有好些書,他又怕看別的被人揪住小辮子然後小題大做,就找他借全套毛選。
倆人到時,老李靠牆而坐正在看毛選。
看得太認真,方劍平到跟前遮住暖洋洋的太陽他才察覺到不對勁,“你倆怎麽在這兒?”
方劍平明知故問:“不在這兒在哪兒?”
“不是,不是教他們磨豆子?我早上到知青點就聽人說,中午吃豆腐。這麽快就好了?”
方劍平沒有回答,而是對小芳說:“玩兒去吧。”
每次小芳跟他過來,不是自己玩紙炮就是招牛逗驢。
方劍平習慣了,所以也習慣這樣說。
小芳雙手一攤:“啥也沒有我咋玩啊?”
方劍平給老李很多舊本子,讓他當廁紙。跟老李說一聲,就去屋裏拿個本子出來,給她折紙飛機。
小芳越發不懂他了。
他不是找老李有事嗎?
“我會折,不要你。”
方劍平看她一下:“還生我氣?那你什麽不會折?”
來這邊一年多,起初因為裝傻天天跟大胖胖丫在一塊,小芳什麽都學會了。
小芳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故意說個難的:“風筝!”
“風筝?”方劍平想一下風筝的樣子,“得用報紙,最好用竹片做骨。不然飛不起來。今天不能做,等我找齊材料再給你做。”
小芳心說,我猜到了。
“那你還是折小飛機吧。”
方劍平給她折兩個。
小芳拿着去旁邊牛場門口玩兒。
老李以為他有事不方面當着小芳的面說:“出什麽事了?”
“沒事。”方劍平笑着說:“在家無聊她要出去找人玩兒,我怕她亂跑,就說找你有事。”
老李朝小芳那邊看一眼,“她現在不是好多了?”
“性格還有點小孩子脾氣。”
老李道:“你要是這樣說,那恐怕改不了。我認識一個人,五六十歲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家裏保護太好,眼裏就沒壞人。哪怕吃了虧還覺得人家有苦衷。我這樣說你別覺得她傻,人特厲害,工程師,還留過洋。對了,以前還是水利工程系的教授。”
方劍平笑道:“我猜到了。我爺爺奶奶也說,有些人在某些方便比別人簡單,是她精力或者這方面的智慧勻到另一方面。小芳應該也是這樣。”說到此不由地想他爺爺,“我爺爺就有一點。他就不喜歡管世俗這些事。去菜市場買菜都懶得跟人還價。但是做起手術來就特別特別認真。我奶奶也是,在家弄個小診所,裏面被她收拾的比竈臺還幹淨。”
老李點頭:“人的精力有限。我忙得時候襪子穿半個月臭的熏得你周姨跟我分房,我都覺得沒必要換。”
方劍平想象一下,忍不住打個寒顫。
老李樂得哈哈大笑:“是不是無法想象?”
小芳不禁回頭,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方劍平可別聊着聊着把村委會那些人忘了。
起初方劍平還記得。
老李健談,方劍平還幫他捎過信,給他親戚錢,不可能在他背後捅刀子,老李跟他聊天少了顧慮,以至于天南海北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他知道的又恰好是方劍平這個年齡的人還沒經歷過的,結果聽着聽着入迷了。
小芳看着太陽越來越暖和,估計得十一點了,忍不住替他擔心,村委會的那些知青肯定在罵他。
知青沒罵他,而是罵小芳纏着方劍平不讓他回來。
見村委會大門敞開的村民過來看看是不是做豆腐,到門口聽到一個個都在數落小芳不懂事,扭頭走人。
方劍平和小芳不在,村支書去農場了,進去也學不到什麽。
雖然他們不會做豆腐,但會磨豆漿,才不要進去教他們磨豆漿。
吃他們村住他們村,還嫌棄他們村的姑娘,給他們臉了!
幾人越想心裏越不舒服,決定告訴小芳,讓小芳收拾他們。
他倆還在老李那兒。
村民撲了個空。可來都來了,不能就這麽回去——于是把他們聽到的告訴高素蘭。
高素蘭知道他們要搞事就喜歡誇大,因為只有誇大才能挑起事端,“沒聽錯吧?”
“又沒得罪我們,閑的無聊說他們壞話。”
高素蘭看看幾人都在村裏面住,還是三隊的人,離南邊的知青點很遠。不論平時還是幹活都沒一起過,确實很難鬧矛盾。
“這些孩子咋這樣啊。”
比張支書輩分高的村民就說:“廣進慣的!還沒來就把他們的口糧留出來,夏天殺豬還給知青點肥肉讓他們熬油,搞得他們以為來咱們這兒享福來了。一個個啥也不懂還敢嫌棄小芳。”
小芳自打會開拖拉機犁地,村裏人就不好意思再嫌她笨或傻。
傻子都會犁地,他們卻不會,再說她豈不間接說自己還不如一個傻子。
以前做豆腐能賺錢,雖然辛苦做豆腐的人也不會外傳。沒有人指點,村裏人知道做豆腐的步驟也不敢輕易嘗試——糧食精貴,不舍得浪費。
張支書試做,還教他們,此時還在農場買石膏,以至于甭管對他口服心不服的人,還是羨慕嫉妒他的人,今天都是他的擁護者。
常言道,愛屋及烏。
那位村民這麽一說,其他人愈發生氣,“老高,小芳和劍平回來也別讓劍平教他們。”
高素蘭苦笑:“先不說劍平聽不聽我的,就算聽我的,等小芳她爹回來——”
“那我們在這兒等他。我家也泡豆子了,等他回來讓他上我家去。”
高素蘭:“你豆子沒磨,拿啥教你們?”
“那我讓他們快點。”說話的人起身,到門口停下,對其他人說,“你們在這兒等小芳她爹。”回家喊她男人把豆子拎出來,她去村委會趕人。
知青也知道村裏就這一個磨盤,很多人都等着。
周長河年齡大還是老知青,敢直接數落方劍平,潘恢就問他:“怎麽辦?”
“去年沒了張屠夫,過年也沒吃帶毛的豬。我就不信沒他做不出來。”周長河把最後一點豆子倒磨盤眼裏,“磨好咱們走。”
那位等着他們讓磨盤的村民看到豆漿稠的跟粥一樣,忍住笑心說,我看你們能做出個啥玩意來。
周長河把磨好的豆子倒入鍋中,可算意識到不對勁——比在城裏喝的豆漿還稠,這怎麽變成豆腐腦,然後做豆腐啊。
十幾個知青面面相觑。
跟方劍平同一屆的女知青覺得這樣不行,“我還是去找方劍平吧。”說着看向周長河。
周長河看其他人,“你們有沒有誰做過豆腐?”
豆腐這東西便宜的很,五毛錢買的全家吃不完,誰吃飽了撐的做這個。再說了,城裏也沒幾家有磨盤。就算有磨盤,需要工作也沒那個時間。
女知青知道周長河拉不下臉,不再問他直接出去。
方劍平原本坐在老李西邊,扭頭就能看到跟養豬場同一排的知青點。看到那女知青往北去,方劍平以進屋拿板凳為由,躲到老李東邊。
先前有方劍平擋着,老李沒看到知青回來了。
那女知青沒空往這邊看,以至于也沒看到小芳在路上玩紙飛機,結果就是到張家撲了個空。
等着截張支書的村民皮笑肉不笑地問:“有事?”
“方劍平不在家?”女知青說着往四周看,別說人,連影都沒有。
村民明知故問:“劍平和小芳不是跟你們一塊磨豆子去了嗎?他倆人呢?”
知青當着高素蘭的面不敢說實話,讷讷道:“說是去廁所。我——我出去等他們吧。”
幾個村民看着她出去就忍不住嗤笑。
小樣,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在他們的地方嫌棄他們的人,真當張莊沒人了。
高素蘭忍不住說:“我看還是去把他倆找回來吧。省得小芳她爹回來為難。”
“你去哪兒找?”村民問。
高素蘭被問住,她一直在家做鞋,小芳和方劍平又沒回來過,張莊這麽大,他倆随便一躲就夠她找半天。
“還是等廣進回來再說吧。”
張支書騎着車子拐進來。
說話的村民吓一跳,不由得起身:“你可真不禁念叨。”
張支書看看幾人都是三隊的人,住在村莊最裏面,極少往這邊來,“你們咋在這兒?出啥事了?”
那村民立即把跟高素蘭說的那番話告訴他,末了不忘說:“小芳她娘還覺得不教他們不合适。我看就別教他們。不說開拖拉機犁地了,都不會磨豆漿,也好意思嫌棄小芳。”
張支書心中忽然一動,不禁問:“誰說的?”
“誰說的我們沒看見,反正沒聽到有人幫小芳說話。”
張支書問:“潘恢也說了?”
“潘恢誰呀?”
高素蘭先前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此言一出,她終于明白了。
“你還說他人不錯,還讓——”看到有外人,高素蘭忙住嘴。
那幾人因為她的遲疑反而忍不住打量她:“還讓他幹啥?不會讓他當點長吧?”
知青點的點長以前是楊解放。楊解放上大學了,方劍平搬到這邊,劉季新和段伊然走了,只剩幾個人不需要點長就一直沒選。
潘恢、白燕這些知青過來,不可能從他們這十二個人當中選,因為老知青不服。可剩下那幾個老知青沒那個能力。
張支書索性給他們安排好任務,讓他們自己輪着做。糧食也不全交給他們,每月發一次,剩下的都放村委會。
村委會後面是學校,學校後面是溝渠,另一邊也是溝渠,裏面有水外村人進不來,前面和東邊都是住家戶,夜裏還有打更的,遠比放靠路邊的知青點安全。
張支書點頭。
高素蘭不禁轉向他,老頭子出去一趟被冷風吹糊塗了?
張支書剛剛想到的:“周長河肯定不服氣。天天跟周長河叨叨,就沒空管小芳咋樣了。”
有村民立即說:“這個主意好。”
高素蘭瞪他一眼:“好啥好。你就不怕他們打起了?”
“打起來有公安我怕啥。兩個都被公安關起來,一年到頭省的口糧都夠再養一只大黃了。”
高素蘭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手裏多了一包東西,“啥?”
“做豆腐的石膏。”
高素蘭掂量一下得有一斤:“咋買這麽多?”
張支書:“四叔他們也要,給他們捎的。他家有小稱,回頭給他稱一點,我去知青點看看。”
比他輩分長的人立馬拉住他,“先別去知青點,去村委會那邊幫我們看看,豆漿得磨成啥樣才能做豆腐。”
“可是——”
“別可是了。”幾個村民不等他說出來,生拉硬拽把他弄去村委會。
有知青去上廁所的時候看到他回來,出了廁所就征求大家的意見。然而等所有人都同意,他再跑來,再次撲了個空。
高素蘭可算知道那幾人剛剛怎麽那麽着急。
知青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早晚得教他們。高素蘭也沒兜圈子,直接說在村委會。
那知青跑到村委會看到張支書跟見着親爹似的大喊:“支書大叔。”
張支書笑着點點頭,也不問他來幹什麽。
方劍平向來聽話,卻沒跟這些知青在一起,不想也知道肯定有人當着他的面說小芳。
張支書可不是沒脾氣的人,等着知青讓他去知青點教讓他們做豆腐,就問:“劍平和小芳呢?”
“方劍平送小芳回家一直沒回來。”
張支書皺眉:“你這孩子怎麽淨胡說,小芳和劍平壓根沒回去過。”
那知青張了張口,“這——可能小芳要去哪兒玩,方劍平陪她玩兒去了。”
“這個劍平,回來我非得數落他。”張支書本想他要是說實話就立馬過去,“快中午了,估計也該回來了。你先回去吧,等他回來我就讓他去知青點。”
那知青一臉為難:“可是,可是——”
豆漿快磨好的村民立即說:“昨天可是說好了,村支書教我們,劍平教你們。你們那才幾個人,我們可是上千口人等着呢。”
老知青知道張支書護犢子,怕張支書知道小芳是他們氣走的,所以就讓今年剛來的新知青來找他。
新知青面皮薄,村民一這樣說就不敢再叫張支書走:“那,那您別忘了。”
張支書擺手:“不會的。”
直到十二點公雞打鳴,他教人做好豆腐回到家,方劍平和小芳還沒回來。
高素蘭擔心:“這倆孩子不會玩着玩着跑農場玩去了吧?”
“農場又沒啥玩的,去農場幹什麽。是不是在屋裏?”
高素蘭搖頭:“他們屋裏東西多,他們一走我就把門鎖上了。鑰匙還在我這兒。”
張支書也想不出這麽冷的天能上哪兒去:“別管了,做飯吧。早上吃的早,小芳該餓了。”
小芳早餓了。
可是他倆聊起來沒完,小芳也不好打斷他們,聽到肚子咕咕叫,就跑到方劍平身邊蹲下。
她肚子跟打雷似的,方劍平想裝聽不見都不行,“餓了?”
“嗯。”小芳抿着嘴點點頭。
方劍平瞧着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想笑,“怎麽不早說?老李,我們先回去,下午再聊。”
老李雖不是土生土長的首都人,但在首都十幾年,對那邊的大街小巷如數家珍。先前兩人随便聊聊,後來都是聊首都的事。還有很多可以聊,老李也很想繼續:“下午沒課?”
方劍平道:“後天考試。學生都沒心思學,就讓他們自習。大夥兒知道我得教知青做豆腐,就幫我看一下,明天換我看一天。”
“那快回家吧。你們早上吃得早,該做好飯了。”
小芳拉着他越過養豬場就忍不住問:“方劍平,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猜到了?就是故意的。叔讓咱倆教他們,他們卻嫌棄你。”
小芳看到知青回來就猜到了。
可是真聽見他這樣說還是很高興:“你真好。”
“以後還生不生我氣?”
小芳搖搖頭,拉住他的手腕:“咱快回家吧。”
——
高素蘭聽到開門聲就往外跑,看到他倆很是松了一口氣:“可算回來了。去哪兒了?”
“老李那兒。”
此言一出,高素蘭就忍不住看屋裏的張支書。
張支書出來:“你們在屋裏?”
方劍平:“在門口坐着。”
“擱門口坐着他們沒看見你,這裏那裏到處找?”張支書朝南看去,看起來那麽聰明,怎麽比小芳還傻。
方劍平頓時有話說,“叔,我正想跟你說這事,那個潘恢不行。長得一般般,什麽都不懂還看不起小芳。這人——這人還不如,還不如解放。”
張支書就知道他會這樣說:“我覺得挺好啊。”
“那是跟你在一起。他不敢得罪你,肯定乖的跟孫子一樣。”
張支書詫異,不會說髒話的人連“孫子”都出來了,看來對他很不滿。
不滿好啊。
“你覺得楊解放咋樣?”
小芳聽糊塗了,“爹,你們說啥呢?”
高素蘭連忙把閨女拉屋裏去:“管他們說啥。過來幫我燒火,我下面條。”
張支書和方劍平去堂屋。
小芳勾頭看了看兩人,“我覺得他們有事瞞着我。”
高素蘭把她抓回來:“你覺得啥呀你覺得。他們男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事。”
話雖如此,可是村裏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整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能有什麽事啊。
“別瞎想。好不容易聰明點,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比我還傻。”
她越是這樣說小芳越覺得有事:“別以為這樣說我就相信。”
高素蘭不跟她廢話,把她按到竈前面燒火。
方劍平朝廂房看一眼,确定她沒趴外面偷聽:“解放不行。”
“因為他是大學生?”
方劍平:“不全是。他家兄弟姐妹多,還住大雜院,小芳嫁給他都沒地方住。再說了,他跟小芳高矮差不多,兩人在一起也不般配。”
張支書道:“不是人家矮,是小芳高。”
“小芳還沒她堂弟栓子高。楊解放還沒他弟好看,這哪行。”方劍平搖頭。
張支書瞧他這般嫌棄非常想笑:“楊解放可是你朋友。”
“婚姻大事又不是賣東西,朋友買便宜點。楊解放還不愛幹淨,忙的時候我就不說了,平時像這個天什麽事沒有都懶得洗腳。小芳本來就有點不知道幹淨腌臜,跟他在一起豈不又跟以前一樣。”
張支書快忍不住了,連連點頭。
方劍平松了一口氣:“叔,小芳虛歲才二十,還有時間慢慢找。你別是個男人就行。”
張支書把亟待出口的笑憋回去,“你說的是。其他知青呢?”
方劍平果斷搖頭:“他們都覺得小芳傻。”
“小芳以前是傻。”
方劍平不禁說:“如果是跟我一塊來的,他們說小芳傻,我無話可說。可是潘恢來的時候小芳已經不傻了。小芳開車犁地他也看見了。你讓我和小芳教他們做豆腐,他們居然還嫌小芳不懂搗亂。看人只看表面哪能行。”
張支書想提醒他,你以前也沒想到劉季新敢算計你,周長河是個小人。
“那等過年來走親戚的多了,你再看看?”
方劍平點頭,“我真不用再去知青點?”
“你可算想起來了。老李去了沒?那你不用去。老李應該能搗鼓出來。”
老李一看豆漿稠得跟豆漿似的,再想想他問方劍平豆腐做好了沒,方劍平沒回答,便猜出個大概。
人可以有小算計,他能理解,畢竟誰都不容易。
他很不喜歡又蠢又愛算計,還不識時務的人。這樣的人幫他們也不落好。
老李裝不知道,把鍋裏的東西舀出來往裏面添幾飄水再煮,豆粥就變成了豆漿。
豆漿煮熱,豆腐渣濾出來,問題來了。
全村只有張支書家有做豆腐的盒子,他們不找張支書借盒子,如何能成型。
老李只能舍下老臉過去。
他來晚一步,被之前做豆腐的人拿去了。
老李搖頭嘆氣道:“那算了。”
張支書:“算着時間該好了。你過去讓他們把豆腐倒案板上,就說我說的。”
老李擺擺手,“我挺愛喝豆腐腦。”
“給你這個。”張支書把鹵水給他。
老李不禁問:“這也沒拿?”
方劍平解釋道:“本來想磨好豆漿從這邊路過的時候再拿。”
村委會在東北邊,從那邊到知青點必須經過張家。
老李相信他:“這些年輕人啊。越來越不懂事。你們吃飯吧。”
張支書送他到門外,“下午還有人做豆腐,讓他們過去看看。”
老李也想換換口味,回去就把這事告訴知青們。
周長河立即說:“我說什麽來着,不跟他們學咱們照樣能吃到豆腐。”
老李的眉頭微皺一下,就當沒聽見——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可惜他們忘了,這裏是張莊。
祖祖輩輩住一塊,有一起做工,家家戶戶都熟悉,村裏根本藏不住秘密。
知青是上面交給張支書的,不能給他添麻煩,知道他們嫌棄小芳也不好讓他們滾。但可以無視他們。
結果這群知青看了三家也沒看會豆腐怎麽做。
可他們不服氣,晚上又泡半盆豆子。
老李怕他們禍害糧食,故意問:“發豆芽?”
“不是,做豆腐。”
老李:“弄這麽多回頭沒菜了用什麽發豆芽?”
周長河道:“村委會還有。”
老李搖了搖頭:“那是年後留着青黃不接的時候吃的。張支書不可能給你。”怕他心裏不痛快瞎搞,“既然泡了就算了。吃不完留着做臭豆腐。臭豆腐加點辣椒面也能當菜。不過別忘了找張支書借他家的盒子。或者去木匠大頭那兒問問。木盒子簡單,應該做出來了。”
做出來兩個,但被做豆腐的人借走了。
最後還是老李解決的,一半黃豆放炕上發豆芽,一半磨成豆漿做豆腐腦。
這事小芳聽王秋香說的,她磨豆漿的時候正好碰到知青和老李拎着豆漿回來。她就找王秋香要一塊豆腐,等回頭自家做了再還她。
王秋香順嘴問:“你家的吃完了?”
小芳搖頭:“曬成凍豆腐了。你要不要啊?我可以給你一塊凍豆腐。這個豆腐我要我娘煎着吃。”
王秋香的豆腐是跟婆婆和妯娌三家的,三家一分吃兩頓就沒了,“給我塊凍豆腐吧。”想到豬油煎豆腐賊香,忍不住羨慕,“你可真會吃。”
小芳搖搖頭:“你不知道!”
王秋香想問不知道什麽,忽然想起她特意跑張老二家門口吃西瓜,“你不會想端着豆腐去知青點吃吧?”
小芳佯裝驚訝:“你變聰明了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