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個問題始終都是要面對的,盡管這幾個月淩帝并沒有再趁人之危,但是問題還是潛在着的。離開京城的想法并不是現在才有,平安當年離開京城外出游歷,這種念頭便已然萌芽了。抛下一切與皇甫家的恩怨,一家人去江北,讓淩帝不必再費心殺自己,也不再幹預他們的事情。
“當真要放下一切嗎?當年你還小,皇甫家的人待你也不錯,我們才沒有動用清門的力量。如今淩帝兩次派人刺殺你,差點讓我們天人永隔,就算是我們離開了,也不能保證他們的追殺就會這樣停止。”雲遙緊皺着眉頭,“而且,不管是我們,還是清門的其他部下們,都是恨不得立刻将皇甫家從那個位置上推下來。”
“雲遙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這樣做了,又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雖然父母之仇我很想報,但是沒必要向皇甫家的人報。”平安想到那從未見過面的父母,突然有些疲倦,“清門的大家都是有才華的人,本就可以盡情地展現自己,卻不得不待在清門之中,或者懷帶着動機地前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或許,他們可以更自由的。”
“小姐,我們的性命都是掌門和老爺救下來的,或者都是從小立志跟随清玄太子的人。能夠和清門的大家在一起,我們都覺得很開心。”同在商議着的清門各部堂主都很同意洛玄雨的話。
平安心中的感動自不用說,但是……“一山容不得二虎,清門的力量一旦被皇甫發現,他不會任由着不管。你們的才華都是世上難得的,而我也無心再奪回江山,畢竟這樣不利于安定的發展,一旦發生戰亂,受苦的是無辜的百姓。父親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最愛的就是他的子民。”堅定地掃視一圈,“放你們到廣闊的人海中去,不将你們束縛在一個小小的清門之中,你們才不會有危險。而如今,我希望能夠保我的朋友們平安。”
衆人都沉默了,這些情況自然都是真的。
“清門中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我們真實的身份,如果你真的這樣決定,那麽就讓那些下面的幫衆漸漸分散,而核心的人必須要留下。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我們也曾經答應過青蘭太子妃,要保你一世平安。”雲遙輕撫着平安的長發,“你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們自然也會聽你的。”
既然這樣決定了,衆人商量了一下細則的問題,就由各個堂主負責這件事情。清門是一個極為龐大的組織,而每一個人又是相對獨立又緊緊關聯着的。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間解散這麽大的一個武林幫派,根本是不可能的,唯有循序漸進。
然而既然這麽大的組織開始有了變動,即使再隐秘,也會樹大招風,尤其是武林這一塊,聲望頗高的“清門”,也就是紫部,竟然宣布不再參加武林大會,而其他幫派的人也看到了有原本的清門人以獨行俠的姿态在江湖上闖蕩。
而作為情報和商業巨頭的紅部,也大幅度地改動了機制。許多以收集情報為原因隐藏在青樓中的人幹脆脫離出來,另外在秦南一帶創建了獨立的,放在明面上的“八卦”組織,改名為飛音樓。本就是些有才華的人,不過半個月不到的時間,這飛音樓的名聲便傳遍了秦南,也傳到了其他的地方。而紅部中另一些自願淪落的人,還是在紅部的庇護之中,直到他們找到自己願意做的事情,慢慢漂白了自己的身份。
玄部的人本就在自己的手工作坊裏,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清門提供了他們資金和機會,讓他們盡情地根據自己的想法來設計創造一些機關,許多人都不願意離開清門,他們都表明了只要清門掌門或者大小姐有了召喚,他們會立刻聚集到一起。
橙部和紫部的變動是最有風險的,一個掌控着萬臨的經濟血脈,一個深埋在萬臨的官僚系統,雲遙等人并不支持變動,這是平安保護自己最有力的籌碼。平安也沒急着改,畢竟牽涉到的東西太多,萬一殃及了那些尚在朝中的官員,她的罪過就大了。
但是皇甫淩的情報網雖然不及清門的,卻還是有些有本事的人的。比如現在,淩帝手中就有着一封截下來的密信。
說起來這密信和平安沒有直接的關系,只是七年前大舉時的武将許紫夜傳給文臣陳子墨的一句話而已。
“什麽叫他倆離巢了?”皇甫淩默念着這條子上的話,詫異地問。
“陛下,這兩人名字中都有子音字,又都是江北人,會不會有什麽特別的關系?說起來,文臣武将中還有不少江北道的人……”這個人已經不是之前的暗侍首領,而是代淩帝處決了暗侍首領的新首領。
“你去暗中監視,不要讓他們知道。”
“是。”
暗侍剛準備離開,淩帝又突然開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名字叫陰梓園吧。”
“是,屬下陰梓園。”
淩帝看了看眼前的黑影,揮揮手:“你應該和他們沒有關系吧,去吧。”陰梓園這才飛快離開,心中卻未免有些久違的波動,他的确是清門的人,但是并不再隸屬于紫部,而是從紫部中挑出進入一個十分核心的部門,沒有特別的名字,也從來不參與清門的事情,直接隸屬于雲遙,但是卻并不用遵循清門一般的命令,根據自己的才能自己創造機會和成功,但是有一個約束,那就是保護平安的性命,直到他們死去。
雖說其他清門衆人也自覺遵守着這樣的規則,但是包括陰梓園在內的一共八個死士,都處于最核心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位置上。暗侍陰梓園算是其中直接掌握着淩帝的生死的人了,因此,就算是暴露了紫部的那些人,也絕對不可以暴露他。
如今這紫部二人的密信被陰梓園的屬下截下了,也只好如此了。
用特殊的方法傳信給了雲遙,雲遙得知淩帝開始懷疑,心中一驚,随即告訴了平安:“平安,你覺得怎樣做比較好?”
“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能隐瞞則隐瞞過去,實在瞞不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只将紫部暴露出來,但是并不代表讓紫部的人獨自應對這一切。我不會讓他們成為犧牲品的,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許紫夜和陳子墨自然知道了這件事,朝中其他的紫部中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行事,盡管如此,淩帝還是宣了他們進自己的書房:“你們原本便認識?”
兩人微微一怔的模樣,随即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出乎淩帝意料的坦誠,淩帝頓了頓,繼續問道:“你們是什麽關系?”
“我們……”陳子墨說了兩個字便微微紅了臉,有些豔色的臉讓書房裏氣氛變得有些暧昧。
“回陛下,我與子墨原本是師兄弟,都是江北清門出來的。”
“江北清門?就是那個突然宣布不再參加武林大會的清門?”淩帝想起了這一條八卦,“那這是什麽?”将那張小紙條兒拈在手上抖了抖。
陳子墨見了,随即似乎想起了什麽,臉紅得更厲害了,小聲道:“我與紫夜兩人相……相愛,被師父逐出了師門……我,我聽說師門傾頹,我與紫夜都成了離巢之鵲,心中感慨,這才飛鴿傳了書……”
淩帝想到之前暗侍傳來的消息,許紫夜雖然經常離京前往軍隊之中,但是回來以後并不回自己的府邸,想來是悄悄住到了陳家去。雖然這個解釋很具有沖擊性,但是淩帝并不是笨人,一個能夠培養出兩個這樣的人才的武林幫派,絕對不簡單,而這樣不簡單的清門,卻突然宣布不再幹涉武林中事,将門中的小徒都遣散了,實在是令人想不通。
晚上,淩帝去藺媛那兒時,她已經休息了,皇甫修卻還在燈下練字,見自己的父皇來,乖巧地行了禮,撲進了他的懷裏。皇甫淩看着這個最讓自己挂心的兒子,也是自己最愛的兒子,發現他如今已有了些正在長大的感覺。聽教他的太傅說,他有過目不忘的聰明,也偶爾能夠提出自己的主張,很有幾分皇家血脈的樣子。
“修兒,你在練字?”
“是啊,先生說,我的字太柔弱了些,要我懸了重物練。”皇甫淩看見自己兒子細嫩的腕上的紅痕,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中有些心疼。淩帝在椅上坐下,将修兒抱在了腿上,一邊拿起桌上的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天下”二字,力透紙背,棱角張揚。他将那宣紙折好,塞進皇甫修的小手中:“修兒,這是爹爹給你的禮物。”
皇甫修心中一驚,他本就是極聰明的人,盡管在父親和哥哥的保護下成長着,但是他的才華并不會因此而被掩飾,一下子便猜到了父皇的用意:“父皇,這天下将來是佑哥哥的,修兒只想輔佐哥哥做個好皇帝。”
“你哥哥不願意當皇帝的,這個位置,他是為了你在代坐。你還小,處于太高的位置上便很容易發生危險,等你長大了,你哥哥有自己的路要走。”将修兒的小手輕輕放在手中揉揉,“修兒一定可以畢生做一個幸福的孩子,做一個值得百姓愛戴的好皇帝的。”
“父皇,修兒只希望和母妃和父皇還有哥哥妹妹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修兒在父親懷裏賴了一會兒,他身上的龍涎香的味道傳進修兒的鼻子裏,迷迷糊糊地卻仿佛有什麽封存了的記憶回來了。
修兒不經意地開口:“父皇,我突然想來,之前我去了江北的事情,不知前一段時間怎麽忘了。”
皇甫淩心中一凜,不安之感驟起:“你想起什麽了?”
“想起我遇到平安姐姐的事情,我和依依躲在一輛馬車裏出了城,然後就跟着那個人去了江北,然後輾轉進了一個非常美的地方。父皇,那裏真的好神秘哦,裏面的人都又美麗又厲害,然後我就見到了平安姐姐,她告訴我那兒是清門,清門中的人都喊她大小姐。”
心裏咯噔一聲,又是清門?!還和平安有關系?皇甫淩有種不祥的預感,平安到底是何方神聖,清門是她創建的?不,不可能,許紫夜和陳子墨自稱是清門弟子,卻是七年前就進了官場的,那時平安不過七八歲,就算她再怎麽人精,也不可能建立一個這樣的門派的。她的背後,到底還有什麽人?
藺妃此時躺在內室,将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已是驚掉了半縷香魂,蒼白着臉緊扣住錦被,平安……
而此時平安的面前跪着紅影:“屬下該死,忘記那天白蝶門的長老說過,這轉換記憶的秘術有條件限制,一旦中術人聞到龍涎香,便會想起過去的事情。若不是今天不小心在依依的香爐裏放了龍涎香,我怕是一直想不起了。”
平安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依依記起來并無甚麽大礙,畢竟她現在人在祈安居,但是修兒……“宮中應該也是有龍涎香的吧。”平安右手緊握,這下壞了。
不論是皇宮還是祈安居,兩邊的人都感覺到了未知的可怕。誰會先出手呢?平安不禁這樣想着。今日淩帝很明顯剛剛知道清門的事情,而修兒也并不知道他的平安姐姐的真實身份,情況壞不到哪裏去。
“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不要慌,淩帝最早也是今天才知道。”過兩天,必須要親自進宮去見一見淩帝,之前刺殺的事情,再不主動去找他,怕是永遠也說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