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葭接到這樣的傳召,恍如做夢一般,淩帝認可了自己的感情,還是佑終于下定了決心要取娶自己了?
雲子舒卻是一言不發,顯得心事重重。看着高興壞了的女兒,也不知此行是福是禍。
京城中自然也傳得沸沸揚揚,無非是雲葭誠心打動淩帝,有情人終成眷屬之類的語屑滿城傳。
“召入長安殿,這是太子要大婚了?”唐蕭下意識地看向平安,果然見到佳人望着某處發起了呆,“平安?”
“嗯?哦,我只是奇怪就快要祭天了,怎麽還辦喜事?”
“我猜啊,說不定是雲家女兒珠胎暗結,奉子成……”瞥見平安越來越差的臉色,紅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
“別亂說,佑不是那樣随便的人。”這樣說着,心中不舒服的感覺還是一點也沒有減少。
唐蕭敏銳地發現心上人的不開心,心底微嘆一口氣,雖然平安漸漸開始習慣依賴自己,卻還是放不開皇甫佑,每每遇到與他有關的事總是會有反常的表現,即使她故意掩飾,可那樣會讓自己更心疼她。
“等一等咱們就會知道了。”
這邊雲葭盛裝出行,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入長安殿的事。進了宮中卻發現宮中皇族的打扮都不是那麽隆重,顯得她有些僵硬了。
皇甫淩打量着未來的兒媳,似乎比幾年前中秋慶典之時還要緊張些,這和平安比起來就差了許多。打住!淩帝心中警鐘長鳴,忘了自己大費周張是為了什麽了麽?
“你便是雲葭了?那這位是?”皇甫淩有些不解地看向她身後的年輕男子,她的哥哥如今尚在淮南,那這個人是誰?而且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淩帝卻感覺此人很是熟悉。執起茶杯飲了一口,卻毫無頭緒。
“草民名叫雲子舒,是雲葭的父親。”雲子舒不卑不亢地行了禮,眼底卻有着別人看不見的恨意。
“哦……”皇甫淩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但是下一秒,手中的杯子直直落地,一聲脆響,摔得七零八落。
“父皇?”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皇甫佑也被這一聲脆響拉回了現實,擡頭發現父皇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雲子舒?雲子舒……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你便是那個蕭郎麽?”
兩個小輩尚是一頭霧水,雲子舒卻是突然臉色蒼白:“陛下都知道了……”
“是啊,是啊,咱們這親,也結不成了,你還是帶着女兒回去吧。”
“父輩的恩怨原不關小輩的事……”雲子舒的話突然卡住,目光倏地轉向皇甫佑,仿佛見了鬼一般的神情讓雲葭詫異不已。
“你可明白了?”
“草民明白了……”一滴濁淚從眼中落下,雲子舒那保養極好的烏黑長發和臉竟是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去,一眨眼的功夫竟已兩鬓花白。他緊緊地拉了雲葭的手,把她往外帶:“走吧,葭兒,他不是你的良人。”
“爹爹,為什麽?是不是因為什麽侯門一入深似海?女兒不怕,女兒只要跟佑在一起,不怕什麽侯門。爹,爹爹……”她的話止于雲子舒的滿臉老淚,她何時見過這樣失控的爹爹?一向如同仙人一般淡然的爹爹,何時有過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跟我回去!”
這一次,雲葭沒有掙紮,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一站一坐的兩個人,突然覺得他們的世界離自己好遠好遠。她努力了七年終于觑見的那條門縫,如今又一次緊緊合上。而且她有預感,這條門縫再也不會開啓了,再也不會……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皇甫佑還是長舒了一口氣,看向父皇,卻發現他的表情很是凝重,不知在看什麽。而居象館的茶室裏,如今擺滿了烈酒,雲子舒鎖了門,毫無節制地狂飲着,帶着滿眼長淚。
二十年前,年紀輕輕就喪妻數年的雲子舒誤闖林家後院,就在那裏遇到了尚是一個小丫頭的蘇如,被林小姐使喚着忙東忙西。那天真的模樣使得雲子舒甚至忘記了太子的課業,時時跑來此處偷看她忙碌的模樣。終于有一天,她發現了躲在屋頂間的青年,想要驚呼卻被雲子舒捂住了嘴巴。之後的一切順利成章,青年早已為蘇如的純淨乖巧所打動,蘇如一個未知人事的小姑娘也被雲子舒的英俊和才華吸引。兩三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他們雖然一直以禮相待,但是畢竟還是少年情侶,終究是做出了那些事來。雲子舒自然也是有擔當的人,當下便決定上門提親。誰知道就在提親前一天,蘇如找到了他,跟他說自己已經是皇甫淩的妾室了。從此相忘于江湖,各自婚嫁,然而這段情就這樣一直埋在心裏直到今日……
“如兒,如兒……蘇如!你騙得我好苦!”
酒能斷腸能醉客,雲子舒倏然老去,從此世上少了一個逍遙客,多了一個斷腸人。
長安殿之會草草散了,這個消息也如宣他們進長安殿一樣飛快地在京城各處流傳開來,這次倒是呈現了許多不同的說法。有的說是淩帝看上雲葭标志容貌,欲奪子之妻;也有人說是雲父與淩帝有舊仇,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鬧得不歡而散;也有人說是太子殿下發現自己另有所愛,斷然拒婚……但是不管外人怎樣猜測,真相也只有一個。
“父皇?父皇因何又拒絕了雲家的親事?”佑很是不解,偏偏父皇一直沉默不語。
皇甫淩長嘆一聲,看了看皇甫佑:“這件事你暫時不用管,你不是本來就不想娶雲葭麽,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麽?”
“那佑兒是可以和平安在……”
“這件事你也不用……”他話說了一半,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你可以喜歡她,但是你得先了解她。她的事情你什麽都不知道,等你看到她隐藏的東西時,再來跟朕講條件吧。”
“這……父皇為什麽突然想要兒臣調查平安的事?”
淩帝有些頭痛,果然這種事情說得再婉轉也只是粉飾太平而已:“那朕便直說了,沒錯,就是要你去調查她,徹徹底底地,但是不要讓別人察覺到你的目的。如果你最後能夠保證她不會成為危害,也沒有力量成為萬臨的禍患,你才可以和她在一起。”
父皇在防備平安?一個醫術卓然的藥師?藺娘疼愛,修兒親近的女孩子?皇甫佑突然覺得好悲哀,一種遙遠但不陌生的心情從記憶深處湧出來,想離開,想離開。
祈安居此時表面上并沒有因為長安殿事件産生任何影響,但是不少人都在支持皇甫佑臨時變心這一說法。比如現在,雲遙裝作不經意地猜測道:“會不會是皇甫佑想起以前的事,認識到自己的真愛是咱們平安?”
這話讓最近好不容易和平安親近了些的唐蕭又緊張起來,害得平安得好好安撫他受傷的心靈:“首先,他必然不能自行解了忘前塵,其次,就算他想起什麽,記憶久遠,也未必記得請,就算記得很清楚也未必現在還一樣。而且就算他想起來又喜歡我了,我也沒說他就一定有戲。”其實說了半天,就是最後一句話最有安慰力,只要平安願意給他唐蕭在心裏留個位子,他一定會拼盡全力守住疆土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居然第二天一早,皇甫佑便來登門拜訪了。祈安居上下都擺了茶座等着看戲,唐蕭的小心髒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平安看着皇甫佑,發現他的表情頗為複雜。有失落,有頹然,有掙紮,也有高興。
“平安,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平安有些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始,愣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什麽忙?你說來聽聽。”
他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看向平安:“幫我研制出忘前塵的解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往事,我要親自驗證。”
“忘前塵并沒有解藥。”
“你一定可以研制出來。”
“往事未必美好。”
“至少我可以完整。平安,拜托你了。”
平安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但毫無疑問肯定有長安殿內發生過的事有關聯。
“好,我答應你,可是我有條件,你從此欠我一個人情。”平安這樣說時祈安居的人都感到很奇怪,但随即覺得這是她說了裝裝樣子而已。
皇甫佑自然沒有多想便答應了。衆人都把她想得太好說話,平安這個要求自然是為了防止以後皇甫家的人與祈安居和清門為難。
過了三天,皇甫偵和烏蘿一起回了京城。這些年他雖然多數在邊疆待着,京城還是流傳了不少他的傳言。比起平安七歲時剛到京城之時,他的名聲不知好了多少倍。
這次皇甫偵進了宮谒見了父皇之後,便帶着烏蘿一起到祈安居找平安。烏蘿一進屋就看見平安含笑站在門口:“烏蘿。”
她撲過去抱住平安,一頭烏金色的長卷發更顯動感。平安看着這個比自己高上半個頭的蒼雪女子,笑道:“我們這才分開了半年還沒有。”
“這麽久不見你,我想你還不行啊。”
“之前你的侄子過周歲的時候,她便吵着要來了,現在才如願。”皇甫偵将烏蘿攬進懷裏,“現在滿意了?”
“別裝得像和我很熟的樣子,你老爹那個态度讓我很不爽,我還不想理你。”
“好啦烏蘿,就算父皇說的話讓你生氣了,我對你永遠是如承諾過的那樣。”
看着兩人親密的樣子,平安笑開了:“好啦,不要在我面前秀恩愛了。偵大哥,難得來了京城,我讓人為你們把婚服先設計好吧。”我拉起烏籮的手,“烏籮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一定要給你一個最幸福美好的記憶。”
他們對視一眼,含笑應了,我便将他倆帶去了唐蕭的鋪子。
“平安,你來啦。這兩位是?”唐蕭面帶喜色地迎出來,随即看到了站在我身邊的兩個人。
烏籮好奇地打量着唐蕭,我指了烏籮和偵:“這位是四殿下泰王爺鎮邊将軍皇甫偵,這位是蒼雪的武宰明珠公主蒼冥烏籮。”
然後指了唐蕭,剛想說什麽,卻被他握住手指。唐蕭露出一個笑來:“我是唐蕭,一個愛慕着平安的無名小卒。”平安心裏一慌,眼神立刻躲閃起來。
烏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見平安紅透的臉,竟是豔色無邊。豪放地拍了拍唐蕭的肩:“是個有前途的,我看好你。”邊說還邊向平安眨了眨眼睛。
平安無奈地嘆一口氣:“算了,蕭,他倆的婚事近了,我這次是想讓你幫忙設計禮服的。他們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希望給他們的是最好的。”
“好,平安想要的我就一定辦好。兩位請随我來。”
帶着兩人測量了尺寸,唐蕭的腦海中兩套喜服已經成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不如也給平安設計一套禮服吧,而且一定是這世上最美的那件。唐蕭的嘴角勾起溫暖的笑意,平安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麽,卻也是感到了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幸福的感覺。
平安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宮裏便傳下旨意來,十天後就要舉行偵和烏籮的婚禮。而太子的婚期延後,理由是兄長未婚。這倒讓人覺得皇甫僖已經不算是皇家人了。
告訴了唐蕭,他便連夜将圖紙設計出來,交到橙部手下最好的工坊去。
唐蕭的設計天賦是在他主持綢緞鋪子的時候發現的,簡單的布料經他的手一搭配便顯出獨特的韻味來,京城的姑娘們都喜歡讓他搭配。平安也是在那時發現自己竟然還會有點吃味……但是他設計的衣服都是花了心思的,就像那兩件禮服,僅僅是看着圖紙,平安便能夠感覺到它們無與倫比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