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平安在蒼雪國已經住了五六天，每天日子倒也還算滋潤。回想起剛來蒼雪的時候，平安還是很感慨。
烏籮第二日見平安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将手铐腳鐐全都解開了。進了蒼雪國都平安倒是很驚訝，小時候一直覺得番國少不了荒涼，沒想到入目的場景還挺熱鬧。到處都是面部輪廓極深的高高大大的人，很多人似乎還認識烏籮，一邊行禮一邊好奇地看着自己。到了蒼雪皇宮，烏籮把自己一個人留在她的寝宮便一個人去向蒼雪王請安了。
“你就是皇妹帶回來的那個萬臨女子？”一個頗為嚣張的聲音響起，正在四處打量的平安回過頭，見到三個衣着頗為華貴的男女走了進來。
“想必三位是蒼雪的兩位王子和傲雪公主了，我是齊平安。”禮貌地微笑，卻似乎讨不了領頭的那個少年的歡喜。
大皇子蒼冥茯夜，性格嚣張難纏，好色好酒，這是烏籮的原話。二皇子蒼冥鶴緣表面溫文爾雅，實則內心黑暗，頭號危險人物，當然這也是烏籮說的。至于這個最小的傲雪公主蒼冥紫蘇則完全是個受到極度保護的小女孩，兩只惡狼對外人不客氣，對這個妹妹倒是疼得很，而對烏籮則是微微畏懼中的喜歡。當時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平安心中暗道，果然還是烏籮你最恐怖啊。
此時烏籮卻不在啊。平安無奈地看着上下打量自己的大皇子和把自己當空氣的二皇子，倒是傲雪公主躲在自家二哥身後，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平安微微沖她一笑，比她還小兩歲的小女孩愣了一秒，下一秒便走到了平安的面前拉了她的衣角，甜甜地用蒼雪的語言喊道：“姐姐。”
“蘇蘇你怎麽喊她姐姐？”茯夜用蒼雪話說着，一邊将紫蘇拉開。
蘇蘇......回憶如同浪潮一般沖進腦海，心中一軟，平安便開口用從書上和在極北學來的蒼雪話輕聲道：“姐姐可以叫你蘇蘇嗎？”
“嗯。”紫蘇甩開護犢子的大哥，徑直撲回平安的懷裏。
茯夜驚訝道：“你怎麽會說蒼雪話？”
“書中自有八方言。”平安看向門口，“烏籮，你來啦。”
“他們倆沒欺負你吧。先跟你們說清楚，平安是我的貴客，你們不許捉弄她。”
“大......大姐......”相對于對平安的親昵，紫蘇對這個親姐姐卻有着淡淡的畏懼。
“紫蘇倒是黏你。”感嘆一聲，烏籮把從萬臨帶回來的一串手珠拴在了紫蘇小小的手腕上。
被這個四人中明顯最近厲害的人威脅了，兩個王子明顯規矩了很多，尤其是還沒有來得及顯露陰暗面的鶴緣，簡直就只是個彬彬有禮的大家公子了。
當天晚上晚飯時，平安被幾個王子公主拉着一同參加晚宴，也見到了蒼雪王和王妃。真的都是俊男美女，而且都不同于萬臨的人。蒼雪王意外的和藹，年紀也過了五十歲了，平安看着他倒是想起了自家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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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齊平安齊小大夫麽？”蒼雪王此話一出，倒讓桌上一衆人包括平安都吃驚了。
“哈哈哈，來人啊，去請呂先生來。”
“呂先生，可是呂碩先生麽？”平安驚喜問道。這真是個大意外了，平安見蒼雪王點頭，幹脆起了身站到門口等。四個王子公主立刻唧唧喳喳的問自家父王：“先生是齊平安什麽人？”
“真的算起來的話，你們該叫齊小大夫一聲大師姐吶。”蒼雪王的聲音低沉，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問題，“此女絕非池中物。”
呂碩一年前離開了苗疆來到蒼雪國，受到蒼雪國王的優遇，便打算在此處多留幾年，甚至置了一間小府邸。今日為何王突然派人來找？呂碩匆匆趕來，走進門時并未認出平安來，卻聽得少女帶了激動的聲音在喊先生。
一回頭，一張絕美的少女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先生，我是平安啊。”呂碩先是不相信，但見平安将面紗重新戴上，這才反應過來，卻是連聲音都顫抖了。蒼雪四人何時見過一向冷靜淵博的呂先生還有這般激動的時候，一時間面面相觑，轉而都看向平安。烏籮心中則微微擔憂起來，自己別是擄了一個大人物回來，回頭一定要找平安說說，不能引起兩國邦交問題。
兩人見面，互訴了近兩年的經歷，一時間喜不自禁。
......如今在這兒已經住了這麽久，自從幾人知道平安不是簡單的京城大小姐以後便日日纏着平安要她講京城的事情。蒼冥茯夜還時不時找平安切磋武功，蒼冥鶴緣則是與她品詩論對，倒像是在考舉人一般。但是這幾日過得很是充實快樂，平安還學習了蒼雪國的舞蹈，還嘗到了蒼雪國特色的烤食物，去參加民間活動的時候博得了一個好彩頭，在蒼雪國都漸漸有名起來。
“平安！”烏籮尚未到門口便扯了嗓子喊起來，“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
“方才父王說萬臨派使節送來了交誼表，再過幾天就到國都了。”
“這不是好事麽？”平安詫異地看着她慌亂的樣子。
烏籮卸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對于我們這樣的小國家來說，并不希望萬臨遞交誼表，這樣的舉動便是意味着我們受恩于人，要為人所控。”
“雖然交誼表代表着希望蒼雪變成附屬國，但也說明萬臨有心如此，如果拒絕了，豈不是遭致武力？雖然如今蒼雪很繁榮，但是畢竟與萬臨實力相差很大，早日尋一個大一些的靠山不是更好。”
“話雖如此，蒼雪國人自由慣了，實在很難做人下人。”
“不會的，賢者到哪裏都會受人尊敬的，這世界總有一日回合為一體，再無尊卑之分的。”其實說這話的平安還是有些自私的，今後如果佑坐上皇位，想要一統天下的話，自己并不介意幫他一把。
“對了，聽說這一次的代表是萬臨的新太子。早聞他是一個狠角色，你在京城住過，可知道他的事情麽？”
平安聞言微愣：“佑......”他要來嗎？自己可以看見佑了？可是......狠角色的意思是？
萬雪城中......
“這是怎麽回事？天寒地凍的，你跟來做什麽。”皇甫佑此時站在了邊營的行宮，看着随着大部隊跟來的男裝少女。
雲葭拉着皇甫佑的胳膊：“葭兒也想來看看邊關，葭兒想和佑在一起嘛。”
“真是胡鬧，算了，敗給你了，那便順便帶你去蒼雪玩一趟吧。你喝點熱乎的，早點睡，小心感冒了。”
“嗯。”看着皇甫佑離開，雲葭勾起一個笑來。早聽說平安就在極北，才不會讓你有可乘之機呢，自己好不容易如此親近佑，絕不會放手。
皇甫偵卻不在邊關，跟随着來使的消息的還有另一個召皇甫偵回京的消息，這自然也是淩帝為防止兄弟兩相見敗露了平安的事情作出的應急措施。皇甫偵雖然心中着急，卻也不能夠違抗聖旨。
沒有在邊關多做停留，留下了帶給邊疆戰士的物件，皇甫佑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便匆匆帶着剩下的東西前往了蒼雪國。
“佑，蒼雪國可好看麽？”
“我也未曾去過，據說是雪地銀天，那兒的人都是深眸高鼻，皮膚極白的。你到了那兒也就知道了。”
雲葭裹着雪貍袍子，悄悄地團進少年的懷裏，皇甫佑知道她小女兒姿态，也沒有推開她，倒是白明白晦對視一眼，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蒼雪國守衛一看到有萬臨字樣的旗幟便立刻派了人前往宮裏彙報，皇甫佑一行到達國都的時候，便看見頗為莊重的迎接隊伍已在城門口候着。
“閣下可是萬臨太子殿下？我是蒼雪明珠公主烏籮，特來迎接。”
“公主多禮了。”
烏籮承認就算是心中已有了傻子将軍的自己，在見到皇甫佑的一瞬間也微微失了神。但是下一秒，在車裏的雲葭不甘寂寞地走了出來，倚在了皇甫佑的身邊。
“這位是？”
“這位是雲姑娘，亦是我的友人，因好奇蒼雪景色而跟随而來。”
雖然說是友人，但是能夠跟到這種地方來的肯定是喜歡的女孩子吧，看那眼中含着的宣示的意味，烏籮心中暗暗嘲諷，比平安可差多了。
“那便請跟我們前往蒼雪王宮吧。”
此時此刻，平安正在蒼雪王宮裏緊張地等着，蒼冥茯夜和鶴緣都去籌備迎接的宴會，只有紫蘇在平安身邊看着：“姐姐，你怎麽了？”
“沒什麽，蘇蘇，只是姐姐的朋友要來了，姐姐覺得很期待。”
烏籮把皇甫佑等人撂給自家父王，便自個兒跑回了寝宮：“平安，平安，我見到那個太子了，長得真好看啊。只不過還有一個什麽雲姑娘跟着一起來了，是他的心上人吧。”
雲葭？雲葭也一并來了嗎？平安忍不住喜形于色，好久未曾見到她，不知她是不是也長大了。看來這幾年雲葭倒和佑成了好朋友呢。
“姐姐，姐姐，我們也一起去看看吧。”紫蘇嘴裏喊着姐姐，手中卻是緊緊拉着平安往外拽，烏籮佯裝生氣：“你這小鬼，親姐姐都不要，就惦記着平安姐姐。”
一路追着紫蘇跑到前院，紫蘇踉跄一步，平安連忙拉住她：“蘇蘇，小心點，萬一摔疼了可就不好了。”
皇甫佑和雲葭剛剛走到附近，雲葭只覺聽見一個極似平安的聲音，心下一驚，眼神餘光果然掃到一個戴着面紗的少女。
“這裏的雪真好看，哎呀……”雲葭倏然滑倒在地，順手将皇甫佑拉着倒在自己身上。
“摔疼了嗎？”
“不疼。”看到淺藍色的衣袂越走越近，雲葭不動聲色的揚起一抹朦胧的微笑，“佑，你什麽時候娶我啊？”
“怎麽？急着要嫁了？”輕輕刮一刮雲葭的鼻梁，“再過幾年，等我及冠了……”
說到此處，皇甫佑才止了口，不能說出來，不然就是婚約了。
“咦，姐姐，是不認識的人呢，是不是烏籮姐姐說的萬臨的太子啊？他們在做什麽呢？”
聽見身後嬌嫩的童聲，皇甫佑站起來，将雲葭扶起來摟在懷中，回過頭，看見眼前站着的女孩子：“讓姑娘見笑了，在下皇甫佑，你是？”
不認識自己嗎？看向雲葭，她卻是微微偏了頭深情地盯着皇甫佑看。
“齊平安。”
“真是有緣哪，還想着什麽時候能夠見到傳說中的齊小大夫，沒想到竟這樣偶遇了。”
真的，不認識自己了嗎？那自己的執着，自己的等待和承諾，算什麽？心中一痛，腦中也仿佛有糾纏不清的亂麻，竟又萌生了逃脫的心思。
為什麽呢？心中那種突然的痛意是什麽……是啊，是自己的錯，擅自離開的三年裏，佑已經和雲葭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自己該祝福才對啊。可是為什麽，怕真的聽他們親口說出來會更難過，怕和他們說到一半便哭出來。是自己太不灑脫了嗎？
“與太子殿下相比，平安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而已。這位應該就是傳言中未來的太子妃雲葭姑娘吧，久仰大名。”平安笑道，“那平安就先行去準備晚宴，不打擾兩位了，蘇蘇，走吧。”
“殿下再見。”小女孩甜甜地笑着揮手。
蒼雪皇宮的最高處，平安一個人靜靜地坐着。這裏是茯夜和鶴緣他們告訴平安的地方，在這個高度幾乎可以将整個國都的景色盡收眼底。自己真的是離開太久了嗎？武功還沒有學好，再說自己回去了便能夠改變這個已經在漸漸脫離自己掌控的局面嗎？是要變得更堅強嗎？這樣才能不畏懼任何事情，也不會再為別人傷心了吧。滿目的銀白，隐約可以見到遠處街上商販互相交談。此時的京城，應該也在準備新年了吧。
“原來你在這兒啊。怎麽不來參加晚宴？”平安回過頭，見是鶴緣走了過來，便轉回了頭。
鶴緣第一次看到這樣失落的平安，雖然心存疑惑，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走到了平安的旁邊：“這裏的景色很美吧。”
“嗯，今時景還在，舊時人不複。你怎麽上來了？”
“紫蘇說突然不見了你，差點哭了，我便來找找，果然在這裏。你不開心？”
平安露出燦爛的笑來：“我相信你和茯夜都很厲害，一定可以搞定萬臨的來使，便沒有去。”
雖然知道這個笑容絕對不是什麽真心而發的，鶴緣也不再追問什麽：“那我吩咐晚上單給你一份菜。如果心情不好的話，不要這樣笑，會很辛苦。”
看着鶴緣的背影消失，平安才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眼中流下，原來自己真的很想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