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開兩朵,這邊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那邊京城的氣氛日益緊張了起來。第一次祭天,歷朝歷代都沒有那麽順利的,前朝的遺孤或者其他新朝的反對者們都會集結力量進行幹擾,使得朝廷無法在開國日祭天。這一次會一樣嗎?
“宮中并不安定,平安似乎也沒有複國之願,我們不趟這一趟渾水。只要保護好皇甫佑,今後的路還要等平安回來才能夠定奪。”說話的是平安的新老師雲子舒,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老人家雖然只教了平安大半年的時光,卻已經積累了極深的感情,而且平安是太子和太子妃唯一的骨血,雲子舒當年看着太子長大,看見平安就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想到這裏,雲子舒的臉色微有些蒼白起來,心中仍舊記得當年那個小小少年跟在自己的身後,乖巧又帶着小小的狡猾,經常問一些刁鑽的問題來考自己,可是如今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了這個同樣個性的小女孩。自己這幫老不修竟然沒能保護好這個孩子,難道竟要他們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雲先生,平安不是那麽脆弱的人,她會好好的回來的。”林逸軒道,“說起來,今天是重陽……”他心中倒是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被平安重視的皇甫佑。因為前幾天一直在祈安居,今早回王府時卻見烏門緊鎖,皇甫佑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到底皇甫小朋友去了何處呢?
一匹頗為顯眼的棗紅駿馬上坐着一個身穿白色布袍子的少年,那媚氣中帶了溫潤和英朗的小臉赫然便是皇甫佑。馬兒疾馳出了城,往重陽坡的方向奔去。今天是重陽,是平安的生日,即使平安不在京城,還是想要去和平安有關的地方。
難得今天爹爹說自己可以出來玩,随後便匆匆離開,也不知去了何處。平安好久沒來家裏玩,好像最近并不在京城,雲葭只好拉着自己的小丫鬟秋妝一起出門。
“小姐,聽說城西有一個廟會,咱們去那兒看看吧。好多閨閣中的小姐們都會去那兒,說不定小姐還能碰上如意郎君呢。”
“秋妝你胡說什麽呢。”雲葭嘴上嗔道,心中卻不期然浮現出了一張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的少年的臉來。他現在在做什麽呢?是不是也會出現在廟會上呢?
秋妝見自家小姐一臉嬌羞的樣子,只道是女孩子家臉皮薄,哪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屬。小香車往城西駛去,一路上見着不少類似的小車,大概都是出門游玩的小姐小媳婦兒。今天的雲葭穿着一身鵝黃的紗裙,越發襯得一張俏臉豔麗迷人。秋妝不禁想,小姐一定能嫁個好郎君吧。
香車到了城外,本該向北彎到重陽廟會去,雲葭卻在這時輕呼了一聲:“秋妝,快向南行。”
“小姐,你要去哪兒啊?”
“別問了。聽我的便是。”雲葭急道,眼看着那棗紅馬漸行漸遠,心中一急,搶過秋妝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抽在了馬屁股上。馬兒一驚,嘶啼一聲,瘋狂地向南跑去。雲葭就這樣被一路颠簸着向了南。秋妝被落在了岔路口,看着受驚的馬車越跑越遠,差點沒哭出來。
“小姐......”
皇甫佑只自己沉浸在回憶之中,去年今日,平安就坐在自己的身前,擡手便可以将她摟在懷裏。皇甫佑今年雖然還沒滿十歲,但畢竟經歷過許多□,不管是在宮中不堪的回憶,還是在淩霄閣時看到的客人的嘴臉,盡管不堪回首,但的确讓自己飛快的成熟了,所以在遇見平安之後,每每為之牽動心神,便已清楚自己的心事。平安像溫暖又不刺人的陽光,讓自己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其中,不願抵抗這樣的動心。平安,你現在還在河北嗎?還是已經去了其他地方?啊,對了,你說過你會等我一起闖蕩江湖的,你放心,皇甫佑如是想,自己一定會早早趕過去的。
雲葭一路跟在皇甫佑的身後,說來也怪,這馬一開始颠了幾步,後來竟像做賊似的跟在棗紅馬不遠處的地方,以致皇甫佑一路上也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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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終于停下了,潇灑地翻身下馬後,三轉兩轉便進了一個山洞一樣的地方。雲葭跟在後面,進山洞前頗為猶豫了一會兒,但是咬咬牙跟了上去。光亮出現時,呈現在雲葭眼前的景色讓雲葭驚呆了。真的好美!山谷中開滿了各色的菊花,白衣少年背對着自己靜立在花叢中,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中。雲葭躲在黃色的菊叢中,身上鵝黃的衣服倒讓她不至于暴露。看着眼前的景色和人,雲葭覺得自己快要醉了。好想走到他身邊,念頭一動,雲葭幾乎要站了起來,卻聽見皇甫佑對着山谷高聲呼喊起來。
“平安,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皇甫佑的聲音放小了一點,“這裏永遠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聽到平安的名字的那一瞬間,雲葭覺得自己全身都卸了力氣,下一秒,心中閃過一絲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嫉恨。雲葭垂下肩膀,心中暗道:“平安竟與佑一起來過這裏嗎?自己幻想的場景已經被她實現了嗎?自己什麽都比不上平安,果然佑是喜歡她的呀。這裏是佑的秘密嗎?那自己算不算也知道了他的秘密呢?”
雲葭先一步回了城,秋妝很是歡喜,本想抱怨一二,可看見小姐的表情不是太好便禁了聲,心中猜着發生了什麽事。皇甫佑一直到天暗下來才回府,靜王府中一派寂靜,好像以前在宮裏,果然還是有人陪着比較安心麽?
明日便要出發去祭天了,希望諸事順利,自己就可以早早的趕往河北了。
第二天清早,京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道路的兩邊,看着奢華的儀仗從大街上緩緩行過。最前面的是幾個武将率領的禦林軍,中間奢華的車辇自然就是皇帝,皇甫家的皇子們跟在皇帝的車後面,個個兒騎着高頭大馬,小小年紀便顯出英氣來。尤其是皇甫佑的相貌,使得膽大擡頭看的人驚豔不已。皇子們身後跟的則是一幫子文臣,最後則是妃嫔和護駕的士兵。
出了城往北行大約百裏便可以到達歷朝歷代祭天的聖地——京城北的雲神山。雲神山是一座面朝東海的一座小山,在北方衆多的高山群中顯得很不起眼,但就是因為亘古傳下來的傳說中有提及這座原名叫雲深山的小高坡,說是這裏靈氣上佳,虔誠祭祀能夠保平安,便被後人改名為雲神山。但是歷朝歷代還有一個傳說是絕對不會讓執政者以外的人知道的,只有在祭完天之後,現任的執政者才能知曉。
時近中午,路途還遠着,所有人得令停在路邊休息。沿途早有地方官員搭建好了供人休息的涼棚,也提供了新鮮的素食跟出來的嫔妃只有藺貴妃和淑妃兩人,本來皇甫修不滿七歲,需要留在京城,但皇甫淩執意将他也帶上了。
太子的涼棚離妃嫔的不算遠,可以将皇甫淩逗弄小兒的笑容看得清清楚楚,心下火氣更甚。忽然嗖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向那個涼棚飛去。
“危險!”衆人只聽皇甫佑大喊一聲,卻不知危險是什麽,直到皇甫佑縱身撲向藺妃,而那高速飛行的東西撕裂了他的衣服和皮膚,狠狠嵌進肉裏時,衆人才看清那是什麽東西。紫黑色,六棱形,正是江湖上魔門的劇毒暗器,只是這一次的暗器大得離奇,已經不能用暗器來形容了,而且上面明顯有劇毒。皇甫佑的臉色突然變得青紫,嘴角也流出一抹紫色的血來。
皇甫淩的反應還是極快的,驚慌只延續了一秒。
“來人!太醫!”
武功高強的禦林軍緊緊圍住小小的涼棚,另有武将追向暗器發來的方向,禦林軍将領靜靜跪在地上等待降罪。幾個太醫急急忙忙跑過來,将皇甫佑團團圍住。
六棱镖明顯是沖着藺妃和她懷中的六皇子去的,藺媛愕然地看着這一切,到現在才回過神來,倒吸了一口冷氣:“佑兒......”
整個隊伍的氣氛極為緊張,不多久,幾個将士扭了一個青年過來,青年穿着類似周邊環境的枯黃色的衣服,看上去極為年輕。說是被扭送過來,清俊的臉上倒沒有十分痛苦的表情,不時掙紮一下,仿佛已抱了必死的決心。
那張俊秀的臉突然露出笑意來,驚得旁邊的将士一陣緊張,但似乎青年并沒有要出什麽陰損招數的意思,只是看向立在一邊的太子,開口道:“太子殿下,你表現得這麽吃驚做什麽?咱們不是商量好了在此處動手麽?”
“一......一派胡言!誰認識你?!”太子心中大驚,看向皇甫淩,卻見後者看着那男子在思索什麽。
“呵呵呵,咱們都約好了啊,我幫你刺殺藺媛和六皇子,讓你穩坐太子之位,你要支付我們酬金,這白字黑字的協約還在我身上吶。”聞言一個武将從青年懷裏掏出了一封信,驗過之後交給了皇甫淩,皇甫淩看罷,銳利的目光掃了皇甫僖一眼,開口問道:“那你為何要供出買主?”
“刺殺未成又被擒,自是取不到酬金了,而我這條小命也要搭進去。我可是魔門的人,自然要多拉一個人下水才行。”目光中透出的陰冷說不出的讨人厭,這樣的目光才是正宗的魔門人的眼神。
信紙上是皇甫僖的筆跡,印章也是太子金印,所有證據都說明了太子的确與人立下了這一份字據。皇甫淩看向愛妃和稚兒,雙眼微眯:“朕家事未清,看來祭天還早了些。”
“陛下......”
“......太醫,佑兒的傷勢可會危及到性命?”沉默片刻,皇甫淩轉向涼棚。
太醫署醫長回道:“陛下,五殿下雖然身中封喉劇毒,但似乎曾經服食過什麽靈丹妙藥,加以調理則生命無虞......”
“不可能!這毒是我們魔門秘藥,根本無人可解,他死定了!”一直很淡定的犯人突然激烈道,除非他喝過傳說中的神宗藥血,但是聖物早已失落百年,怎麽可能這麽巧就碰上?就算被他喝到了藥血,也必定會......
“五殿下的脈象雖然雜亂,卻無死相,不會有生命之憂的。”太醫确定地說。
難道傳說是真的?聖物出現了?黃衣青年突然不想這麽快就死了,他得将這個消息告訴主人。想到這裏,他突然動了,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麽飛快地掙脫了兩個死死按着他的人,竄到百米外的地方的,再一眨眼,他已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皇甫淩早知道這個人身懷高強武功,不會就此束手就擒,因此開始還有幾分質疑青年的話,但是看到信件上的字據和皇甫僖的表情時,不得不相信皇甫僖的确參與了這次的謀殺。
“太醫随侍太子左右照料其傷勢,回宮!”
幾個太醫聽到淩帝命令時已反射性的往皇甫僖身邊走,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淩帝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皇甫僖也不笨,一下子刷白了臉色:“父皇......”
“到這種時候,皇甫僖,你靜等懲罰就好了。”
陷入昏迷的皇甫佑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就在這一句話之後來了個轉折,兜兜轉轉了好多年才又重新找回失落了的珍寶。
早晨才出發的儀仗傍晚便回了城,見識多的老人知道這次的祭天沒能成功。花癡的少女們也沒能在人群中找到那個妖媚的少年。
皇甫佑現在被安頓在淩帝的大馬車中,少了颠簸,臉色也因為藥血和毒漸漸中和而顯得好了一些。淩帝就在旁邊坐着,不發一言,讓幾個得幸進了龍車的太醫微微冒汗。終于還是到了這樣的境地,關于這個自己最不重視的,卻似乎又是最敏慧的兒子,皇甫淩一直摸不透。何以一個少年在這樣的一種環境中還能夠活到現在?如今為了保護修兒,不得已将他這樣一個極不适合皇宮的孩子推到太子的位置上來,是對是錯都已經不重要了。這個孩子一定是恨自己的吧,雖然不肯表現,但怎麽可能沒有一絲怨恨?不知道他醒來以後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會是怎樣的反應啊。
大隊人馬護送皇室的車隊直接進了宮。皇甫佑被帶到了太醫署接受治療,現在金殿上只有皇甫淩和皇甫僖以及幾個禦林軍侍衛。文武百官已然接到了旨意在殿外等着。
金殿裏的沉默壓得皇甫僖幾乎喘不過氣來,自己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父皇,此時正用一種極為深沉的眼光看着自己。良久,皇甫淩開口了。
“你以後自尋出路吧......傳令下去,宣衆大臣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