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客棧裏,衆人早早收拾好了包袱,麻月還念叨着找花自棄再弄幾只酒酥雞來吃。但是一直到晚飯時間過了,天色完全暗下來,照理平安早就該回來的時候,還是未見到平安的蹤影。
一路上時時出門義診的滕清突然匆匆跑進來,臉色煞白,氣喘籲籲:“我聽說明月崖上有人掉下去了......都說是個□歲的女孩子,我擔心是不是平安,平安還沒回來嗎?”
麻月聽到滕清這樣說魂都快吓掉了:“還......還沒......滕清你,你不要烏鴉嘴。”
“是啊,平安的武功日益精進,怎麽會這麽簡單掉下山崖?”龍玦也不肯相信那是平安。
“滕清,具體是怎麽回事?可有人下去找了?”符離也不是太相信,但是畢竟沒有親眼所見。
“我走到路上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議論,說是那女孩子在崖邊往下看什麽東西,然後被旁邊的人推了下去。因為沒有到懸崖下的路,而且摔下去的人也沒有活着的例子,便沒有人下去找。”
“怎麽辦,師父現在也不在這裏,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聯系其他清門的人......”麻月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先別慌,我們先去重陽客棧看看,說不定可以問到什麽,也說不定平安就在那兒呢。”符離的主意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幾人匆匆往重陽客棧走去。滕清走在最後,俊秀的臉隐在黑暗中,衆人看不見他嘴角微微帶了嘲諷的苦澀笑意。這些人,以前都是只跟随着自己的,什麽時候他們的心竟被另一個人的事情所牽動......自己其實也一樣吧,只是......
......京城中此刻又是一番風景,因為重陽後一天,也就是建朝開國之日要進行萬臨王朝第一次祭天。一個王朝建立之後,必須滿八年才能夠進行祭天,祭天的儀式一旦完成,便象征着這個王朝正式成為統治的王朝,也才正式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起來。祭天要花兩天,但準備的事宜從之前的一個月便開始了。
“唉,為了這個活動,我都大半個月沒吃肉了,真希望早點祭完天,好好到巧香樓和全緣聚飽餐幾頓。”說話的半大少年正是泰王皇甫偵,從八月的初十開始,皇家人便要戒葷腥,每日沐浴焚香,女子還要抄寫佛經谒文之類的。不知道為什麽,皇甫偵突然想到了那個狡黠可愛的少女:“我倒有些羨慕齊平安,又不是皇家人,聽說還出去游歷去了。不知道父皇什麽時候派我去軍營練練,天天待在府裏實在無聊的緊。”
“齊平安?”對面坐的正是他的損友楚長清,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太學生偏偏就喜歡和一個有些無腦的武癡湊到一處。楚長清還算清秀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說實話,秋寒真的大概傷透了心。我還以為為什麽平安生日那天他沒去,怕是那時候他便知道了平安和他是同一個爹。這下所愛之人變成了自己的妹妹,唉,真真造化弄人。現在他都不怎麽出門,除了必要的交際,倒是閉宅讀書的多。”
皇甫偵雖然和晏秋寒,也就是現在的齊子漁不是特別合拍,但好歹也是因楚長清而熟知的,想想也是。那個女孩兒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見。
......“什麽?!齊平安死了?!什麽時候?”太子府中,一個不可置信的聲音驟然響起。
站在一邊的黑袍人輕笑了一聲:“掉到明月崖下,不死也廢了。怎麽?太子殿下也對那齊平安有意思?”
“哪裏的話,齊平安不過一個女子而已。只是,你告訴我這些什麽意思?”皇甫僖冷哼一聲。這個黑袍人自兩個月前來到府中,竟是說能夠幫自己取得太子之位,可是皇甫僖不太相信此人,畢竟一個連臉都不露出來的人要讓人信任實在沒說服力。
黑衣人似乎也沒有期待太子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合作,只是冷冷笑了兩聲:“那齊平安一死,還有誰能救得活死人?到時候我給太子世上最歹毒最無解的毒藥,要成功刺殺還不是簡單極了。就憑宮裏那幾個飯桶太醫,呵呵,還未必解得了咱們主子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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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主子是誰?”
“這不用你管,我家主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黑衣人的态度立刻變得更冷漠了,皇甫僖卻更加好奇那個所謂的主子到底是什麽人。
這邊太子府密謀着刺殺,祈安居卻是大亂。
“掉下懸崖,死活不知......洛銀輝,這便是你保護平安的結果嗎?!”雲遙眼中含淚,狠狠地揪住了洛銀輝的衣襟,沉默的銀輝臉上無甚表情,黑沉沉的眼眸中卻是一片陰寒。
林逸軒輕輕拉住了雲遙:“遙兒,不能怪銀輝,若非聽從了平安的請求,他會一直跟随左右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探一探究竟平安是否出了事情。我相信平安福大命大,人又機靈,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
齊盛在一旁坐着,低垂着的眼睛看不出其中的情緒,只是方才正捏着的紅木毛筆已經上下分離,泛白的指骨使他的震驚心情一覽無餘。半響,齊盛的聲音才傳了出來,失魂的聲音中卻有着說不出的狠戾:“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傳令下去,出動所有玄部和青部的人,搜遍明月崖和鹿鶴城,勢必将平安找出來。另外,派橙部的幫衆盯牢文素,查出幕後之人。”雲遙擦了眼淚,冷聲吩咐下去。屋子陷入了另一輪沉默中。
齊子漁從尚書閣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氣壓低到極點,仿佛随時都能悶死人。
“爹?出什麽事情了麽?”溫潤的聲線稍稍沖淡了屋中的緊張,齊盛擡起頭,卻沒有立刻回答自家兒子,而是看了看銀輝,“既然平安希望你保護皇甫佑,你便暫且先保證他的安全。其他的......聽從天意吧。”
轉而齊盛才看向自己的兒子:“你娘呢?”
“三公主之前約了娘去城南安國寺上香,大概還未回來。”
齊盛看了看自己這個分離多年的兒子,心中喟嘆,平安在家中的那段日子裏,子漁經常一出去便是一整天,聽說之前兩人的關系很要好,看他提及三公主時冷淡的模樣,怕是所愛非人。平安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他吧,如今他便是想見也未必再能見到了。
之後的幾天,雲遙幹脆搬回了祈安居方便等待消息和調度人手,祈安居雖然只有幾個人心中緊張,但是這種一觸即發的氣氛彌漫在整個祈安居,連晏娘和子漁以及一些下人這樣不知情的人也意識到,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明月崖下只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四周極為狹窄光滑,都是峭壁,連玄部那些善于攀爬的高手也要借助工具才能夠爬上來,周圍沒有其他出口。”
“崖底深潭打撈不到任何東西,峭壁光滑但有很多微縫,瀑布水流是從縫中流到別處的。”
“在旁邊的樹枝上發現帷帽和一個小的油紙包。”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齊盛和雲遙等人的呼吸都似乎停滞了,會是平安的東西麽?那帷帽是平安的沒錯,竟真的是她掉了下去......齊盛小心翼翼打開油紙包,裏面的宣紙微微受了潮氣,墨跡有些暈開了,但還是能辨出......
“這畫的像是懸在靜王府的太子和太子妃的畫像......這個是?是太子和太子妃的筆跡!”林逸軒一眼便認出了這兩樣東西。
齊盛手一抖:“她知道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所指為何,也都微微煞白了臉。這樣說來,平安離開前近乎自虐的行為都有了解釋。
“即使知道了皇甫佑的父親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也要讓身邊最信任的高手保護他嗎?”雲遙想到了那個妖豔得過分的少年。
雖然洛銀輝奉命悄然跟随在皇甫佑左右,但該得到的消息一條不少,當知道平安的東西在崖下被發現,衆人卻找不到她的蹤影時,心中隐藏了一絲僥幸與期望。俗話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找不到平安的屍體,說不定意味着她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但是令洛銀輝奇怪的是自己正在保護的這個小皇子。
“真是奇怪,這兩天總感覺心裏很不安。說不定是因為逸軒哥哥他們走了一時不習慣。”是因為有什麽預感嗎?還是真的只是因為不習慣?皇甫佑敲了敲腦袋,口中喃喃。洛銀輝估量着這個比平安大了兩歲的聰慧少年,是心靈感應嗎?
留在河北的五個苗疆少年,除了始作俑者之外的四只自然是日夜擔驚受怕。
“平安不會就這樣離開我們的,是不是?”麻月兩只眼睛都腫了,這幾天性子軟一點的她不知道哭了多久。
“平安一定可以堅強的活下來。”龍玦堅定地說。
正在這時,另一個消息傳了過來。
“文素自殺了?!”
“好像他留了一封信,已經被送去京城了。”
“也不知道寫了什麽。”
明月崖的動靜自然不小,之前的事情不少人也看到了,的确是文素親手将平安推到懸崖下去的。鹿鶴城向來少有雞鳴狗盜之徒,更不用說這樣當着人面謀殺的。城主想要立案調查,事主卻不希望朝廷參與此事。文素在別人找上他詢問之前便關了店閉了宅,過了幾天在花自醉的墓邊死去了,只留下一份遺囑希望能和花自醉葬在一處。
送往京城的信直接到了祈安居中,齊盛看着裏面的內容,有些頭疼起來。文素頗為秀氣的筆跡在上面寫道:“是我将洛清兒推下懸崖,萬事由我來贖罪。不管是誰取得了這封信,請代為照顧妻弟花自棄。”到底是因為什麽也沒有提及,為什麽這樣簡單就推了平安下去也沒有說,幕後的黑手根本無從查起。還有這花自棄,差人找時卻發現已經不知所蹤,也不知去了何處。
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一切線索都中斷了,唯一算得上好的結果就是還可以期待平安還活在這個世上的某一個角落。玄部的衆人依舊奉命在人群中尋找着那個失蹤的少女,而大部分人的視線轉向了即将到來的祭天。會一帆風順嗎?還是會發生什麽變故?
罕有人跡的彎草古道,卻是河北通往極北的最平坦的路了。一般行路人都不會選擇這一條路,因為它繞過了整個京城和河北道,路程要比直達的遠上一倍。此時正值下午太陽西斜的時間,秋日的風景在金色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溫暖。這條路上現在卻有一個最破落的馬車,只有一匹馬,一個長板和兩個輪子。馬車前頭坐了一個人,刀削似的面部輪廓,深邃堅定的眼神,還有蘊藏在簡單布衣下堅實的肌肉中的力量,無一不顯示着這是一個武林高手。他的懷裏抱着一個用布裹好的長條狀物體,寶貝的樣子與他的形象實在不符。
馬車上還躺着一個人,這個人已經這樣一動不動地躺了五天,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車頭的高手看了這人一會兒,目光悠悠地轉向車後,眼中露出一絲不耐,轉而又顯出幾分興味。口中呼着:“籲~”這輛除了一天三餐和晚上休息以外都不曾停過的馬車停在了路邊上。過了半響,後面的古道上出現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那人看起來極為狼狽,但還是一直在往前趕。看到停下的車時,青年眼中出現一絲訝異,但很快加快了步伐,追了上來。
“大個子,你要把清兒姑娘帶到什麽地方去?”青年氣喘籲籲,臉上雖然滿是灰塵,有些疲憊,卻掩不住媚人的風采。此人正是“采盡天下千紅紫,不沾點滴草葉青”的采花賊,花自棄是也。而躺在車上,草草裹了一個棉被的是一個臉色灰白的少女,正是掉下懸崖,生死未蔔的齊平安。
說來也巧,那天平安中了迷香跌落懸崖之時,正巧被習慣在瀑布下練功的男子所救,只是因為入水太猛,傷及肺腑,始終昏迷不醒。男子無從得知其身份,又趕着離開,便幹脆弄了簡單的馬車将她一并帶了走。花自棄是湊巧看見‘清兒姑娘’被一個孔武男子帶走,一時興起便幹脆一路跟了上來,哪裏知道其他的事情。
“清兒為什麽還是不醒呢?”見男子沒說什麽,花自棄幹脆一屁股坐上了馬車,看着蒼白的少女問。
回答他的自然是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