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安突然提出要到靜王府住一段時間,讓家中衆人都很是意外。
“為何會突然想要住去那裏?家中豈非更自在?”齊盛說。
“是啊,靜王府中只有兩個男子,你去了應該不太方便吧。”這是符離。
“是不是因為我和娘在此處,你覺得不舒服?”晏秋寒淡淡一句,衆人立時表情各異。齊盛小心翼翼的問:“是覺得不習慣嗎?”
“你們不要多想了,只是我想找個地方閉關讀書罷了。”平安笑着說,“再說了,我話還沒說完啊,我要帶雲遙姐姐一同去的。對了,姐姐,你和逸軒哥哥的親事什麽時候辦呀?”
這話題一轉,竟是到了這樣一個讓雲遙老臉通紅的話題上來。雲遙結結巴巴:“平...平安,你...你說什麽呀?什什麽親...親事?”
“我和佑都是知道的,每次你都會跟着我去靜王府,還和逸軒哥哥偷偷約出去見面。再說了,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因為要照顧我而與逸軒哥哥分離,如今再見面,何不早早辦了婚事?而且,這樣的話,以後我到靜王府小住也會方便很多嘛。”
“你是.....你是如何......”雲遙已經連話都不太會說了,倒是齊盛眼中也閃起了亮光:“平安說的倒不無道理,雲遙,改日便以祈安居的名義去問問他,你便等着出嫁吧。”此時不嫁更待何時?既然平安提出了,雲遙,你就乖乖嫁了吧。
于是,在齊家和清門衆人的努力下,兩人的關系一下子明朗了起來,婚事置辦得熱熱鬧鬧,納吉納征都是以相當高的規格進行,一時間羨煞了京城的姑娘小夥子們。姑娘們羨慕的是這一車一車的彩禮,小夥子們則是想不通為何那麽漂亮的一個姑娘會看上那個毀了容的小管家。對外的故事是因着林逸軒時時到祈安居送書,久而久之,兩人便發展出了情緣來。
拜堂成親的禮堂設在靜王府,這裏畢竟曾經是太子府,以前沒有叛亂的時候,太子夫婦便提到過在太子府舉行拜堂的儀式,如今雖然遲了些,倒也實現了。兩個人都早已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态,這高堂卻不知該由誰來做。最後推來推去,卻突見平安抱了兩個無字靈位來:“不用再争了,家中大事一向祭了這兩位才做決定,便由他們做高堂吧。”
于是,兩個靈位靜靜分立于兩個高高的太師椅上。不知情的覺得很是好奇又詭異,知情者的心中卻是澎湃無比。平安此舉應該只是誤打誤撞,齊盛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心中又是高興又是追憶。如今,雲遙和逸軒也在太子和太子妃的注視下成了親,自己也重新和栖霞冰釋前嫌,得以團圓,就這樣将一切隐瞞下去,讓平安能真正的安心生活一輩子。
此時的平安站在微有些背光的地方,輕輕展開手中巴掌大的一張紙,如果林逸軒和皇甫佑看見,必定會大吃一驚,紙上竟精細地畫了兩個人,俨然就是靜王府那幅畫像的縮小版,但依舊細致逼真,與原圖相差無幾,甚至如果讓見過那兩人的人來看,反是平安描摹的畫更類似真正的太子和太子妃。這是平安辛苦了十多天的結果,找人學會了這種畫法,再将深深刻進記憶裏的形象細細勾勒描摹,撕去了幾十張類似的畫,才最終畫出了這樣讓平安覺得舒服的畫。或許是天生存在于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聯系,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平安也只能看看畫,聽聽故事,才能想象最想見到的人是什麽模樣。
大婚過後,雲遙便住進了靜王府中,住進了熟悉的府宅,雲遙有時會覺得,這八年如同夢一般,或許自己一覺醒來,還是八年前。新婚之夜,雲遙和逸軒都沒有睡着,兩個人這樣靜靜躺着回想當年的點點滴滴,卻感覺到無比的安心。
平安第二天便住進了靜王府,就住在了離書房最近的一間房裏。
雲遙頗有些擔心,三年前,為了找出治療冷情山莊莊主冷無情怪病的方法,平安曾經閉過一次關,雖然僅僅在書房中五天,吃飯睡覺都還正常,但是她走出書房的時候已經瘦了一大圈,臉色也不如平時好。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着急看書,也不知道又要閉多久。
自從平安關門看書的那一刻起,除了取每天固定的時間放在門口的飯菜和半夜到書房取新書外,書房的門一下也沒有開過。苗疆的幾個孩子來見,也被雲遙勸走了。但是這一次,平安閉門讀書的時間真的太長了。皇甫佑很想見一見平安,可是他也了解平安的個性,便忍耐着自己想見她的心,可是這一忍便是一個月,書房的書每天都在新的位置出現不短的缺口,到了五月底,那缺口已經移到了中間的書架上。皇甫佑每天都會記下平安看的書,加上之前看過的,業已逾千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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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只是突然很想知道有關爹娘的一切,府中的書本上都有清玄的評注和勘正,偶爾也會出現幾行秀氣的字體,那或許就是娘親的筆跡。有的書上留下的不是針對內容的,而是兩個人的甜蜜調侃。于是平安漸漸知道,娘偶爾會在爹要看的書上提前寫下想要說的話,然後爹會用溫和的筆觸寫下回應。
但是就在五月的最後一天,平安手中的這本《引魂香》的最後一頁,分明寫了兩句話。
“清玄,從今天開始,我要吃兩人份的飯菜了。”
“你要增肥,還.......”
還字的後面是濃濃的墨點,若不是激動萬分,爹爹那樣一個愛書的人如何會污了書?平安自從得知真相以來,心中每每在想,當年娘為什麽不和自己一起逃走,是不喜歡自己嗎?看了這些甜蜜的對話,漸漸又覺得兩個人如此相愛,肯定會跟了對方死去。現下看到了這話,才真切感知到自己曾經存在于他們的世界中,承擔了他們的這世界上最美好的疼愛。
平安将這一頁紙細細地裁了下來,将之與那幅小像放在一處珍而重之的收了。突然間被暖意填滿的心使得平安整個人都松懈下來,這一個月徹日看書的疲憊也一下子湧過來,她只覺眼前一暗,便軟軟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雲遙送了午飯便離開了,也不知道裏面的狀況。下午皇甫佑悄悄轉悠到這邊的時候,卻看見了放在門外的午飯還沒有取走。
輕輕叩響平安房間的門,卻久久沒有回應,加大了力氣,裏面仍是寂靜得可怕。
“平安?平安你在裏面嗎?”皇甫佑急了,幹脆一下子推開了門,卻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平安。
“平安你怎麽了!平安!”他吓壞了,若是自己會一點醫術,好歹還能知道平安有無大礙。
将平安從冰涼的地上抱起來,皇甫佑被懷中小人兒過輕的重量和過熱的體溫吓到了。将平安抱到前院,皇甫佑大喊一聲:“逸軒,雲遙姐!”
兩人很快從裏面跑出來:“發生什麽.....吓....平安這是怎麽了?!”
“她倒在屋裏,現在燒的很嚴重。”皇甫佑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雲遙好歹還保留了理智:“先帶平安回祈安居,她應該是累壞了才會這樣。逸軒,你去準備一下馬車,佑兒你去倒些冷水,取幹淨的毛巾來。”
一個月未曾見到平安,她整個人已經瘦脫了形。原本就生了疤痕的臉更顯得嶙峋,卻有着因高熱而顯出的紅暈,眼下也有發青的眼圈。雲遙心疼的看着平安,她知道這場病來勢洶洶,且因着平安獨特的抗藥體質而無藥可用,唯有帶回祈安居,讓太醫試試針灸之類的方法才能稍稍緩解,其他的,便要看平安自己的恢複了。
馬車飛快的駛向城郊,一路上用來降溫的毛巾甚至将盆中的冷水都溫熱了,平安微微冒着冷汗,表情卻顯得很平靜,甚至有着喜悅的安寧。雲遙注意到一直注視着平安的皇甫佑雖然仍然着急,表情卻漸漸柔和了許多。這個孩子的确是極好的,相處了這一個多月,雲遙越發覺得皇甫佑不論是才識還是個性都是遠在其他幾位皇子之上的,所以,如果淩帝決定廢太子,選擇一個皇子作為過渡的話,佑兒會是最好的人選。可是,這個孩子又是極不适合宮廷的,他和平安一樣,都适合在江湖中自由的生活......未來會發展成什麽模樣,誰也無法預知,只但願,佑兒能夠幫到平安,保護好她。
雲遙早就傳音讓齊盛回府,平安的馬車一到門口,便能看見門外站了一大幫子的家人。他們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知道齊盛匆忙的從醫館趕了回來,說平安說不定要回來了,大家都想見見久別的平安,便都幹脆站到了門口等着。但衆人卻沒聽到平安往常回家時甜甜的那聲“我回來了”,只看到林逸軒懷中那個昏迷不醒的瘦弱少女。人群安靜下來,詢問的眼神紛紛射向雲遙。
“平安病了。”雲遙一句話答出了衆人最想知道的問題,便匆匆的帶着逸軒進去找平安的房間。平安的屋子每天都會有人打掃一遍,倒也不用再臨時打掃。将平安安頓好,苗寨幾人和晏家的母子都沒見有人來診治或用藥,不禁感到奇怪。
“爹,平安病了,您怎麽不給她治?”
“平安的病藥石無用......”見到衆人的臉色随着這句話一下子變得蒼白,齊盛才想起解釋,“平安百毒不侵,所以不能用藥物來減緩病情,如今針灸也只能稍盡人事,還是要看平安自己的恢複。”
到黃昏明月初升,平安才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雖然還是燒着,但好歹比昏迷好些。齊盛剛剛給她施了針,滕清便被雲遙拉了進來:“老爺,滕清說或許他有辦法治好平安。”
“我...我沒有在別處試過,也不知好不好用。平安你醒了?”
平安看見滕清,點點頭:“我信你,你且說來聽。”
苗寨有一種蠱蟲叫做冥吸,專門吸寒吸熱,需要人用內力将之逼入血液,使之在血脈中游走一圈。但是這種方法有一個極重要的前提,便是先能解了這冥吸自身的劇毒。
“......我聽說平安百毒不侵,所以想可不可以試一試。”
“讓灰灰來試一試吧。”平安給了滕清一個鼓勵的微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那冥吸蟲細如發絲,周身是淺綠的顏色,待銀輝準備好,滕清便輕輕用鑷子将之夾到了平安的手腕血脈之上。內力一運,那蟲兒便嗖的鑽進了平安的血管中。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一只黑黑的大肚蟲從平安的另一只手邊蹦出來,銀輝速點了平安的穴道止血,滕清則将那只大肚蟲夾了起來:“原來冥吸吸完熱毒以後會變成這幅模樣啊。”将之放回原來的盒子,再看平安時,平安已經安靜的睡着了,臉色倒是好了很多,燒也退了,想必很快就會好了。衆人稍稍放下心,只留了雲遙和齊盛在裏面照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平安已無礙了,明日就會醒來,你們也各自回去歇着吧。”
晏栖霞看着自己的兒子一步三回頭,擔心的看着平安的屋子的樣子,便知道這孩子心中是極喜歡平安的,只可惜了命運無奈。
平安這一場病來得匆匆,因着滕清倒不似想象中那般難以恢複,因此第二天平安醒來燒也退了,人也精神多了,滕清在家中倒受到了更大的禮遇。對于這一家子把平安當命根子的人來說,他救了平安就相當于救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