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晚,平安默認了自己的“神醫”身份,滕清立刻激動得雙眼放光,纏着平安讨論各種醫術秘計。不過,出乎平安意料的是,符離和符寂兩個人竟然想要放棄大舉,打算追随平安左右。
“這是為何?你們千裏迢迢來到京城,不就是為了參加大舉獲取功名麽?怎麽突然間就要放棄?”
“齊小姐,符離符寂實在仰慕小姐才華,若是能跟着小姐學習,定會勝過考取功名。”
“若是你們的才華出衆,何愁找不到良師益友?這京城中才華橫溢之人比比皆是,平安年紀尚小,自己還要拜師學藝,跟着我豈不是埋沒了你們的才識?”
這邊正勸着符離符寂,門外龍玦和麻月也跑了進來,一個大禮行過,齊聲道:“齊小姐,請讓我們留在這裏學習武藝。”這又是怎麽了?
平安詫異的望向跟着進來的洛銀輝,不用問,龍玦便道:“小女子想要拜洛銀輝師父為師,勤學武藝。但師父說要得到小姐首肯。”
平安真的無語了,這幾個苗疆少年怎麽這般沖動,雲遙卻笑着說:“平安,你若是想讓他們留下便答應了他們吧,畢竟真的參加大舉之後,他們都得入朝為官或者派放外省。”
雲遙姐姐的确一直讓自己尋找真正的人才作為自己的心腹和将來做事的助手,如今這幾個少年身家清白,又熱血坦誠,的确是值得交的朋友。想到此處,平安便點了點頭:“你們想留便留下來吧,也不要叫我什麽小姐,叫我平安便好,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我的同齡人也不算多,你們便住在祈安居,以後大家親如一家。”
就這樣,來自苗寨的幾個少年放棄了來之不易的大舉的機會,成為了祈安居的長住客,也成為了多年後名動天下的四十奇兵的領頭羊——苗疆五士。
晏秋寒、皇甫偵這一些年齡相仿的都忙碌的進行着大舉,首先是海舉,即到了京城的學生們參加,選出其中的三百人,一般這三百個人就能夠得到相應的官職了,而三日後這三百人會分為文舉和武舉和雜藝三部分,每部分再選出三十個人,留在京城為官或授予更高的官職,最後一場是殿試,每個項目選出三個人,文舉武舉的勝出者都可以成為朝廷大員或軍中高職者,雜藝選出的醫者、工匠、樂師等,都會進入宮中成為禦用官。
想到晏秋寒,平安的心裏又是微微一痛,自己上次的反應還是過激了吧,他不過和常人一樣罷了,是因為自己對他的期待太高了才會這樣失望的吧。上次他說的那些話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至于是什麽讓他前後态度的轉變如此巨大,這是自己想弄明白的問題。平安決定等大舉一結束,一定要找晏秋寒問個清楚。
時間很快過去,京城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因為,殿試開始了。平安在三百選三十的時候便已經獲得批準設立了賭局,而且獲得了壟斷特權,僅此一家,絕無分店。猜單場贏家、連贏三場五場、狀元、榜眼、探花、甚至前三十強都給設了項目,還有賭幾招結束的,反正只要能用來賺錢的都被想到了,除了淩帝勒索掉的三成,其他七成全部進了平安的腰包。殿試這麽熱鬧的場合,當然也要比賽看着,小錢賺着咯。
将賭攤扔給清門幫衆,平安自己帶了苗疆的五個人一起占個好位置看,銀輝則乘機教龍玦和麻月參試人使的武功招式。
銀輝的目光瞟向場中一個帶着鬥笠看不清臉的男人道:“這是極北道冰極刀的傳人,冰極刀一向一脈單傳,但卻是極北各門派都不敢得罪的,因為那刀法實在太狠戾,刀出鞘必見血,極北幾乎無人可敵。沒想到竟也來參加朝廷的大舉。”
“這是秦南道樵人幫的看家本事,震山斧,其用力巧妙而下手狠準,也是不錯的,可惜不夠輕靈,對上對方河北道靈峰派的逍遙劍法,則有些施展不開手腳。逍遙劍法勝在輕靈,使用者必須有極高的輕功和眼力,才能夠發揮出劍法最大的威力。但是這劍法未免流于輕浮,花招太多,殺招卻不夠簡潔。因此,這場比試勝者會是樵人幫的樵無用。”銀輝淡淡的評價讓旁邊站着的一群人臉上色彩缤紛起來,任誰看都是靈峰派的人占了上風,這人怎麽說是那傻大個兒贏?十幾招一過,那靈峰派的果真內力不濟,速度慢了下來,被那樵無用得了空子,一斧直要砍斷了那人脖子,卻是收不及。正當衆人以為那人必死無疑時,“叮”的一聲,樵無用只覺自己的手一麻,斧子已脫了手飛落到了旁邊,那靈峰派人白撿了一條命,連聲高喊多謝大俠救命。
龍玦看着自家師父,眼中幾乎要開出桃花來,剛剛那一瞬間,銀輝師父倏地将手中握着準備下注的銀錢射了出去,便輕而易舉将那大漢的斧子給打了下來,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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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江湖人士和參賽者都用視線在人群中搜索着,畢竟有這般內功的人,必定是高手,只不知是何許人,會不會和自己對打。只有三道目光準确的定在了銀輝的周圍,他們看見了那銀錢的來向,知道這個人隐藏在人滿為患的賭局邊,卻不知到底是哪一個。銀輝習慣了掩藏氣息,此時連在他身邊的人都會無視這個人,更何況相隔那麽遠。那三人也就暫時将目光轉回了比賽場上。
龍玦和麻月看着這些人比試,心中自然也是蠢蠢欲動,畢竟她們雖然在寨中數一數二,卻未曾與更多的人交過手,也沒有對陣過更多不一樣的招式,習武之人最喜歡與人切磋,此時看着別人打得熱火朝天,心中又怎會不羨慕。銀輝看着她們,心中自是明白,也不說破,只是減緩了解說的速度。龍玦和麻月見師父停了說話,神色才稍稍收斂,但眼中的向往還是藏不住的。銀輝雖然有很多手下,卻是頭一回收女孩子做直屬弟子,這兩個孩子又甚是有趣,他倒也頗為中意,這時候便緩和了聲音:“你們以後會有機會親自破解這些武功的。”
“是,師父。徒兒知道了。”
平安突然輕輕驚呼一聲,符離符寂立刻緊張的說:“怎麽了,怎麽了,劍氣傷到你了麽?”
“胡思亂想什麽呢?”平安好笑的說,“只是見到認識的人,沒想到四殿下也進了前三十。”
“四殿下從小在将軍府習武,所學的是征伐之術,這武功是淮南王所創,在八年前臨玥之戰時大發異彩。”銀輝解釋道,眼中卻有着淡淡的傷痛。
平安只道是這武功奪了很多人的性命使得銀輝心有感慨,卻不知道真相卻是淮南王用這武功使得清玄太子分心,被人從背後偷襲致死。
雖然皇甫偵所學的武功頗為厲害,但畢竟年紀尚小,沒能夠成為前三人中的一個。只得了第七名。
“奉淩帝令,欽點極北冰無絕為武狀......”大家都已經準備好鮮花和掌聲,那冰無絕突然揚聲道:“請陛下收回成命,在下到此只為獲取本派繼承之權,無意于狀元之位,請收回成命。”
平安驚訝地看着那個人,他一直帶着竹編的帽子,也一直沒把臉露出來,竟然有膽量拒絕武狀元的頭銜。
但是淩帝似乎知道什麽一般,并沒有太過追究,直接将第二的人提了上來做狀元。
第二的來自海南道的一個漁夫,聽說每日在浪濤中搏擊,練得好內力和臂力,一手魚叉也使得如同身體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這人極為樸實,适合在軍中待着。
如此一來,原本的探花也成了榜眼,這人是江北的,自稱無門無派,只是到處尋訪學些功夫,銀輝自然是知情者,因為這許紫夜便是與自己同屬清門十三使的紫衣使洛紫夜,是清門準備安插到朝廷中的暗子。紫部的人基本上都占據了萬臨王朝的各種挺重要卻又不起眼的位置,為将來做足準備。銀輝自己的青部則是培養影衛的,照顧着核心人物的安全。
另外一個走了狗屎運的是河北道的一個十七歲男孩高仁,據說是吳廊人,師從白眉老人步長夜。平安聽到這名字便覺得很是好笑,但一想到他也是吳廊人就想起了晏秋寒。下午便要進行文舉殿試,也不知他能不能成為狀元。
文試頗為安靜,不允許一般百姓圍觀,平安也不想到裏面去,萬一他不想見到自己,自己進去了讓他發揮失常就不好了,還是乖乖在外面等着吧。仲春的天氣不是太好,早晨晴了一上午,這時天已經陰沉了下來,眼看着竟是要下雨了。
一陣咳嗽聲傳來,引起了平安的注意,聽着聲音似是從肺中傳出,若不及時治療便會轉成肺痨。平安循聲過去,見一個四十多歲樣子的婦人扶着廊柱咳得厲害,周圍人都怕是肺痨傳染,紛紛避在一旁。走到那婦人身邊,平安放柔了語氣:“嬸嬸,你這咳嗽有多久了?”
那婦人擡起頭來,卻依稀可見是個美人,年齡倒也沒有那麽大的樣子。看見平安一個小姑娘,她搖搖手笑了笑:“不礙事的,老毛病了,到了陰雨天便會犯,天晴了便好了。”
“嬸嬸,有病症一定要及時根治。您的孩子是在裏邊考試嗎?”
“是啊。”夫人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我的寒兒雖然生父早死,卻是個懂事的孩子。”
“那您更要治好身子,這裏邊兒考試的都已經是欽點的官員了,若是您的孩子考得好,以後有您的福享哪,您千萬要保重身體,才能讓您的兒子放心為官,不是嗎?”平安拉着婦人的手,談說間已經診斷完畢,“您這病雖然難治些,卻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拖得越久反而越難根治。這樣吧,今日咱們遇上也是有緣,我給您開張藥方,您照着抓藥煎服,不出一個月便得好了大半,再一個月就不會再複發了。我也有認識的人在裏邊考試,今日不收您的錢,也算讨個彩頭。”
婦人的臉上有些懷疑的神色,平安也沒多加解釋,只是向門口刀筆吏要了紙筆,刷刷的便開了一副方子,吹幹了以後,從懷中取出一方小印信,在紙的末端印下了自己的名字。
平安将紙遞給了婦人:“你拿着這張藥方到京城任何一家藥店醫館,他們都不會收你的藥錢的。”
“小姑娘,你是?”
“我叫齊平安,您只要知道照我說的絕不會錯就好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小女孩的話絲毫不讓人覺得她說的是稚語童言,婦人珍重地将藥方收進懷裏,點頭應下。
見婦人這時止不住咳,平安的小手在她周身幾個穴道上輕撫了幾下,婦人只覺得那幾處微微一酸,心肺卻是順暢了很多,咳嗽的欲望也立刻不是那麽強了。驚奇地看着平安,婦人的臉上浮現感激之情:“小姑娘你這一手醫術好生厲害。”轉而婦人的臉上又浮現出些許傷感,“夫君生前也是醫術很高的大夫,竟走的那麽早。”
“逝者已去,您還有一個很聰明的兒子不是嗎?心中郁結去除,身體才能真正的好起來。”
兩人交談了許久,平安得知她姓晏,今年不過三十三歲,十七歲嫁人,但是沒過幾年,丈夫便死在了亂軍之中。
正想問她是哪裏的人,學宮的大門被打開了,大太監捧了聖旨,高聲念道:“奉淩帝令,欽點探花江北陳子墨,榜眼淮南闵學智,狀元河北吳廊晏秋寒。淩帝愛才惜才,特将三公主許配給狀元郎晏秋寒,定下婚契,三年後正式舉辦慶典。”
衆人都很是羨慕,議論紛紛,平安卻有些懵了,晏大哥要成親?要當驸馬爺?為什麽自己之前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寒兒當了狀元,怎麽又當了驸馬了?”平安攙扶着的晏大娘表情怪異,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掙開了平安的手便往那門口走去。
自己順手幫的竟是晏大哥的娘親?這個認知帶來的一系列信息讓平安對晏秋寒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他的父親早亡,母親多病.......這是他願意娶公主的原因嗎?還是因為喜歡公主?應該是後者吧,晏大哥不是愛慕虛榮的人,他喜歡公主,為什麽自己一點都不知道,難道是因為心中已經有了公主才對自己說那樣的話嗎?也對,公主身份高貴,又長的好看,以前也一定是相互熟知的,自己才認識他幾天啊,就覺得他應該什麽都告訴自己,未免也太自大了。
很快話題的中心人物走出了學宮,一下子和他的娘緊緊抱在一起。然後晏大娘指着平安的方向說了些什麽,晏秋寒的目光順着他娘親的手指看過來,和平安遙遙相對。他見是平安,神色冷了下來,漠然的收回目光,像是不認識自己一般。雖然他陪着晏大娘一起走到了平安面前,語氣也謙和有禮,客套萬分,但是:“多謝姑娘好心相助,在下在此謝過。娘,我們走吧。”
他當自己是陌生人......平安莫名的覺得好難受,心裏有些空空的,可能是因為付出了心意卻比不上初見時的知心,眼睛有些澀澀的,卻流不出眼淚。見他和那婦人離開了,平安也轉身準備回去,只是腳步莫名的沉重,想要問的話,似乎也沒有必要再問了,不管是什麽原因......但這一切都被貼身保護着平安的洛銀輝看在眼中,若不是他只是個影子,恨不得将那臭小子打上一頓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