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那之後,皇甫佑和齊平安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這個消息很快被雙方的監護人,即林逸軒和齊家人得知。齊盛聽說過一些與五殿下有關的傳聞,對這個纨绔的皇家人并無太多好感,但是平安不會與一般人太過親近,能夠被平安時常提及,并且所說的都是褒美之詞,實在是反常。齊盛傳書讓林逸軒過府一趟,他便抽了個皇甫佑不在的時間出了門。
“逸軒,你與那皇甫佑親近些,可知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太醫是擔心公主的安危麽?”林逸軒本就是聰明人,亦是清玄太子認定的宰相之才,這些道理他自然一點便知道原委。
“是啊,平安最近與他走得近,還每每在我們面前稱贊他,外面傳聞或許不盡詳實,但畢竟無風不起浪。”
逸軒笑了,太醫真的把平安當成自己的寶貝女兒在養:“太醫放心,這個孩子不但不像傳言中那般纨绔無知,相反,他是個很堅強的孩子,而且其才智也極為不俗,若非母親早亡,在宮中無人教導,他的才智會不遜色于公主。這個五殿下個性溫良,卻也不是庸碌之輩,但因在宮中的經歷,內心有些許自卑。”逸軒的眼中現出微微光芒,“公主勢單力薄,老臣們又死傷殆盡,我的想法是,抛棄由公主複國的途徑,改為扶植一個推翻皇甫淩的明君。太子在世時曾說治國是為了百姓安康,誰來做這個皇帝都不甚重要。”
“你的意思是,由我們來培養扶持皇甫佑,來讓公主處于一個安全的環境中?”齊盛低聲道,“這倒也不失一個好辦法,只不過這樣的話,這個天下永遠不會再有姓洛的時候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這樣,平安和皇甫佑的友誼得到了高級層面的允許,林逸軒還推薦了皇甫佑去雲子舒那裏學習,這樣平安很多時候都是與皇甫佑一同上課,放了課再同去靜王府看書。但因為皇甫佑仍要保持在外纨绔,歸府端莊的狀态,這樣的行事都很是隐秘。随着時間的推進,兩個人對對方的智慧和品行都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也更加感到知音難求。
另外,還有一個人對皇甫佑來居象館學習的事感到極為興奮,那就是咱們的雲葭雲小姐。自打皇甫佑成了自家爹爹的入室弟子,自己便可以日日見到他了,只是,他似乎和平安很親的樣子,經常與她機鋒互對,又時不時開心地大笑。如果自己也能夠和他這樣毫無顧忌的談天說地該多好,可是自己雖然善舞卻讀書不多,爹爹對自己要求又不嚴格,如今聽着他們的談話簡直如聽天書一般。
“葭兒,你的茶倒出來了。”爹爹不悅的聲音響在耳邊,雲葭這才回過神來,自己方才為佑殿下倒茶,竟失了神。茶水漫出杯沿,沾濕了皇甫佑的白袍,淺紅的茶色顯得格外顯眼。
“對....對不起,我幫您擦......”雲葭一時手足無措,拎着袖子便招呼上了皇甫佑的袍子。
“算了,雲姑娘,我回去再洗洗。”
“佑,這茶色可洗不掉,這是海西道上的藏紅茶,淮南的染坊會批量的買進制成染料,一碰上絲綢,便怎麽也不會落色了。”平安笑道。
雲葭這下臉色更加難看起來:“這白袍子沾了雜色,倒不好了.....”
“葭葭,你莫擔心,佑,你且将這袍子用手托好。”平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順手拿過一只幹淨毛筆,就着桌上積下的茶,在皇甫佑的袍子上勾畫了起來。雲子舒的眼中浮現一絲贊賞,皇甫佑看着近在咫尺埋頭塗鴉的平安,嘴角也揚起了淡淡的微笑。
不一會兒,一幅清淡雅致的山櫻圖出現在皇甫佑的袍角,順着中縫有一條柔枝蜿蜒而上,與白袍的光影融為一體,倒似是原本就有的風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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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果然好方法。只是一般的飾紋都是以絲線繡上去,如今直接用畫上去的倒別有一番風味。”某佑看着自己衣服上平安的作品,心中別提多高興了,可想而知,這件衣服不是天天穿就是要放在床頭好好珍藏了。
雲葭也不得不佩服平安的才智,這袍子一改,竟絲毫不再顯得普通:“平安,若是這衣服被京城的公子小姐們看到,那些會畫畫兒的文人們要賺得好些銀兩,繡坊的姐姐們又要少了不少工做。”
雖然不知道事實是否真如雲葭所說的那般,但是這樣的衣服的确很快在京城流行起來,除卻藏紅,還有人不斷開發其他的顏色,如綠茶色,桑葚色......
日子很快地過去,平安每過半個月都會去一次宮裏,倒不是為了借書,而是去探望藺妃。這次進藺月殿的時候,藺妃和晴妃正在處理後宮的事情,見到平安進來便吩咐侍女先好生招待着,自己又埋首一堆賬務中。
看來這後宮的大權都已經交到了藺娘的手中,那皇後呢?
平安正想着,外面跌跌撞撞沖進一個人來:“娘娘,皇後娘娘薨了!”
“什麽!”藺媛倏地站起,和晴妃對視一眼,一起往皇後的寝宮走去。平安也跟着過去,心中暗自嘆息,這下,這後宮要變天了。
皇後薨逝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太子府,也傳到了淩帝和衆臣的耳中。淩帝卻沒有對這個消息表示太多的震驚,皇後的死在意料之中,可以說早在将她打了板子的那一刻,淩帝就已經斬除了所有的不定因素,皇後的娘家親戚早已漸漸降職削減實力,皇後無德的消息也已幾乎人人得知。雖然淩帝很想趁勢讓藺妃坐上後位,但是這無疑會讓愛妃成為衆矢之的,但是他要讓衆人清楚,以後即使後位虛懸,除卻藺妃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以做皇後。
很快地,一條條指令頒布下去,該安撫的安撫,該提拔的提拔。
“皇後薨逝,天地同悲,但後宮不可無主,朕宣布,從今往後,不再立後,封藺妃為藺貴妃,晴妃為淑妃,共掌後宮事宜。”
所有平安漏掉的信息都在這個敏感的時間裏浮出水面,原來淩帝已經控制住了韓家的勢力,芙貴妃已經不再是貴妃,而是入住冷宮了。那太子與皇甫偵呢?自己的母妃在宮中死的死、失寵的失寵,他們會怎麽樣?
宮中忙起來,平安便提前離開了,路過靜王府時正遇上皇甫佑。
“平安,皇後薨了,要所有皇子進宮憑吊,我先走了。”
“嗯。”
雖然不知道皇後的死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兒子,害他的太子之位不保。但就以淩帝對皇後娘家人的做法來看,這太子之位,他也未必坐得穩,畢竟少了很多支持的人。按照平安的預測,這皇位,淩帝的想法應該是傳給自己最愛的兒子,也就是修兒。可是,平安卻覺得,論才智謀略、心地和年齡,都是皇甫佑最為适合。至于修兒,終究還是小了一點,也不知能夠長成什麽模樣。
再過一個月,京城大舉就要開始了,現在各地的學子都已經在自己的家鄉進行選拔,勝者會陸陸續續來到京城,那些皇子們也要挑選其中看中的人,作為自己以後管理國家或者省道的儲備人才了。不同的地位選擇的人自然是不同的,太子選的就要是今後的宰相之才。
果不其然,皇後逝後不過十天,淩帝就頒布了诏令,由皇甫僖代理太子之位,也就是說,這只是權宜之計,等過些日子,這太子的位置必定要拱手讓給別人。畢竟廢太子之事事關重大,斷不能在皇後剛死便廢了太子。
宮中之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後宮的變化也帶動了朝廷中勢力對比的變化,皇後和芙貴妃的娘家勢力已漸漸被削減,晴妃出身書香世家,也不是好名好勢的人家,藺妃來自白蝶門,大權也已交給了平安,與朝廷一直沒什麽關系,這樣一來淩帝倒沒有外戚當權的問題了。宮中衆大臣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太子之位應當何人擔當的問題上,形成了幾大派別,其中主保皇甫僖做太子和推薦皇甫偵的呼聲都比較高,至于五殿下皇甫佑則少有人提及,六殿下又實在太小,還是前朝遺妃的子嗣,支持者寥寥無幾。
太子府中......“如今母後一死,父皇便要改立他人為太子。我這些年做得那般不好嗎?”狠狠地将茶杯砸到地上,皇甫僖的眼中透出一絲陰狠,“我知道父皇的心一直被那個藺媛迷得團團轉,不用說,這皇位,他是給皇甫修留着呢。”
“殿下,那要不要秘密将皇甫修給......”手下姜奎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卻遭到皇甫僖一個冷瞪。
“這時候皇甫修死了,任誰都會認為是我殺的,你想讓我早點去見母後麽?”
“小人不敢,小人該死。”
“哼,等過了這個時候,再找人動手也不遲。”
任宮中朝廷有諸多壓力,淩帝自巋然不動,也未曾提及更多,只是讓衆人将目光轉向京城大舉,這一年是第八年了,參加大舉的人會越來越多,畢竟前些年有很多年輕人死忠于前朝,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仇恨也不及往日的深。想到這兒,淩帝忍不住用手撫上了臉上的疤痕,那個曾經在年輕人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太子,那個連自己也有些仰慕,甚至在媛兒喜歡他時也自愧不如的那個洛清玄,親手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了永遠的印記。淩帝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感,自己對媛兒再好,在媛兒的心裏,也永遠不會是排在第一的那個,但是洛清玄已經死了,自己怎麽能比得過死去的人呢。
在這個各方勢力都極為敏感的情況下,傳說中的大舉開始了,京城裏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各地的精英,甚至海西、極北等地的少年都千裏迢迢趕了過來,京城的客棧人滿為患,太學府的宿舍也不夠用,很多人便就近找民居暫住。平安的家裏也來了幾位訪客,一行五個人,一個紅衣少女,一個綠衣少女,都是十三四歲模樣,另有一個又矮又瘦的和一個又高又胖的男孩子,看上去有十五六歲。還有一個長得白淨斯文,身上的藥香讓平安對他頗有好感。據領頭的紅衣少女龍玦說,他們來自海西苗寨,此行除了參加大舉外,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尋找神醫。
“我是滕清,是咱們苗寨的醫者,此次是為了能與神醫切磋才來的。我問了京城中人誰的醫術最好,那人便叫我來祈安居。”這個白淨文雅的少年人施了一禮,目光四處打量着,“不知哪一位是神醫?可否降貴賜教?”
“你倒是找找看,哪一個是你要找的神醫啊。”平安聞言狡黠一笑,将幾個人讓進了門。
交談之後,平安了解到紅衣龍玦和綠衣麻月都是武舉,一個善使鞭,一個善用毒,而矮瘦的少年名叫符離,竟是那高胖少年符寂的雙胞胎哥哥。而在苗寨中,醫者是地位最高的人,滕清除了是醫者,也是苗寨的少寨主。
“平安,我們告訴你這麽多事情,你也告訴我們誰是神醫好嗎?如果你告訴我們,我便将最心愛的玉镯子送給你。”麻月揚了揚手中的翠玉镯,說的爽快,心中卻好大的不情願。
平安輕輕搖頭,揚唇一笑:“我聽聞苗疆有一種奇蛇名毒蛇,其毒是天下至毒,幾乎無藥可解。”
“不是幾乎,而是根本無藥能解。”滕清解釋道。
“錯了。”平安搖頭,“世界上沒有解不了的毒,萬事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試想這毒若是真的無物能克,那毒蛇又何以存活?”
滕清仔細一想,覺得頗有道理:“這麽說,那毒蛇之毒的解藥就在毒蛇自己身上咯?”
“沒錯,而且,我已經從毒蛇的身上提取出了這種解毒之物。”這樣提醒還不能猜出來,平安就高估他們的智慧了。
果然,滕清眼睛一亮:“連稚童都有這般本事,想必神醫的醫術定然天下無雙。”
平安無奈地嘆一口氣:“算了,灰灰,你叫幾個人幫他們準備房間床鋪吧。”
龍玦聽她這麽說立刻警覺起來,四下看去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如果不是平安信口開河,便是這人的武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除了後院正中的三間房和後廂的那個小紅房子不能進,其他的地方你們都可以進。如果要看書就去書房吧,練武就去後廂後面的空地。早晨辰時之前吃完早飯,午時中午飯,申時結束前吃完晚飯,并且,申時之後不要再練功了,保持安靜,洗洗睡覺看看書什麽的。”交代完一切,平安将衆人往書房一丢,便拍拍手離開了。
“這小孩兒倒是人小鬼大。”龍玦将鞭子放在了桌子上,打量着這個有些空的書房,沒有女孩子家的針線活計,也沒有許多書,沒有琴棋書畫,但卻有着文房四寶和十大幾本頗厚的線裝本。
符離拿起為數不多的幾本書中的一本,稍稍翻了翻,卻臉色突變:“這是......”
“哥哥怎麽了?”符寂湊了過來,也睜大了眼睛,“這書上的注解怎麽跟呂先生送給我們的那本上一樣?這些也是前朝清玄太子看過的書嗎?”
符離又拿起桌上的劄記,看了一眼後更為驚訝:“這個筆跡是......呂先生的學生留下的.....平安手記?難道說,呂先生的得意弟子就是平安?”
“不會吧,這樣的字和內容,都是一個稚齡少女寫下的嗎?”符寂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哥哥。
“可能還不止如此。”滕清微眯了眼睛,“如果我沒猜錯,衆人口中的神醫,恐怕也是齊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