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小祖宗,聽銀輝說你和那血煞王爺同回,我的膽都快吓破了。”雲遙一反平常的淡定模樣,緊張的上下檢查着平安。
平安倒是一臉平淡:“我沒事的,姐姐放心吧。”
雲遙看着平安去沐浴,這才快步走進齊盛的房中。
“你是說,那個殺了太子的淮南王皇甫洌?”平安如果在這裏一定會吓一跳,平時對人笑臉相迎,脾氣極好的爹爹竟然會有這樣猙獰的仇恨的表情,“平安的容貌的确酷似他們倆,若是被皇家的人查出蛛絲馬跡,平安的生活就再也不會這般清淨了。雲遙,讓青衣他們加強影衛的訓練,務必保證平安的安全。”
“雲遙知道,放心吧太醫。”
“對了,這些年你打聽到逸軒在什麽地方麽?”齊盛有些心疼的看着這個從七年前便與戀人分隔的女孩子,如今雲遙也已經二十六歲了,擱哪兒都是老姑娘一個了。
雲遙的臉上露出了緬懷的表情,良久才搖搖頭:“我不知道,七年多來都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如果再次找到逸軒,你們趁早成親吧,你們都不小了。”
“可是......如果他有了妻室......我就陪着平安一輩子。”
“他是個鐘情的人,不會這麽快放棄的。”齊盛嘆一口氣,他也說不準,畢竟七年這般漫長,林逸軒那般的好男兒難說會不會已經娶妻生子。
中秋夜,被勾起愁緒的又何止雲遙一個。在靜王府中,晚歸的皇甫佑在府中的水亭裏看見了正在祭月的林貴,他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懷念,使得那猙獰的疤痕也柔和了些許。皇甫佑不知不覺的收起了平日裏在世人眼中的纨绔形象,放輕了腳步,走到了林貴的身邊。
林貴似乎看見熟人一般,面上一點表情波動都沒有,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殿下回來啦。”
皇甫佑越發覺得這個小厮不簡單,這樣的氣韻又豈是一個下人擁有的?不過他大概也是因為有什麽不能說的隐情才會甘心在這個荒涼的大宅裏做下人的吧。
收拾了桌上的祭品,林貴轉身向皇甫佑道:“殿下稍等片刻,待小的去準備浴湯。”
“等等,林貴,陪我聊聊天好嗎?”皇甫佑指了指石凳,林貴愣了下,随即點點頭,坐了下來。然後,他聽見這個美得過分的少年說:“我遇上了一個人,她是那麽特別,可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林貴第一次聽皇甫佑講自己的事情,雖然不是太在意,卻還是靜心聽了,畢竟這樣的一個少年會坦露心思實在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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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救了我兩次,說我們是朋友,我以為只要我不去找她,我們就不會再有相見的可能,沒想到今天又一次見到......她似乎有夜盲之症,沒有看見我是誰,我明明可以......卻還是用那種世人鄙視的纨绔樣子對待她......”這語氣中竟微含了些自卑。林貴有些驚訝:“殿下很在意她的感受?”
皇甫佑擡起頭來,一雙鳳目中竟是有悲哀的神色:“我沒有勇氣讓她完全的認識我自己,她認識的我只是可憐,卻還是幹淨的,可我早已經沉到了淤泥裏,永遠出不來了。”
林貴突然有些心疼這個過早成熟的男孩子,宮中的事情,大多都能猜到,尤其是他的樣貌,他的無助.....美到極致的臉迎着月光,顯得異常清冷。
“我平日裏故作纨绔,只是為了避免陷入更多的麻煩裏,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逃不過那些紛争。如今能出宮,倒也是好的,至少不用每日裏那麽擔心......只是我已實在無顏再去面對她。”那小臉上的迷惘愈發濃郁,“可是,我越來越想見她,越來越想......”
林貴輕嘆一口氣:“殿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口中的她那般聰明,她遲早會知道真相的,若是想要親近她,又不想傷害她,就坦誠地告訴她你的身份吧。”
“這樣,真的可以麽?”
中秋過後,家中多了不少宮中禦賜的物件,爹爹和雲遙姐姐照單全收。平安卻沒怎麽出門,而是在自家院中翻閱宮裏借來的書籍,定時去雲先生那裏吸取點新觀點。只是平安越來越覺得爹爹教給自己的醫術比宮中的醫書記載的更加全面豐富,倒不用再将宮中的醫書再看上一遍了。想及此事,平安在生日前幾日,也就是陰歷九月初六,再次拜訪了皇宮。将那一大堆醫書放回書庫,自己一個人在裏邊搜書,突然外面一陣竊竊私語引起了平安的注意。
“皇後娘娘這次怕是撐不過重陽了。”
“皇後在藺妃的糕點裏下毒,還嫁禍給五殿下,皇上可是最疼愛藺妃的,不重重責罰才怪。若非芙貴妃娘家人在鎮守邊疆,怕也不止打入冷宮這麽簡單。”
“可是畢竟是結發的夫妻,再怎麽犯了錯也不至于把一個好好的人打成這樣。更何況藺妃是前朝的遺妃,陛下怎麽也得顧慮些才好呀。”
“今後這宮中,怕是藺妃娘娘和晴妃娘娘的天下了......”
聲音漸行漸遠,平安微微眯了眯眼,皇後如果真的薨了,難說淩帝會不會将藺妃娘娘扶上後位,怕是這宮中又會有一陣權力變更的腥風血雨了。
選了些許典籍史傳,讓銀輝給送回去,平安則去了藺月殿見藺妃。到了殿外,覺得服侍的宮人都比上一次見到的檔次高了許多,見到平安,門口侍衛還稍稍阻攔了,通報後才讓她進去。
藺妃正在藺月殿的後園子裏面逗修皇子,見平安來便将修皇子交給了身邊的侍女。
“平安,快過來。”藺妃拉着平安的手,幫平安将散落下來的額發別到耳後,“來這邊坐。”
這是平安第一次近距離認真看藺妃的容貌,算下來她已是三十出頭,快要四十歲的人了,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可眼神中卻有着化不開的愁和滄桑。五官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完全沒有那種銳利的感覺,她到底因為什麽才背負下這禍國媚顏的罪名呢?是因為對淩帝的愛嗎?可是為什麽她現在沒有那種從心底透出的笑容?
“平安,你爹爹身體可好?”藺妃突然問道,平安有些訝異,卻仍是乖乖回答了:“家父一切安好。娘娘認識爹爹麽?”
“這倒不是......平安,以後在我的面前不要拘謹,聽說你沒有娘親,如果你不介意,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娘親,有什麽為難的事盡管向我提。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就和佑兒一樣叫我藺娘。”
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平安很驚訝,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用這樣一種語氣和自己講話。雲遙姐姐雖然也對自己好,可是那其中總帶着一種說不出原因的拘謹和恭敬。幾乎是立刻的,平安的心中産生一種從未有過的親近之情,這樣便是娘親的感覺嗎?
“藺....藺娘....”
“好孩子,這些年沒有娘親的日子,你一定過得很辛苦。”
平安聞言心中微動,爹爹說娘親因為不得已的理由而離開自己,又不允許自己來京城,也不喜歡自己接觸皇宮,會不會娘親和皇宮有關?可是,藺娘在宮中兩朝,又說不認識爹爹,大概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對了,平安,你的生日是哪一日?告訴藺娘,藺娘好給你準備禮物。”
“在重陽節前一天。”
前一天麽?大概是太醫為了掩人耳目故意為之吧。藺妃很快想通了原委,溫和地對平安說:“到時候藺娘一定送你一份大禮。”
“藺娘,你對我這麽好,平安受寵若驚。”
“傻孩子,你和佑兒一樣讓人心疼,他現在一個人住在靜王府中,也不知有沒有受欺負,你若是去靜王府中看書,說不準是可以遇上他的。宮中的書雖然豐富,卻及不上靜王府的,以後你去了那兒便知了。”
“藺娘,那個佑殿下,應該是個好人吧。”
“嗯,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對他好的人,他會真心對待。”
平安想起中秋晚上的竹葉聲,他應該是經歷過很多坎坷才會吹出這樣憂傷的聲音的吧,或許如自己猜想的一樣,皇甫佑的纨绔,只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工具而已。
離開了皇宮,又是時近中午,平安仰起臉,初秋的陽光微有些燥熱。打定主意下午去一趟靜王府,中午便去巧香樓點些清涼的茶點。不知道巧香樓是什麽人開的,這兒的生意一直十分好,飯菜美味,價格也公道,時不時的會有些活動助興。
平安進去以後便坐在了靠近說書的地方,點了一小碗酒釀桂花元宵,加上一碗養生薯粉。擡頭,果然能看見銀輝坐在二樓的暗角,随時關注着自己的狀态。雖然不知道雲遙姐姐為什麽這麽擔心自己的安全,不過,有個相陪的人的确有趣得多。
“晏小太學,裏邊兒請。”聽到熟悉的名字,平安擡起頭來,果然看見晏秋寒走了進來,他身後便跟來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兒,親熱地挽了他的胳膊:“寒哥哥,這裏便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麽?看起來很普通麽。”
“三小姐。”因為柱子擋住的關系,晏秋寒并沒有見到平安也在,只是忙于不動聲色的解救出自己的胳膊,解釋道,“這裏的食物雖然比不得宮中的精致,卻別有一番風味,您一試便知。”
“寒哥哥,不要叫我三小姐啦,叫我佳兒便好啦。哥哥最近不知怎麽了,總是陰着臉不陪我玩,娘親也不肯見我,還是寒哥哥最好。”
兩人走到了樓上安靜些的隔間,平安也聽不到了兩人的對話,想來他與佳人有約,自己也不方便打擾。
皇甫佑進來時敏銳地發現了怡然聽書的平安,半個月不見,中秋那天複雜的心情倒是平複了許多。從容的走到平安面前,柔聲道:“許久不見了,平安。”
平安回頭,一愣:“蘇.....?!好久不見,靈珊她還好嗎?”
“呵呵,我叫蘇佑,靈珊很好,多虧你救她一命。我可以坐在這兒麽?”
“當然。”
自打他進來坐在平安身邊,衆人的目光便都不時地瞥向這一桌,也難怪,皇甫佑與平安的容貌都是世間一等一的出色,兩個人坐在一塊兒說不出的和諧養眼。
“咦,那個不是五弟麽?他對面的女孩子是誰啊?也不是靈珊啊。”三小姐,也就是三公主皇甫佳眼睛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另類的弟弟。晏秋寒這才注意到大廳中坐着的那個女孩子,依舊是全身上下用帷帽罩得好好的,不正是平安麽!他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目光全然被那個與皇甫佑相談甚歡的平安吸引去了。
“寒哥哥,你認識她麽?”皇甫佳見晏秋寒反應這麽強烈,好奇地問道,卻半響沒聽見回答,“寒哥哥?寒哥哥!”
“啊?”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見那個女孩兒便跟失了魂似的?你喜歡她?”
“晏某......”
“算了,五弟認識的人想必也是極為另類的,寒哥哥,我們吃菜。”皇甫珊沒有注意到晏秋寒不同尋常的表情,仍舊拉了他吃東西喝酒。而此時,平安與蘇佑談得正歡:“你也讀過清玄太子加注的書?”
“是啊,除了孤山先生,我從來沒有見到有誰對世間情狀的分析如此獨到而精辟。”
“孤山先生?”平安有些驚訝,“你覺得孤山先生怎麽樣啊?”這是平安第一次對自己和雲遙姐姐無意搞出來的《平安集》産生好奇和關心。
“如果你也讀過那本集冊,你定然會欣賞孤山先生的見識的。只是......”
“只是什麽?有什麽不妥麽?”
蘇佑看着平安的樣子,倒似是很緊張的樣子,便安慰地笑着說:“只是個人的愚見,孤山先生雖然是隐士,卻有着救濟天下的心,未免覺得矛盾。或許是我年紀尚小,不能理解吧。”
平安呆住了,蘇佑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麽?的确,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隐姓埋名才可以發揮才智,可是爹爹堅決不允許讓自己的才華暴露的太多。之前聽了太多盲從的贊賞,可是今天的平安才感覺到開心。眼前的這個比自己大了兩歲的男孩子能看出自己的真心。
某佑只覺得平安的目光變得極為閃亮,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平安,你怎麽這樣看我?是否我說錯了什麽?”
“沒有沒有,我覺得你說的和我想的真是一樣的。蘇佑,我好高興能夠認識你。”
蘇佑紅了臉,可是似乎想起什麽,眼神又微微黯淡了一些:“是麽。”
“你怎麽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麽?”察覺到對面人兒心情低落下來,平安輕聲問道。
蘇佑搖搖頭:“沒什麽。”平安,一切随緣吧,若是以後你遇見的不再是蘇佑,而是皇甫佑,到時候再向你解釋這一切吧。
“我們是好朋友,又如此投緣,你有什麽想說的話就直接跟我說。我今天還有事,就先走了,你随時可以來祈安居找我。”
“額,好,我一定去......”目送那較小的少女離開,皇甫佑輕嘆一口氣,自己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