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得到了金牌,平安立刻請太監去書庫取了二十幾本醫術,搬去了宮門口。太陽剛剛散出些熱量,此時正是太子每日來請安的時候,今天早晨的宮門口卻不同與往日般寂靜,門口停着一輛馬車,是有人要出宮麽?正詫異時,皇甫僖又見到一行四個太監,每個人懷中都抱着五六本厚厚的書本,一次放進了那輛馬車中。車旁邊站着一個人,卻是看不出身份。
進了宮中,叫住身邊的小太監,皇甫僖問及了那個莫名出現在此處的人。
小太監有些怕這個不似四皇子的殘酷卻更為讓人害怕的太子,戰戰兢兢道:“回太子殿下,那是今早揭了皇榜救醒了藺妃娘娘的齊小神醫,聽說她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救藺妃,又是怎麽回事?”皇甫僖突然臉色一白,莫非是被宮中人所害?以父皇的個性,藺妃要有個三長兩短,京城早該傳遍了,怎麽自己一點也不知情,難道是母後......
平安、等太監将書全部放上皇帝禦賜的馬車,全部轉身回了宮後,才吹了吹脖子上一直淺紫色的哨子,尖銳的聲音不算響,卻是平安的專用勞力的傳呼機。這還是雲遙姐姐送給自己的哨子,說是可以聯系貼身的隐衛,但平安每每吹響都是為了拉那些武林高手做苦力。這不,一個身穿青灰色的男子剛剛在平安身邊站穩,便聽見小姐吩咐道:“灰灰,幫我把這車書送回家去,我要去巧香樓吃早點聽評書,今天一早便趕過來,可餓壞我了。”
“可是......”
“別可是了,灰灰,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将書送回去再到巧香樓尋我便是。”說完平安便取了洛銀輝腰間的錢袋,“如今半個月過去,今日又該是蘇蘇姐姐登臺的時候了,我晚上要去淩霄閣一趟。”
“小姐.......”
“就這樣,我在巧香樓等你。”說話間人兒已然掠出幾丈遠。銀輝的頭又疼了,小姐的武功又精進了,再過些時日,怕是她想溜自己也未必看得住了。
早晨的巧香樓與一天中其他時間相比同樣熱鬧,臨安人氏喜食早茶,點上一些精致的面點,再叫上幾壺茶水,便可在評書中開始一天的生活。平安走進巧香樓時時間尚早,仍有不少空位留下,便自行找了個視野好的座,準備聽聽最新的八卦。叫了一份幹絲煲,一壺青茶,平安靜等着飯菜上桌。在吃飯的短短時間裏,巧香樓已然人滿為患,不少人都選擇與熟悉的或者陌生人拼桌。平安還沒有經歷過與陌生人同桌吃飯的狀況,心中便有些期待,可是衆人仿佛約好了一般,并不來坐平安這張很空的桌子,有的人只是端着飯碗坐在走道間,不是還有人向平安投來好奇的目光。
難道是自己的打扮太過怪異了?平安拉了小二過來問原因。小二尚未回答,門口便傳來一個驕橫跋扈的聲音:“這座位當然沒人敢坐,因為這是本王爺的專座。你是哪個地方來的不識好歹的小丫頭,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好熟的聲音,平安擡頭看去,原來是一群半大少年,為首的那個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又看到這身鬼鬼祟祟的打扮,又是那個不識相的人麽?皇甫偵的火氣湧了起來,快步走到平安的身邊,伸手拎起她的衣襟:“怎麽又是你?你怎的這般不識好歹?”平安頭上的帷帽被刮落到地上,一頭順滑如瀑的黑發從肩頭滑下,淡淡的藥香讓皇甫偵有些暈乎乎。
“女子......”
平安還在想到底在何處見過這個人,一雙大眼顯得有些迷茫,因為靠的近,皇甫偵連她的根根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纖柔微黛的眉,大而有靈氣的雙眼,雖然帶着面紗,卻似乎該是很好看的人。保持這樣的姿勢有一會兒,皇甫偵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一張因練武而微泛着麥色的臉上透出一點紅。
“我想起來了!”少女終于有了反應,輕而易舉地擋開了皇甫偵抓住衣領的手,臉上揚起了然的狡黠的笑,“你是淩霄閣被我教訓的那個......”
淩霄閣?那個如今自己最不想聽到的地名.......火大的皇甫偵心中一驚,啥那間什麽绮念都沒了,眼前少女又一次徹底地與自己自那日出醜後最痛恨的少年的形象重合了。新仇舊怨一疊加,皇甫偵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後面的人見情況不對,便走了過來,這幾人都是太學府皇甫偵的同學,有文院的有武院的,走在最後的晏秋寒是被好友楚長清硬拉來的,長清與皇甫偵交好,這樣便顯得自己與四皇子亦是如今的泰王走得近些,走到近前,晏秋寒看見平安,不由得喜上心來:“你可是......清兒.....”衆子弟還是第一次見一向靜如秋水,喜怒不形于色的晏秋寒有這般激動的狀态,便好奇地問道:“子漁認識這位姑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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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自然也轉頭去看,見到晏秋寒很快想起那日的事情,心中也高興起來:“是你,那日沒有好好與你打招呼,沒想到你還記得,晏公子。”
“是啊,尋墨齋一別,已過半月。在下時時瞻看清兒小姐的墨寶,實在是仰慕萬分。”
平安還沒被人這麽直白的誇獎過,臉一熱:“晏公子才華橫溢,豈是我一個孤陋寡聞的女子能比的......”
“尋墨齋?子漁,當日與你和詞的便是這個女孩子麽?”太學府中八卦流傳極快,長清當天便從幾個同學那裏聽說一向不留墨寶的晏子漁在尋墨齋與一個稚齡少女作畫和詞,并将墨寶留在了尋墨齋中,一直很好奇那是個什麽樣兒的女孩子讓子漁如此反其道而行。
皇甫偵看着讓自己心神不寧的女孩子和晏大才子聊得甚歡,心中不知不覺有些埋怨,似乎好像是自己的東西被搶了一般。是了,那日她明明說了自己和她......哎呀,在想什麽呢!索性衆人都對這個神秘的女孩子很好奇,沒有注意到他豐富的表情。
“我叫齊平安,小字清兒,淮南人氏。”
衆人都互相介紹了,楚長清指了指獨自坐在旁邊生悶氣的少年:“那是四皇子偵殿下,如今的泰王。”
平安看了看皇甫偵,之前聽到不少他的事情,似乎都是些性格暴戾,行事任性的傳聞,現實中的他真的是這樣的嗎?
皇甫偵似乎也注意到了平安的目光,有些別扭的轉過臉,想想自己沒必要這麽做,又轉回來瞪了平安一眼。平安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這個皇子真是什麽心思都藏不住,原是個單純到極致的笨蛋,忍不住展顏一笑。別人沒注意到面紗下這一抹笑意,皇甫偵和晏秋寒卻是看到了,笨蛋皇甫偵有些看得呆了,那雙眼睛,此刻是因為自己在笑.......這是瘋魔了嗎?雖然一定是嘲笑,自己竟然因為這個莫名的很高興。
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平安腰間的青色鈴铛響了一聲,知是洛銀輝已将書送回祈安居,便站起了身:“平安還有事,先行告辭了,晏大哥,諸位,告辭了。”
重新戴好帷帽,輕盈的步出了巧香樓,飛身躍上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回頭看一眼,唇邊勾起一個興味的笑,便疾馳着向城南飛奔。今日也是自己去見新先生的日子,可不能誤了時辰,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昨天爹爹已經告訴自己這件事,說是那先生是一個隐于市的大才子。平安很好奇爹爹都是怎麽找到這些歸隐的人的,似乎爹爹和雲遙姐姐還有什麽重大的秘密沒有告訴自己。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以後自己都會一點一點将它們挖出來的,就像一直跟在身邊的銀輝,雖然雲遙姐姐說這是她親自培養了來暗中保護自己的,但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城東居象館,周圍都是達官貴人的居住地,而居象館在曲折回環的巷子後面。表面上這裏住的是一個賺了些錢財的商人,但由此看來似乎內有乾坤。
平安進了貴人住宅區便放慢了馬速,任由小黑慢悠悠的晃。好家夥,一路上的皇親國戚的豪宅可真多,什麽瑞侯府,端慶王府,左丞府,右丞府......還有将軍府、泰王府以及太子府.....這些人住這麽近,豈不是朝堂上見過,下了朝還得繼續見。這些個皇子的住宅可真是豪華啊,只是靜王府似乎不在此處呢。
走了一會兒,看過了幾十戶朱門大院,平安終于到了居象館門前,初次看見,着實把平安吓了一大跳。這宅子好奢華,鎏金的瓦,镏金的門,最誇張的是門口居然是兩尊镏金的獅子,一股子暴發戶的氣息撲面而來。傳說中的隐士真的住在這樣一個銅臭味十足的大宅子裏麽?門口的門童眼尖,看見平安過來便迎了過來:“您是齊小姐吧,雲先生已等候多時,請随小的到後院。”
“勞駕了。”平安跟着那小厮走進去,前廳和外面一樣,充滿了暴發戶的氣息,讓人看了無端的生厭,但是通過一道暗門進入後院,一股清新的氣味撲鼻而來。後院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清雅而簡單的裝飾,四周的茂盛高樹和零星的用于點綴的花草更是使環境清幽,且不時能聞到清淡的香味。
小厮放輕了腳步和說話的聲音,指了指後院中間的屋子:“齊小姐,雲先生便在那裏。小的先告退了。”
“多謝了。”平安點點頭,走到屋門口,輕敲了三聲門。
半響,裏面都沒有人回應,正當平安準備敲第二次時,裏面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進來吧。”輕輕推開門,平安見到了裏面的人,驚訝的張大了眼睛,這人怎麽這般年輕?
“你就是齊平安,過來坐下吧。”那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指着他身邊的一個蒲團說,柔和的笑意讓人覺得自己已與他熟識,而不是剛剛見面。平安乖乖的坐在那蒲團上,靜等着先生的進一步指示。
但是雲先生卻仿佛忘了平安一般,怡然自得的自斟自酌起來,當然,喝的不是酒,而是茶。屬于夏季的荷花被安放在茶盆的中央,雲先生用一支長柄的木鬥輕輕舀起泛着清香的茶水,倒進小小的水杯中,再慢條斯理的用拇指和食指夾起小杯,放在那帶笑的唇邊細細的品。平安一開始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願去打破這樣的平靜,便只是這樣坐着,面帶微笑靜靜的看着先生,仿佛在觀賞什麽極美的畫兒一般。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着,誰也沒開口說話。
但是這樣的沉寂總有打破的時候,先撐不住的是那飲茶的雲先生。雲子舒一開始不過是想簡單地考驗一下自己未來弟子的耐心,結果看她一點不耐煩的感覺也沒有就生出了和她比試的念頭,但這個小女孩跟看畫兒似的看着自己,縱使雲子舒的臉皮再厚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便出聲打破了寧靜:“你這小姑娘耐心倒好,孺子可教。”
“先生過譽了。”平安粲然一笑,“先生,我有一個疑問。”
“你說。”
“初見先生時,平安只覺先生很是年輕,大約二十歲剛過,可是方才細看之時,覺得先生你的舉止間隐有滄桑,而這種滄桑非而立之人不能有......先生您是否研習了返老還童之術啊?”
雲子舒嘴角微抽,好犀利的眼睛,無奈之下點頭:“沒錯,為師的确修煉了能讓人青春不易老的武功,平安真是好眼力。”
平安心道果然,已在考慮要不要讓先生順便将這駐顏之法告知自己。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一直像雲先生這樣年輕會讓人感到恐懼的。
兩人閑聊之間已然熟稔起來,聊的話題也從駐顏之術演變到了古典經籍、養民之道上來。越聊得多,平安和雲子舒就越開心,平安是因為聽到了另外一種全新的見解,雲子舒則是對這個七歲女童的思維感到驚喜。兩人談着話,竟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日已偏西,平安率先站了起來:“先生,今日與您一番暢談,平安受益良多,今日天色已晚,平安該回了。隔日平安再來。”雲子舒聽齊大夫講過平安有夜盲症,自然點頭放行。
平安走出居象館的時候,迎面正走來一個穿着粉紅衣裙的少女,和自己似乎年齡相仿,舉止間一派淑女氣質,看見自己時,那少女似乎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麽,只是羞澀地笑了笑,低着頭從自己身邊繞過,進了居象館。
平安自寧平、寧安轉居河北道後便鮮少接觸到同齡的女孩子,加之祈安鎮上的女孩子大多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沒有那麽多規矩的束縛,平安乍見到這樣一個一身閨秀氣息的女孩子,不禁感到很是好奇。但是天色漸漸暗下去,自己不能再留在外面了:“灰灰,帶我去淩霄閣,我要去聽壁角。”
隐在暗處的銀輝長嘆一口氣,自家大小姐就不能換個說法麽?聽壁角?太有失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