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啪!”朝鳳宮中傳來一陣杯盞的破碎聲,小宮女和侍從跪了一地,顫抖着不敢發出聲音。豔麗的宮裝女子十指緊攥,長長的義甲陷入手心:“又去了藺月殿!”
“報——報...娘娘,貴妃娘娘來了,正在外殿候見。”一聲通報打破了僵硬的氛圍。華服女子停住了:“貴妃?她來作甚......還不過來打掃,養了一群廢物!”小宮女連忙撿起杯子碎片,退出殿外。揮開幫她整理發飾的宮女,她倚在了美人榻上:“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另一個美人兒款款走進了朝鳳宮,見了她便盈盈下拜:“芙兒給皇後姐姐請安,姐姐萬福金安。”
“起來吧,芙兒此行所為何事?來人,給貴妃娘娘設座。”
韓芙坐下來,黛眉微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響才幽怨道:“姐姐,芙兒已有一月多未見到聖上天顏了。”一聽這話,皇後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火氣又冒了頭,強忍了怒氣:“妹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陛下日理萬機,後宮妃嫔衆多,自然得雨露均沾,咱們都是跟在聖上身邊的老人了,也該寬心些......”
“姐姐,您就不心冷麽?芙兒随陛下的日子遲些,倒也罷了,姐姐您可是陛下的發妻。如今藺媛一個前朝遺妃,竟在萬臨朝風生水起,生生奪走陛下往日恩寵,,您又怎麽甘心?”
林雅兒心中憋了火氣,被韓芙這麽一說又爆發了出來,冷冷道:“妹妹又有什麽好法子?”
韓芙暗暗勾起唇角:“姐姐可記得蘇如的兒子皇甫佑?”
“哼,那個小狐貍精的兒子麽。聽說又生了一副狐媚樣子。怎麽?與他又有何關系?”
“姐姐,這些年,那佑皇子與藺媛走得頗近,聽說他時常從宮外帶些吃食回宮給藺媛吃。如果借他之手送點美食給藺媛的話......”話說一半,韓芙意有所指的看着皇後。
林雅兒微微揚起一個笑來:“那...就這麽辦吧。”
藺月殿中,皇甫佑正在逗弄着待自己如親娘般的藺妃的兒子,自己的小弟皇甫修,襁褓中的嬰兒白胖粉嫩,小臉上挂着笑容和口水。皇甫佑柔和的笑着,全然沒有一點傳說中纨绔的樣子,俊秀的臉蛋,妖媚的眉目,隐帶風流,雪膚紅唇,倒不知是遺傳了誰。在他眼中,藺娘雖然是前朝遺妃,但都是自己那個父王的錯,是他将藺娘束縛在宮中的。若不是他,娘也不會由一個單純的女子變得整日憂郁不安,自己也不會如孤兒一般生活在這裏。
“佑兒,你又出宮去了麽?藺娘知道你做事自有主張,可在你爹爹與世人眼中留下個纨绔的印象對你日後并沒有太大好處。”
“藺娘放心,佑兒早有打算,藺娘,方才見您沉思,是在想什麽人麽?”藺媛聞言愈加對皇甫佑敏銳的洞察力感到驚訝,笑了笑,點點頭:“我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那人已經死啦,和他的妻子一同......”
那人還應該有個孩子,不知現下在何方,過着怎樣的生活,知不知道他的爹娘是什麽人...藺媛有些傷感,一個是自己曾經癡戀的男子,最後自己不惜嫁與他的父親,只想助他一臂之力,一個是自己的同門師妹,從小同起同宿,感情深厚,他們相戀之時,自己都沒有争奪之心。如今兩人都已經抛下了一切,去了另一個世界,自己本該同死的不是麽?武玥的皇親國戚死了那麽多,自己如果狠狠心一同去了,也不至落個紅顏禍水、背主狐媚的名聲。自己只是擔心那個孩子,以後若是在皇宮遇到,也能照顧一二。
“藺娘,等佑兒以後有了本事,誰也不能強迫藺娘做不願做的事情。佑兒會保護藺娘和修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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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藺娘等佑兒長大。”女人輕撫着少年的頭發,藺月殿中一派寧靜祥和的氣氛。兩人卻不知道,過不了多久,這樣的祥和也會成為了奢望。
平安到達京城後不過三天,便将偌大一個京城逛了個七七八八,而此時齊盛和雲遙也收拾了包袱,帶了幾個幫衆來到了京城,并迅速在線人找到的地方開始修建宅子與醫館。
“這裏風水不錯啊,可是為什麽會有什麽鬼怪之說呢?”雲遙詫異的問旁邊的老居戶。
那老人家神神秘秘的說:“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七年前武玥滅朝不久,這邊便傳聞有冤魂集居,傳着傳着便再無人問津了。”
雲遙點點頭:“的确有鬼......不知是什麽人在此藏有秘密呢......”房子自然照建,如果真有什麽問題,很快就會浮出水面的。再說公主正氣濃,就算有鬼也給他鎮壓咯。
不遠處有馬匹飛快地馳過來,這裏是郊區,靠着安國寺,很是僻靜,行路的人也不算多,雖然交通便利,卻因這鬼怪之說無人問津。馬上的人正是平安,一到地方,平安飛身下馬,竟不比生活在馬背上的孩子身手差。剛一下馬,平安便撲進了雲遙的懷裏:“姐姐,平安想死姐姐了。”
“誰叫你這孩子偷偷跑來京城,害我和你爹爹好擔心。”雲遙嗔怪道,當然不會真的生氣,“你爹爹去為你找新的先生了,呂先生說京城好的先生更多,他自個兒跑去海西道苗人寨附近游學了。”
“啊?那陳大叔的希望豈不是落空了。”平安驚訝道,“他還指望帶了我來京城,先生就會跟來京城幫他一二呢。”
雲遙了然,笑了笑:“就是那個陳侍郎麽?倒是對不住他了。”兩人有說有笑的規劃起未來的祈安居,把那可憐的陳侍郎抛卻了腦後。
宮中的兩個女人終于等到了機會。安排在禦膳房的眼線看見皇甫佑唯一的侍女靈珊來禦膳房做梅花酥,說是皇甫佑要給藺妃送去的,便第一時間告知了朝鳳宮。皇後林雅兒此時臉色猙獰,哪有一絲皇後母儀天下的氣質。她看着自己的心腹丫鬟霁月:“我交代你的都清楚了麽?別給我搞砸了。”
“娘娘放心,霁月定不負娘娘所望。”大丫頭霁月捂緊了袖中的東西,走出了朝鳳宮,直奔禦膳房而去。
靈珊剛親手将糕點的面漿調開,外頭便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靈珊姑娘,皇後娘娘找您過去問話。”
“皇後娘娘麽?小李,幫我看着,我去去便回。”擦了手,靈珊向朝鳳宮走去,在外面隐蔽處藏着的霁月立刻走了進來:“小李,我要做些合歡酪給皇後娘娘,你做的最好吃了,你手裏那個我來幫你做吧。”
“也好,霁月姑娘的手藝,想必藺妃娘娘也會滿意的。”小李沒多想,便去準備合歡酪的原料了。霁月見四下無人,飛快地取出袖中的藥包,将其中的粉末全數倒進了漿液中,取了花棒将漿汁攪勻,又添了梅花酥的料,将漿汁倒進模具中,送進了烤爐。這邊合歡酪剛剛釀好,那梅花酥便也好了。霁月将梅花酥交給小李,便離開了。皇後宮中,靈珊雖然奇怪一向待主子不好的皇後怎麽會突然問起主子的生活狀況,但也沒敢妄加猜測,直到皇後準許她離開才回去了禦膳房。
“方才啊,霁月姑娘來過,幫您做好了梅花酥。”小李話剛說完,靈珊便皺了皺眉,今兒朝鳳宮這些人是怎麽了?
走到外面,取了銀針探進糕點,卻沒有任何變化,聞上去也很正常。靈珊搖搖頭,或許是自己多想了。捧了糕點徑自往藺月殿走去。藺月殿中,藺妃正在逗弄着自家小兒,靈珊進去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和諧的場景。
“娘娘,殿下吩咐奴婢做些梅花酥給您和小殿下送來。”
“哦?佑兒有心了,知道我最愛吃梅花酥,你放着吧,待會兒我便吃了。啊,對了,你暫且等會兒,我有東西要給佑兒。”她溫柔地一笑,走進內殿,取了一個包袱出來,“這衣服是新進的料子,我覺着好看便做了一套衣服,你給佑兒帶回去,讓他試試合不合身,男孩子長得快,大概身上的衣服已略小了些。”藺妃知道這靈珊不過十三歲,自幼便是皇甫佑的貼身侍婢,也會是他長大後的充房丫頭,自然放心的很。
“奴婢代殿下謝過娘娘了。”靈珊接過衣裳,行了一禮,才步出殿去。藺妃既是殿下尊重之人,也是靈珊佩服之人,在這深宮之中,只有她才是真心實意對待殿下。回到雲蘇殿,靈珊将那包衣物展了開來,竟像是藺妃親手縫制的,畢竟藺妃的女工是皇宮中最好的,心下感動,便對皇甫佑說:“殿下,來試試衣服吧,這是娘娘給您縫制的新衣。”
皇甫佑接過衣服,換下了略嫌小些的舊衣服,竟是極為合身。正試着衣服,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兩人到門口去看,卻見一大堆大內侍衛整齊地站在門前,皇甫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樣多的人來到雲蘇殿門口,正詫異着,便看見父皇身邊的大太監捧着皇帝口令走了過來:“皇甫佑,靈珊聽旨。”
兩人詫異地跪下,卻聽見那聲音冷冷道:“陛下口谕,五皇子皇甫佑和宮女靈珊合謀毒害藺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理應處以極刑,念在藺妃娘娘對皇甫佑素來疼愛,令宮女靈珊處以杖斃之刑,皇甫佑逐往靜王府,無召不得入宮,欽此。來人吶,将靈珊拉到刑園去,五殿下,您有什麽珍貴物什,收拾收拾便離開宮裏吧。”
合謀毒害?處以極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什麽東西出了問題?皇甫佑有些反應不過來,方才靈珊還和自己試着新衣,這一會兒怎麽就要死了?皇甫佑推開衆人沖了出去,飛身過去拉住了靈珊:“靈珊!發生了什麽事?!”
“奴婢不知道,殿下救我!救救靈珊......”
“你們放開她!放開!”無奈皇甫佑年紀小,很快被幾個侍衛死死拉住,他就這般看着靈珊被綁上了刑園的長凳上,肌肉強健的侍衛舉起邢杖,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了靈珊的身上,塞了布塊的口中只能溢出悶悶的□。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皇甫佑看着那些侍衛,依稀想起了娘親逝世之後的那段日子裏自己的遭遇,深埋在幼小心中的仇恨再次如蔓延的枝條,緊緊地束縛住少年,讓他連呼吸都困難。
“報——已經沒氣了。”那些個侍衛也放開了皇甫佑,皇甫佑滑坐在地上,半響,低低的笑起來,那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空洞的眼神仿佛失卻了所有的情感與靈魂。他爬起來,走到刑凳邊,将死去的渾身是血的少女橫抱起來,慢慢地走出了人群,向皇宮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