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動手[VIP]
泰興帝心中有了決斷,幾日後的大朝上根本不給王鴻辯解的機會,以王鴻“心懷叵測”為理由,直接給王鴻從從四品倒扣成七品,貶黜出京,讓他去窮鄉僻壤當縣官去了。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誰都沒想到居然是衛琰出面替王鴻求情,“王鴻乃禦史臺的言官。大周有‘不以言獲罪’規矩,陛下只因王鴻惹惱陛下便要将他貶谪,實在難以服衆。”
衛琰的性子無人不知,泰興帝了解的更是深刻,因此,衛琰一點也沒惹怒泰興帝。
泰興帝甚至帶着點委屈的把嘴角向下一撇,“朕有理由。王鴻私下向太子獻媚,又派兒女做這等下作的事情,被皇後攔在宮外了,這才懷恨在心,非要對朕進讒言。這等無恥之徒,朕怎麽處置不得了?朕還留着他的官,沒讓他全家受罪已經是看在太子病沒好的份上,替他積累福報了。”
衛琰:“……”
他很想反駁泰興帝,陛下說的話都是妄自猜測,拿不出個證據,但泰興帝的一句“進讒言”讓衛琰住口了。
若論口舌之利,王鴻言官出身,哪裏會比其他人弱。
他不敢開口反駁,就是最好的證據。
因為王鴻心虛,他吃不準泰興帝手裏是不是還掌握了其他證據。
眼看衛琰都退下了,泰興帝直接說:“禁衛,把王鴻送出宮去,官職七品,怎堪站在朝堂上。”
帝王一聲令下,王鴻當即像是一條死狗的似的被禁衛軍捂着嘴巴、扭住雙手往外拖,毫無尊嚴和體面,看得朝臣心中陣陣發寒。
泰興帝曾經對王鴻如此信重,現在卻說翻臉就翻臉,看來他們也要小心着些了。
泰興帝貶官、殺人的行為大多是在他剛剛登基的五年內發生的。最近幾年,泰興帝自認大權在握,無人能與他争鋒,不但荒廢朝政,更是很少對朝臣發脾氣。泰興帝看起來一團和氣,幾乎讓朝臣忘記他殺人不手軟的樣子了。
有想再就此事多說幾句的,也在泰興帝大發雷霆之後暫時按捺住想說的話,打算得空了再去大書房裏面,跟泰興帝私底下談談。
——重臣覺得王鴻既然有這種惡意,泰興帝罰得太輕,應該直接将他貶為庶人,以免再有複起興風作浪的一天;奸臣覺得泰興帝責罰的太重,萬一自己也有作惡被發現的時候,照着王鴻的成例就會再也沒有翻身之日。
泰興帝雖然不聰明,但也知道殺雞儆猴的道理,處置過王鴻,他視線在朝堂上轉了一圈,發現臣子們都不敢出聲,他露出的滿意的笑臉,終于将槍口對準坐在兒子身邊宛如無事發生的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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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王鴻對朕進讒言的前一日,剛剛去過你府上拜會,你對此有什麽要說的?”
朝臣瞬間謹慎,齊刷刷的朝着祿王看去。
泰興帝不喜歡祿王多年,朝臣們都知道;可泰興帝為了名聲,也從來沒有苛待過祿王。這麽多年下來,朝臣幾乎都忘記泰興帝對祿王的不喜了,做這般想法的人,也包括了祿王。
驟然被泰興帝發難,祿王只能毫無風采的回答:“皇兄明鑒,此事與臣弟無關。臣弟絕不曾挑唆天下父子感情。”
“哈!”泰興帝當即冷笑,“這麽說來,你果然進京多日了。”
糟糕,誰提醒泰興帝這件事情的!
入京不先進宮而是回府一口氣休整了大半個月的祿王知道大事不好,按照朝廷律法,他的行為足夠被泰興帝抓住機會狠狠收拾,降爵都算輕的。
祿王從位置裏站起,弓腰垂首,緊張的頭頂瞬間冒出一層汗水,“這個……臣弟、臣弟……”
泰興帝得意洋洋的看着祿王,打算狠狠斥責他一頓。
沒等泰興帝張嘴,神龍已經率先道:“父皇,按照律法,入京不朝見君王視同謀反。不過,皇叔與父皇一母同胞,定然不會生出這種念頭,不如小懲大誡——王鴻自從四品将至七品,皇叔自不能與之相類,便将皇叔自一品将至四品就算了吧。”
一品親王變成四品的郡王還算小懲大誡?這都足夠祿王家繁衍生息三代的了!
泰興帝眼睛立刻就亮了,沒想到張曦走了之後,兒子幫起他的忙來,比張曦還有用處,馬上興奮的表示,“我兒說的是,你與你皇叔兄弟情深,便小懲大誡吧——四品太低了,你皇叔沒臉面,朕也臉上無光,便削到從三品吧。”
王華年老體弱,在回京路上病了,已經上奏章請求過晚到京城,因此朝堂的三公只有兩個。周記和典籍大朝會向來不發表任何個人看法,只當朝臣和皇帝一起耍猴戲,但今天,早發誓不會再為泰興帝說一句話的周記突然覺得喉嚨癢得很。
眼見臣子們都還在發愣,一點沒能專注重點,他忍不住插嘴,“陛下,名不正則言不順。親王爵位稱王只有單字,如今祿王已經是從三品的郡王的,配不上單字了。”
祿王的封地在蜀地,因此,常有官員以“蜀王”代稱,既能夠顯示出祿王是泰興帝的親兄弟,又可以表明他封地廣闊、實力雄厚;一旦從“蜀王”變成某某王,祿王可以說身邊倍減。
祿王頓時綠了臉。
他瞪大了眼睛去看周記,想不出當年他和泰興帝兄弟二人争儲時候都不肯摻合的周記怎麽就突然幫着泰興帝收拾自己了。
更讓祿王絕望的還在後頭,面甜心苦的太子一聽到周記的發言,立刻就點頭,跟着說,“是啊,父皇,皇叔如今降爵了,再吃之前那麽多的封邑,未免遭天下人議論,既責備父皇根本沒有實質懲罰,是演戲給天下人看,又難免在背後辱罵皇叔,說皇叔是個虛僞小人,不主動提醒父皇削減他的封邑。父皇明明好心好意,可不能因為沒全做到,平白背負指責。”
神龍一步步的提醒總算讓泰興帝想起來兒子當初先上來的奏章,裏面寫滿了對于管束皇室宗親的辦法。
泰興帝清了清嗓子,努力直起身子,捋着胡須道:“皇弟與朕都這般年紀了,你如今回京了,就不必再回封地吃苦。封地偏遠,你用不着,你原有三千食邑,朕略扣五百,剩餘的兩千五百戶,朕讓戶部折合成米糧銀錢發放給你。封地裏的事情交給年輕官員煩惱去吧,你不必再為此費心了。”
什麽?!
封地裏面收的那點米錢算什麽,真正重要的是他封地裏出産的鹽鐵和人口啊!
祿王疼得恨不得捶胸頓足,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他只能僵硬的扯着嘴角,強擺出風度翩翩的溫和樣子俯首,“多謝皇兄體恤,臣弟确實不想回去封地了。”
“你我兄弟,我當兄長的當然要照顧你了。”泰興帝哈哈大笑,看着祿王那張有苦說不出的臉,心裏是從未有過的舒爽。
“……陛下,祿王的封號也該變一變了。”周記再次提醒,對于永遠抓不住重點的泰興帝十分厭倦。
泰興帝拍拍腦門,“就改成嘉裕郡王吧。”
泰興帝臉上的笑容還沒散,禦史臺的官員突然有人出列,高聲道:“陛下,臣要狀告嘉裕郡王家奴當街縱馬、蹋傷行人,京兆畏其權勢,不肯作為!”
“當街縱馬”、“蹋傷行人”的幾個月以來除了太子還有何人吶!
京兆沒想到飛來橫禍會落在自己頭上,頓時苦着臉出列,直接跪在泰興帝面前喊冤,“陛下,此事非臣無能,也非臣畏懼嘉裕郡王權勢,實在是疑點重重,又直指後宮。臣沒得陛下旨意,不敢擅專。”
泰興帝早把逼着兒子裝病以便于給自己保存臉面的事情給忘幹淨了,聞言竟然沒引起一丁點的疑惑,直接詢問,“你們幾個到底再說什麽事情吶?”
禦史馬上回答泰興帝的疑問,“陛下,嘉裕郡王歸京已有數十日,每天府門前車水馬龍,他名下有幾處馬場,其中一處馬場的場主,月前帶着馬匹、仆役入京,于街市販馬。馬商驕橫,與人發生争執後,竟然指使蓄養的馬匹踩踏對方。苦主告官,京兆抓捕馬商後,此事不了了之——京兆日前曾入嘉裕郡王府中,為貴賓。是以,臣一定要參京兆與嘉裕郡王!”
泰興帝忍不住去看自己親弟弟和兒子,忽然發現同一件事情,換個時間段提起來,聽着就完全不一樣了。
事情剛剛鬧出來的時候,他一心覺得神龍非要争長道短,十分不體貼自己的臉面;可現在親弟弟犯了律法剛剛被降爵,再提起他之前還有惡事,似乎就是順理成章的,連親弟弟那潔白無瑕的名聲都透出一股酸嗖的惡心氣味。
泰興帝強把視線扯回來,裝模作樣的問京兆,“你剛剛說事涉後宮?那嘉裕郡王縱奴行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京兆說啊,父皇等着你回答呢。”神龍輕笑着符合。
京兆滿頭是汗的回答,“自然、自然是真的,只是後宮……”
“後宮的事情前朝不該插手,母後會處理的。”神龍打斷了京兆的話,“父皇問的是,皇叔的事情,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京兆面對泰興帝質問,敢兜圈子糊弄,可對着精明的太子,只能發抖着的跪下,“嘉裕郡王縱、縱奴行兇确有其實。那馬奴已經收押了,嘉裕郡王……還、還沒有懲處。”
神龍挑眉,微笑着看向他親愛的皇叔。
新鮮出路的嘉裕郡王在神龍的目光下,流下一滴冷汗。
——此子來勢洶洶,自己背地裏坑害他的事情,被查清楚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