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聲的隕落[VIP]
神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皇叔,漫不經心的說:“皇叔,不解釋麽?此事與皇叔的關系明明不大的,一定是下人欺瞞皇叔,才讓皇叔這麽久以來,什麽消息都不知曉。”
嘉裕郡王冷汗涔涔,看着侄子這副年輕貌美的臉,一時間竟區分不出對方到底是對自己飽含惡意,還是新接受朝政,對誰都想彰顯太子威儀。
嘉裕郡王試探的說:“府上下人向來乖順,恐怕出了這種事情畏懼責罰。依太子的意思……?”
“哪個奴婢犯的事情,就把哪個奴婢送出來。再罰幾年薪俸就算了。皇叔受人蒙蔽,也是委屈。”神龍臉上笑意不改,話中內容十足體貼,“皇叔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适?父皇寬和,不會強留皇叔上朝的,皇叔不如回家将養吧。”
嘉裕郡王臉上一僵,之前急着回府與門客商讨的心思忽然就就淡了。
泰興帝和太子父子倆明顯是在朝堂上做戲,故意為難自己。
若不是對嘉裕郡王了解甚深,絕無可能前前後後話就正戳在他的痛點上,将他在蜀地的權利拔除。現在他孤身一人沒帶幾個随侍,身在京中便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個王爺手中只剩下食邑,縱然有萬千家財也算不得有權有勢。
他與泰興帝兄弟不合,如今自己被抓住了把柄,泰興帝肯定不會在朝堂上給他說話的機會了,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須臾之間,嘉裕郡王心思如電轉。
他恍然意識到或許太子最開始的目的就與自己設想的不同,太子并不是險些被馬踏傷後的少年意氣,非要讨一個公道,而是已然看出嘉裕郡王意在朝廷權柄,而借此生事,劍指嘉裕郡王,要将他直接驅趕出朝堂。
可太子區區一十五六歲的豎子,怎麽會有如此眼光、謀略?
他不是從七歲起,就已經變成癡兒了,剛剛才恢複健康麽!
嘉裕郡王頭一次如此清晰的發現,自己在封地之中對朝中局勢的布置,完全是基于崔皇後所出的是那個孩子老大善嫉妒、老二癡傻、老三病弱的。當二皇子病愈且被冊封為太子後,他甚至沒有對此深思,也不曾好好調查太子到底品性如何、能力如何,就輕狂的以“無能”為其做注腳。
是自己為人驕狂,才會落得今日事事失利,被太子打個措手不及。
今日在朝中丢人現眼,全是自己的過錯,嘉裕郡王一點沒辦法責怪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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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裕郡王到底是個聰明人,知道事已至此,無法挽回。他沒有負隅頑抗,而是爽快的脫了頭頂金冠,直接跪在地上對泰興帝行大禮,做足了讓泰興帝心裏舒坦的姿态,乖順的表示,“侄兒與皇兄教訓得是。我久在封地,對律法疏懶,府中下手管束不利乃是臣弟的失職。但府中下人大多是自小陪着我長大的,這麽多年來陪着我出宮建府、封地服侍,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弟願以金銀為他們贖罪,至于那膽大包天的馬商,臣弟聽都不曾聽過此人,向來不過是見臣弟在他手中選過幾匹駿馬,便膽大妄為的挂起臣弟名聲,還請皇兄嚴懲。臣弟為府中從衆,自請罰俸五年以示懲戒。”
就罰點錢就想把事情遮掩過去?你想的也太輕松了吧。
泰興帝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親弟弟,怒聲道:“你說馬商你與沒關系,他就沒關系了?”
平庸蠢笨的親哥開口,嘉裕郡王立刻就不怕了,他娴熟的應對道:“若馬商親自見過臣弟,臣弟自然無話可說,可我好歹也是以王爺門第,他區區一個販馬的商人,怎麽可能……”
嘉裕郡王說着露出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笑容,頗為輕蔑的說:“商人重利,無情無義,為了錢財性命什麽話說不出來,重刑之下,商人的話實在不足以采信。若是臣弟來辦此事,定要直接打死這敢胡亂攀扯親王的無恥商販。只是說到底,确實是臣弟王府中仆從做錯了事情才讓人找機會攀扯上門,臣弟願意在家閉門思過。”
一別二十年,泰興帝依舊不是親弟弟的對手,面對面幾句話的功夫,就讓嘉裕郡王說得啞口無言。
神龍看着他這位好叔叔能屈能伸,卻并不抛棄從衆的做法,心想,看來沒了穆康之後,嘉裕郡王确實吸取教訓了,難怪時至今日還有不怕死的附庸跟随左右。
發難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眼看着泰興帝在加裕親王面前節節敗退,神龍插嘴說:“皇叔有心了,父皇,咱們天家又不是靠着那點俸祿過日子罰俸祿三年還是五年又有什麽區別,父皇還是高高擡手,輕輕放過此事吧。否則日後有人說起,父皇原來對皇叔額外開恩反而被說成苛待兄弟了。”
泰興帝被嘉裕郡王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胸口一陣陣發悶,聽了兒子的話勉強道:“好,只罰俸祿一年。散了吧。”
泰興帝捂着心口被內侍扶着離開,臣子看着泰興帝腳下虛浮無力,都在心中搖頭,心想陛下真是太過荒淫了,明知今日朝會昨夜還不肯修身養性,在臣工面前露出虛弱的姿态令人尴尬。
臣子們多年來從不能在女色方面勸不住泰興帝,索性全都裝瞎,不再多說了。
幾名老臣圍着神龍向他噓寒問暖,确定神龍身體漸漸好轉、已無大礙之後,總算放心離開。
等到神龍乘步辇自大殿離開時,官員已經散盡了。
步辇慢慢向承慶殿的方向走,內侍們盡力走得平穩緩和以免搖晃得太子頭昏,沒想到走出一道彎,本該早早離開的嘉裕郡王竟然站在廊下向他拱手。
“停吧。”神龍心裏嘆了口氣,知道嘉裕郡王來者不善,自己今日恐怕不能好好歇着了。
神龍下了步辇,慢慢不曾到嘉裕郡王面前,客氣的問候:“剛剛開春,風涼得很,皇叔怎麽還沒回去?”
“我在等你。”嘉裕郡王倒是完全不見外,臉上帶着春風化雨一般的笑容拉進了同神龍的距離,半攬着神龍的肩膀低笑,“我出京那年,你還沒出生呢。”
神龍僵着身子,心想,叔叔可真是自來熟啊,但我的關系可不是那麽好拉的。
他動了動,又往前走兩步,拉開與嘉裕郡王的距離,不給面子的回答:“是啊,皇叔圖謀大業,派人暗殺同胞兄長不成,被逐出京城的時候,母親才剛懷上大哥呢。”
嘉裕郡王面上笑容漸漸消失,叔侄二人沉默相對。
過了好一會,嘉裕郡王突然嘆息一聲,“你不要對我這麽大的敵意。我留在此地只是想向你打聽打聽穎娘在後宮的日子如何?”
崔皇後因為出生在驚蟄,驚雷裹挾春雨之中降生,因此乳名喚做“春雨”,穎這個字是出嫁前泰興帝給正妻親自定下。平日裏泰興帝為了表示對崔皇後的親近和愛護,總以“穎娘”稱呼崔皇後。說是夫妻二人間的趣味也不為過。
神龍聽到嘉裕郡王以同樣的稱謂稱呼崔皇後當即撂下臉,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在嘉裕郡王的眼眶上,“父皇果真仁善,竟然讓皇兄膽敢說出這種話來。皇叔窺伺內廷的大罪父皇來不及追究,便由我替父皇收了。”
嘉裕郡王倒不是真心想要惹怒神龍,可他在外多年,說話辦事唯我獨尊,早習慣不在乎他人的感受,驟然被神龍一拳打了個烏眼青整個人都懵了。
幸虧當場有着不少內侍,不管是嘉裕郡王的人還是太子的人都趕緊沖上來拉架。
轉瞬之間,神龍和嘉裕郡王之間就被隔開好長一段距離。
嘉裕郡王捂着火辣辣的眼睛唉唉喚疼,他不甘心的揮退左右,質問神龍:“我客客氣氣與你說話,你為何出手傷人。難道皇兄是你生身父親,你就能說他對穎、皇後好了?我是關心皇後在後宮處境的。”
神龍雙手抱胸,微微擡着下巴,用白眼仁瞥向嘉裕郡王振振有詞的德行,“父皇對待母後如何,我做兒子的不好評價,可你不安好心,我卻能看得明明白白。”
“你怎麽能這樣說話?我在皇後身上能圖謀個什麽!”
神龍笑了笑,“敢問皇叔,你可有妻子兒女?可有妾侍通房?”
嘉裕郡王一時語塞,神龍點點頭,低聲說了一句“果然如此”。
嘉裕郡王燥得滿臉通紅,不服氣的反駁,“我妻子乃先帝所賜,怎麽能怠慢對方。”
“但妾侍卻不是先帝所賜。”神龍搖搖頭,“皇叔,看來你以為我年輕就認為我什麽都不懂——若真是心裏惦記着一個人,會情不自禁為他而疏遠其他人。你既然能有許多合心稱意的女子為伴,便不該将母後挂在嘴邊,被你這樣虛僞無恥的人惦念,我真為母後難過。”
“雖然母後被你惦記說出來算得上後宮陰私,可父皇在女人的方面見得多了,反而不信那些流言蜚語。你想從母後身上入手做什麽最好死了心,不要白費功夫了。”神龍視線上下掃了掃嘉裕郡王,搖搖頭從他面前走過。
嘉裕郡王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方面不如泰興帝,可泰興帝得到的一切都比他好,爵位、權勢、女人。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能夠取而代之,一定将最廣闊的宮室留給崔皇後,讓她繼續享受尊榮。
可崔皇後給泰興帝生下的兒子裏面竟然真有一個靈秀聰慧,讓嘉裕郡王沒辦法繼續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泰興帝生不出好兒子,糟踐了崔穎。以後天下和崔穎都是他的,崔穎可以再給他生出聰慧繼承人來!
嘉裕郡王被說不出心裏哪裏不舒坦,可渾身都不舒坦。
但他不知道,在回廊後的宮室裏,泰興帝面無表情的站着将兒子和親弟弟的對話全部收進耳中。他捂着心口無聲無息的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作者有話要說:
我爸有個指标數值特別低,但是做了n種檢查都沒辦法明确病因。
剛剛寫完,更新晚了,大家見諒。
愛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