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戲精的誕生[VIP]
人是奇怪又矛盾的生物,很多時候人類既不相信說出口的語言、也不相信看到的現實,但他們很容易被自己安排的人手帶回來的“蛛絲馬跡”迷惑,做出自己的判斷,并且堅信自己的判斷,至死不悔。
神龍對泰興帝失望不假,但他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殺害自己這輩子生身父親圖上位的程度。
困境擺在眼前,泰興帝已經對神龍是否圖謀他手中的權利生疑,種下懷疑的種子以後只要遭逢一場雨露,就能迎風生長,威脅到神龍的性命,所以神龍不會放任威脅擴大。
他必須一舉鏟除泰興帝心裏的疑惑。
親自到泰興帝面前訴說自己對他的孝順和忠心是沒用的,前面多少個朝代的無數廢太子都用親身實踐證明,一旦跟生身父親走到了父子相疑的地步,注定要不死不休;所以神龍不打算用這種付出極大、成功率極低的辦法。
以神龍看,與其跪在泰興帝面前獻血書、表忠心,還不如劍走偏鋒,讓泰興帝操心自己根本不願意當太子,大周朝誰還能接手來的妙。
——因為泰興帝怕麻煩。
如此一來,連隐藏在後宮之中一直不肯露出絲毫痕跡的那夥人也不得不動了,否則錯過了泰興帝對“新君”的挑選,他們那還有機會名正言順出現呢?造反終究不如得旨意的好。
同時搞定泰興帝和隐藏在幕後之人,一箭雙雕,真是美滋滋。
神龍微笑着親自扶起小路,雙手按在他肩膀上柔聲道:“送個信罷了,原本給父皇通報我的消息就是你份內之事,有什麽可擔心的呢?你不必害怕,我與父皇父慈子孝,絕不會有反目成仇的一日。寫這東西與我行事風格相符,父皇不會懷疑的。”
神龍說着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崔皇後一直很操心他的婚事,可之前因為一些意外,榮祿大長公主的女兒和衛遣看對了眼、衛家四娘是周戎的心上人,這一番打擊不禁讓崔皇後懷疑起自己的眼光。
她派人仔細一打聽,原來周家六姑娘的母親也打算将女兒嫁回娘家,免得出嫁之後受夫家搓磨。
崔皇後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頓時猶如被一盆狗血當頭淋下,沒了之前那股狂熱的勁頭。
雖然各家官員都知道太子尚未定親,誰能得了崔皇後的青眼,自己就能出一位太子妃,可之後哪怕有官夫人頻頻帶着女兒出入宮廷,崔皇後也意興闌珊,打定注意慢慢挑選、仔細審核,絕對不能讓兒子受委屈了。
在崔皇後心裏神龍對男女之事完全不開竅,泰興帝把教導神龍通人事的宮女帶走臨幸了,神龍都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在泰興帝看來,神龍依舊童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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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不知道神龍的潔身自好完全是因為心有所屬,才會對其他美好的肉/體失去了興趣。
但這一點在這個時候就給神龍幫上大忙了。
神龍的“冷淡”既可以說成是年少無知,對女人還沒開竅,也可以看成一心向佛,願意為了高潔的志向守身!
而一國太子如果連能為延續榮耀和光彩的子嗣都不想要,難道他還會對一個國家感興趣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這封信送到了泰興帝手上,那麽不但能一舉擊潰泰興帝的全部懷疑,還會讓泰興帝習慣性的多疑一下到底怎麽會沒頭沒尾的傳出這種流言來。
“殿下,奴婢、奴婢一定把信好好交到陛下手裏。”小路說着就要離開。
神龍卻攔住了他的去路,“不急,父皇剛剛開始懷疑我,你就把東西送過去,太刻意了。”
小路小心翼翼的看着神龍問:“那依殿下的意思?”
神龍順氣似的在自己心口輕撫幾下,“等我和父皇大吵一架,把手串摔碎了之後,你再送過去。”
“是。”小路趕忙離開。
神龍輕咳幾聲,看了一眼,低聲吩咐:“殿試是哪一天來着?”
“月底便是了。”
“哦,那就只有不到十天了,我得快一點好起來。”神龍看着為打開一條細縫的窗戶,“傳膳吧,我餓了。”
神龍并不餓,但多吃東西,能讓身體盡快恢複力氣。而且,如果他不“痊愈”,還怎麽鎮在聽政殿裏,讓那群評判卷面的內容的官員們不敢動手腳呢。
他和父皇吵架也得盡快啊,否則一旦成績下來了,再想防備別人動手腳也不可能了。
神龍嘴裏發苦,幾乎感覺不到食物的味道,但他依舊面不改色的照着健康時候的食量把飯菜全塞下肚,揚聲道:“綠蘿為我換衣,我要去聽政殿與朝臣議事。”
“殿下,您的病還沒好呢。”綠蘿心疼的低語。
“無妨,等事情過去,我每天都可以休息。”神龍笑着安撫陪他長大的大宮女們。
神龍沒說的是,如果這次處理不好,那麽他很有可能要從太子變“廢太子”,不想休息也得天天休息了;但若能夠如願以償,順利解決此事,他日後便再無阻礙,可以一飛沖天!
“殿下今天想穿哪一件?”
“‘惡紫不奪朱’,今日我便要試試看惡紫到底能不能壓住正紅——把我那件清華紫色的纏枝牡丹底紋織金奔兔通肩織金長袍取來。”
兔子搏鷹需盡全力,而不知是否能得善果,正與他如今面對的情況如出一轍,便穿着這身衣裳提醒自己時時小心謹慎吧。
神龍面色不佳,兩片薄厚适中的嘴唇血色不足,穿上這身濃紫長袍更顯膚白賽雪、氣質高華。
神龍放棄了步行前往聽政殿的習慣,乘車而行,車窗裏露出少年一小片冷淡的眼神,越發令人想要窺伺他的內心。
朝臣均知太子自花朝節出宮踏青歸來後重病,随即被監察禦史王鴻當堂狀告收買人心,另有所圖。
陛下雖然對王鴻的說法并未深究,可也不曾訓斥王鴻出言無狀,于是,朝臣們都忍不住懷疑起陛下是不是對太子生出嫌隙,懷疑太子觊觎他手中的權勢。
這些日子,朝臣們在宮中處理政務,無不是時時刻刻豎起耳朵,生怕錯過絲毫風吹草動,現在,他們終于看到事情的進展了。
大病初愈的太子急匆匆趕來聽政殿了!
以周記、典籍、顧劍為首的臣子不管泰興帝作何想法,都第一時間走出辦公所在,向太子問候,“多日未見,太子身體大安了?”
神龍的馬車放慢了行進速度,停在他們面前,神龍蒼白消瘦的臉頰出現在衆人眼前,他笑着回應,“讓諸位擔憂了,我已病好了大半,剩下須得慢慢調養,在床上閑躺也無趣,索性乘車過來走動走動,聽聽政務消閑。”
“殿下快進來,別在外頭吹風。”
他們順勢引着神龍入內,還沒等臣子再說話,一個內侍低着頭從大書房小步趨到諸人面前,客客氣氣的表示,“陛下請殿下入內。”
神龍對諸臣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跟着內侍不緊不慢的走近大書房,臨進門前,內侍突然壓低了聲音說:“王鴻剛剛離開,勸說陛下将祿王與殿下放在一處相互消耗。”
“……多謝。”神龍立刻致謝。
沒等他塞錢過去,內侍已經無聲無息的走進大書房向泰興帝通報,“陛下,太子到了。”
“讓他進來。”泰興帝的聲音無悲無喜。
因為從小跟随在崔皇後身邊的關系,神龍對泰興帝非常了解,他知道泰興帝只有在拿不住事情真相,內心又舉棋不定的時候才最喜歡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掩飾內心的軟弱和茫然。
因此神龍大搖大擺的走進房間,向泰興帝行禮問候,“兒子重病數日勞父皇挂念,兒子不孝。”
泰興帝定睛細看,發現兒子已經漸漸成了個豐神俊朗的小郎君,再不是小時候一團孩子氣的模樣需要人保護了。
他捋着胡須,沉聲質問:“有人狀告你向京城內百姓送布,籠絡人心,可有此事?”
“兒子出宮踏青,回宮前想起使用的布料宮中根本用不上,索性送給家有老者的京中百姓了。”神龍梗着脖子,提高聲音,“兒子不認為這算籠絡人心。”
“既然不是籠絡人心,你送給什麽人不行,非得挑年過七十的老者贈送?朕看你也不是對名聲無動于衷。”
神龍多日病重,剛剛清醒就跑來聽政殿,他“應該”不知道有人在朝堂狠狠告了他一狀,更“應該”不知道告他的人是誰。
于是,“問心無愧”的太子殿下将脊背挺得更直了。
神龍無畏的擡頭凝視着泰興帝,大聲回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還是兒子年幼時候父皇親自念給兒子聽的書裏面寫的,兒子照着父皇的盼望張達父皇卻因此而懷疑兒子麽?是兒子看錯您了!”
“父皇若是不想要兒子當這個太子,位置換給您便是!”神龍猛地擡起手扯下太子金冠往地板上砸。
金冠卡住手串,神龍扯了幾下,惱火的幹脆将金冠一起拉斷。“叮叮當當”數聲,金石碰撞,随着金冠落地的還有指肚大小的滾圓朱砂圓珠,梵文在珠面細細寫上燦金的經文。
興帝想要叫住行事沖動的次子,但當視線落在朱砂圓珠上,突然說:“把珠子上的文字給朕念念清楚。”
內侍點頭哈腰了半晌,趕忙結果珠子,然後全部呆立當場。
——這內容讓他們怎麽念啊?珠子上寫的可是“四大皆空”!
太子,莫不是終于被陛下折騰得心灰意冷,生出出家的念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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