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選女官 皇帝折回來停在了寇窈身邊
畫舫之上, 秦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端茶想要澆滅自己那旺盛的心火。
寇窈。
他在口中細細咀嚼着這個名字。
還真是名如其人,一日比一日出落得窈窕動人。
只可惜那日在顧家心火難耐地找人下了藥, 卻沒能享受到。
不過似乎也沒能便宜了那個沈識。聽探子說這寇家的姑娘通些岐黃之術,在晉陽城時還為将士們治過傷,想來那情藥對她沒起到什麽作用。
看來還是得多費些手段。
他把玩着手中精巧的杯盞:“安插進寇家的人做的怎麽樣?”
寇家夫婦并不在,想來他們做事應該也容易些。
身側的小厮戰戰兢兢道:“公子, 雖說寇家夫婦不在,但他們家的先生——也就是沈識的養父, 卻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
小厮看着他陰森的臉色, 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因此想要拿到寇家的賬目或是做些別的手腳,着實不易……”
秦則将玉盞狠狠砸了過去:“一群廢物!”
他本就生了一雙略顯陰毒的三白眼,發怒時像一條駭人的毒蛇。小厮膽戰心驚地跪了下去,許久後才聽到他漫不經心的吩咐。
“讓秦海挑上十幾個暗衛去南海走一趟。”他冷笑了一聲,“出海遇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惜寇家夫婦也遇到了。”
以後他們的家産、女兒, 他都會待為照料。
只不過需再找個由頭讓寇窈落到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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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則在心中盤算了一番, 面色好了許多,拂袖起身道:“收拾收拾進宮去。”
眼見六月就到頭了,他得和姑母商讨一下那位皇帝表弟的壽宴和他的“選秀”之事了。
兩日後, 裴家。
謝芙得知萬壽節大辦宮宴的消息,白眼都差點翻到了天上去。
“阿識的回朝宴不辦, 這勞什子壽宴倒辦得起勁兒。”她冷笑一聲, “還‘萬壽’呢, 謝垣那小子擔得起麽?”
且不說朝臣百姓心中如何想的這位皇帝,他自己又能活多長時間?瘦瘦巴巴又有些瘋癫,甚至還有可能被蠱蟲控制成了傀儡。
沈瀾仍舊想去抹自己的下巴, 在意識到不對後硬生生轉了個彎将手扶上了額頭:“畢竟是及冠的年紀,大辦也正常。”
都當了十幾年皇帝了,還有那個必要在乎及冠不及冠的麽?謝芙輕嗤一聲:“我看她就是想借壽宴薅朝臣的羊毛。”
自己這個公主都窮得叮當響了,還得掏銀子給這個當皇帝的侄子準備壽辰禮!
寇窈正偎在沈識身邊吃他剛做好的冰酪,還看在他做的好吃的份上慷慨地把自己的左手遞給了他把玩。
沈識輕輕摩挲着她細嫩的指尖,像在觸摸一塊精致瑩潤的玉件。他指腹上有着常年練刀留下的繭,沒用多少力氣便将她白皙的手磨出了淺紅的痕跡。
這抹紅意讓他心中很是郁悶無奈。一碰就紅,一捏就疼,這樣嬌氣,以後可該如何是好?
微微嘆了口氣,沈識不再擺弄寇窈,只是反手與她十指相扣。
可他掌心的溫度實在太過灼熱,寇窈感覺自己的手心被他捂出了汗意,咬着湯匙不滿地哼哼唧唧道:“太熱了,你松開些。”
沈識只得放開了手。
師父是女子,刀法至陽對她也沒有什麽影響,自己卻不同。看阿窈這樣嫌他,日後常居金陵怕是只有住在南陽山行宮才能碰碰她。
餘光注意到這二人終于不再拉拉扯扯,裴安才纡尊降貴地将目光挪到了寇窈身上:“壽宴你也跟着進宮去,看看謝垣是不是真的被蠱蟲控制了。”
秦瑩和秦家都是無利不起早,既然肯費那個功夫用噬心蠱控制謝垣,那就說明清醒的謝垣必然對他們不利。
只是不知為何秦瑩會和謝垣母子離心。
但對秦家不利,那便是對他們有利。若是把謝垣身上的蠱蟲解開,給秦瑩添點兒堵也不錯。
寇窈唇畔沾着點兒牛乳,拿着湯匙面露深思之色:“逼出蠱蟲遠沒有下蠱那麽簡單,若是以往不費些功夫定然不可能逼出,但我和禾迦做出了藥便簡單多了。”
“不過,”她頓了頓犯愁地問,“怎麽把藥讓他吃下去呢?若是再控制個太監倒不成問題,只是沒有多餘的蠱蟲可以用了。”
沈識見她蹙眉,伸手将她的眉心揉了揉:“給他解開蠱蟲本就不是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日後有機會見機行事便是,不必這樣憂心。”
一旁的裴安見他順手将寇窈唇邊的牛乳也抹去了,一時有些心梗。
成何體統!
但沈瀾與謝芙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寇窈本人也毫無反應,裴安也總不能真的開口訓斥沈識些什麽。
這小子身上也流着裴家的一半血,沒生成個君子便罷了,竟走了個極端成了個沒臉沒皮的登徒浪子!
寇家的這丫頭也是,對這些事毫不顧忌,萬一沈識以後真的靠不住該如何是好?
他心中越想越是不快,幹脆起身回房了,徒留幾個全都“不成體統”的人茫然相對——裴安這是怎麽了,臉冷得也忒快了吧!
皇帝的壽辰在六月二十五,按理說是個普天同慶的好日子,但寇窈一路上看過來,百姓們還是該做什麽的做什麽,并沒有為陛下慶賀的意思。
朝臣們估計也沒幾個願意真心慶賀的,也是礙于在朝為官的臉面做做樣子。
可見他這個皇帝做得實在差勁兒,被外祖家控制成了傀儡,還得不到半絲民心,日後在史書上也是遺臭萬年。
——沈識定會比他好上百倍不止。
進了宮裏,寇窈被一衆人晃花了眼。宮宴可比顧老夫人的壽宴上的人多得不止一星半點兒,大臣們個個拖家帶口小厮成群的,着實熱鬧。
她下意識去尋熟悉的面孔,果然在不遠處瞧見了顧采薇。她身側還站着個文氣公子,寇窈覺得面熟,在腦海裏将在顧家見過的人過了一遍。
似乎是顧采薇的親哥哥,顧家的大公子。
顧采薇也看到了她,含着笑意走了過來。她身側的顧大公子看到寇窈後愣了愣,猶疑了一下竟也跟了過來。
寇窈好奇地向她身後的其他顧家人望了望:“識薇怎麽沒有來?”
“她貪涼,昨夜吃了一大碗冰鎮過的櫻桃,今個兒鬧了肚子。”顧采薇提起妹妹時語氣裏帶着些無奈的寵溺,“她還專門囑咐我若是見了你,向你要個好點的藥方子,府裏的大夫開的藥實在太苦。”
以往在苗疆總是使毒用蠱,離開苗疆後卻幹得都是些解毒救人的事,不過感覺倒是不壞。寇窈思索了一番和她說了幾味藥,顧采薇一一記下了,又附耳過來和她說私房話。
“還得多謝你給我的那副方子,我前幾日來了月事果然不疼了。”她聲音裏帶着些不易察覺的羞,“我還給了阿娘用,她也說好使,日後定邀你去家中好好酬謝。”
不過顧采薇沒将陳夫人“這孩子性子讨喜漂亮,還通曉醫術,要是能給我當兒媳婦再好不過”的原話說出口。
當時她怕壞了寇窈名聲,并沒說出她心有所屬的事。沒想到阿娘真的和阿兄提了一嘴,他此刻竟還真的跟了過來!
思及此處顧采薇也有些哭笑不得,還真應了寇窈的話,他們一家人都惦記上了她的親事。
宮中的內侍已經開始引着朝臣落座了。寇窈同顧采薇道了別,去謝芙身邊坐了。
顧采薇瞥見身側的顧大公子直愣愣的目光和略有些泛紅的耳側,輕聲斥道:“阿兄,你注意些!”
雖說周圍一直盯着寇窈的公子實在不少,顧大公子并不是太過引人注目,但顧采薇卻怕兄長失了禮數,也怕他真的動了心。
顧大公子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低聲和妹妹說道:“寇姑娘和金陵的其他女子果真不同些。只是她這樣活潑愛玩的性子,怕是不會喜歡我這種只會讀書的酸腐文人。”
見他有自知之明顧采薇放下了心,卻又覺得他這話自嘲意味太重:“阿兄你莫要妄自菲薄。”
顧大公子苦笑着搖了搖頭。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宮中的宴會和顧家的那種家宴還有所不同,按官員品級落座,男子在中間女子家眷在身後兩側。謝芙雖與秦太後不合,但到底是皇親國戚,席位比大多朝臣都靠前,寇窈也跟着水漲船高。
因此當太監拖着嗓子尖聲喊“皇上駕到——”的時候,寇窈看皇帝也比別人看得清晰一些。
他分明是個二十歲的男人,個頭卻不出挑,只比寇窈高上半頭。身形更不似成年男子,反倒很是單薄瘦弱。只是他眉宇間卻萦繞着一股躁郁之色,像是随時能将桌案上的杯盞掃落發一番瘋。
但他又不能真的瘋,因為他被束縛着、控制着,成為了一句唯命是從的傀儡。
寇窈察覺到小銀想要從袖口探出腦袋的動作,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謝垣的确被種下了噬心蠱,而且看樣子,已經有四五個年頭了。
虎毒不食子,到底是什麽原因才讓秦太後狠得下心對自己的親兒子都下手?
雖說噬心蠱只有每月沒有服用壓制的解藥才會真正發作,但平日裏也會渾渾噩噩,時不時心口痛。
朝臣們的祝壽聲不絕于耳,謝垣高坐在皇位之上,身側座位上是華服盛裝的秦太後。他面色未改,像是不為這祝賀聲所動,又像是根本沒有入耳。
酒過三巡,秦太後突然笑吟吟地開口了:“皇上已至及冠之年,卻仍不近女色。哀家心中又是欣慰他勤于政務,又憂心他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
一時之間,殿內的喧嘩嘈雜聲都弱了下去。大臣們面面相觑心神不定,聽太後這意思,是要為皇帝選妃麽?
其實到了這個年紀,也算是情理之中了。想當初皇帝剛滿十五歲時,也有過大臣拐彎抹角問過後宮之事。
畢竟皇帝扶不起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不過皇帝當時比現在脾氣還要差,聽到這事登時勃然大怒,太後也以他年紀太小搪塞了過去。
朝臣們本以為太後不願意讓皇帝娶親生子,而是想讓自己母家日後奪權上位,誰想到今日她又說了這番話。
難道是看着那剛入朝為官不久的沈識越來越得人心,怕了他麽……
只是為何還要專門提一句皇上不近女色?
寇窈聽身側的謝芙說了個大概,把心思放在了“謝垣聽出大臣讓他娶親生子後大怒”這件事上。
聽起來謝垣那時還鮮活些,似乎沒有被蠱蟲控制,而且也剛好是在五年前。
難道是這件事後秦家才給他下了蠱?
可是為什麽?
寇窈想得腦袋疼,那邊的秦太後又接着“不近女色”把戲唱了下去:“所以哀家想着,從各家姑娘裏挑個溫順些的進宮當個女官伺候着,也省得哀家總是憂心。”
謝芙輕嗤了一聲,低聲罵道:“這瘋婦又整什麽幺蛾子呢?伺候人用宮女就是,禍害好門好戶的姑娘家做什麽?”
她這話同樣是大臣們的心聲,不少姑娘們都白了臉,生怕自己成了那個進宮的倒黴蛋。
雖然太後說做女官有品級俸祿,但都是官家女子,誰稀罕那種東西!
上首的謝垣沒有出聲,似乎是默認了秦太後的提議。秦太後道:“那皇上看看哪家的姑娘最可心,這可是個好差事,想必大家都樂意的很。”
姑娘們拿着扇子的擋住了臉,沒拿扇子的垂下了首,心中開始琢磨能用什麽方法逃離這個差事,是說臉上生瘡還是快要成親?笨手笨腳還是命裏帶煞?
這時候就顯現出幾位格外不同的姑娘來,身段依舊筆直,甚至還微微仰起了頭,恨不得把臉捧到謝垣面前。
寇窈粗略一看,瞧出這是秦家派系的官家女,身份不高卻也稱得上體面,且看起來都比較好拿捏。心思個個九曲十八彎的大臣們也看出了異樣,不由得松了口氣。
看來秦太後這是已經選定了人,此時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只是為什麽要做選女官這種事?
大臣們不解,寇窈同樣不解。她只覺得自己腦子裏一團漿糊,事事都透着詭異和無厘頭。
然而更可怕的是,起身下來挑選女官的謝垣走過她的席位時,像是被什麽拉扯了一下,硬生生又返了回來在她身邊停下了。
寇窈只覺得腦子裏的漿糊“嗡”地一聲炸開,頓時呆住了。
她擡起頭,正對上謝垣烏黑的、毫無情緒又略帶瘋狂的眼瞳。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