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高三那年國慶,我回家休假,在家門口遇到了你。我覺得你很漂亮,後來得知你原來喜歡安清漪,也就是我姐,我覺得你更漂亮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見鐘情,但機緣就是這麽巧合,你越喜歡我姐,我就越喜歡你,我那時候非你不可。”
“我以為你們很快會在一起,但一直沒有。我不知道是你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我那時候想不到這些,我想的是,你們沒在一起,那我還有機會。”
“機會确實來了。高考公布成績那天,班主任打電話到家裏道喜,說我成績全市第一,是市狀元。
印象中那是少有的幾次爸媽因為我那麽開心,即使後來我還聽到媽媽去房間安慰我姐,說她要是參加高考,說不定省狀元都有了,可我還是開心。可我沒有開心多久,那天晚上,我姐去世了,先天性心髒病。”
“有人說,她得病是因為我,因為我出生時搶了她的營養。也有人說,她死是因為我,因為我的成績刺激到了她。
我其實不明白,我從沒和她争過什麽,出風頭的一直都是她,從小到大,但凡我倆站在一起,他們提到的也是她。我用高考成績在我爸媽那兒留下名字,她用死把這名字重重擦去。”
“我不明白。我明明沒和她搶過什麽,但好多人都認為是因為我,我造成了她這樣。”
“我唯一和她搶過的就是你。”
“可你不喜歡我。即使她去世,你還是不喜歡我。她去世後,你還是會來我家,待在她房間,撫她談過的琴,一句話都不說。這一切我都偷偷看在眼裏,有時候我會想,你是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她?”
“有一天,我坐在她房間練琴,你破門而入,氣喘籲籲,一直盯着我看了許久。
我知道你把我當成她了,因為你眼裏的失望那麽明顯。
可我只知道你盯着我看時,我全身血液沸騰得如此明顯,心都微微熱了,所以我對你說,“別傷心了,你想要人陪的話,我可以陪你,你把我當成誰都沒關系的”。”
“你那次拒絕了我。但後來的每一次你來我家,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只是安靜陪着。”
“直到某一次,也像這樣,我們倆安靜坐着,你突然把我壓在她房間的地板上,狠狠地親,像一頭野獸般死命撕扯着我的衣服,在我的身上肆意留下痕跡,傷口。
我那時候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麽,我當時覺得甜蜜,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9月27日,是你第一次遇見她那一天。你是在發洩,對我發洩對她的情意,你覺得我還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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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候覺得甜。我成為我姐姐的替身,但我和你在一起了,我覺得很甜。”
“10月10日,我姐姐的第一次生忌,我們隔着一大幫親朋好友在墓地前并排。
那時候我心裏很羞愧。很奇怪,即使她患有先天性疾病而我沒有,我也是“得病的是我就好了”這樣的想法,我從來沒對她羞愧過,大事小事,我卻因為和你在她的房間滾地板這件事,對她感到羞愧。我覺得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所以即便你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也甘之如饴。是我自找的,我知道,可人要是犯賤,擋都擋不住。
你越對我愛答不理,我越要讓你喜歡上我,也越恨你怎麽就那麽喜歡她。活人是争不過死人的,可惜我很晚才意識到這一點。”
“替身這幾年我不想多說,你這幾天也看到了你以前是什麽模樣。你對一個生意上的夥伴都尚且多說兩句嫌煩,你對我,一個替身,會怎麽樣可想而知。
陸昀,也就是我朋友,曾經對我說,我拿出對你的十分之一毅力和耐心去賺錢,我沒準已經成首富了。”
“玩笑話不能信,但我現在想想那幾年,确實很佩服我自己,也很佩服我能夠忍受你的低氣壓,持續地犯賤。”
“大三那年,我和你在一起的事被我爸媽知道了。我一直以為我把這事瞞得很好,我誰也沒告訴,我只告訴陸昀,即使她一直罵我,我也和她說。
我只能和她說。沒辦法,能和你在一起這件事太值得高興了,我恨不得告訴全世界,可我誰也不能說,誰能接受一個成為自己姐姐替身的人。”
“我爸媽也不能接受,即使他們不怎麽在乎我這個女兒。我爸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和你搞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其實他平時說話不這麽粗魯,那次估計被我氣得不清,飙了不少髒話。最後,他讓我在你和他們中選一個,如果選你,就不要再踏進家門一步。”
“我選了你。我也沒有再進家門。”
“這個選擇不全是因為你,我确實也不喜歡那個家。那個家如果沒有我,會是很幸福的三口之家,我是多餘的。這是我從小到大觀察得出的結論。”
“可卻是因為你,我重新回到了那個家。大四那年國慶,你找上我,說想要去我姐的生忌,在我為了你和我爸媽鬧掰後,你和我這麽說。我可以為了你不進家門,甚至和他們決裂,你卻為了安清漪讓我和他們妥協。”
“你讓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所有的,都沒有意義。”
“你把我當我姐的替身,又想和我爸媽保持友好的關系,在我和你的事情敗露後。你覺得這可能嗎?”
“不可能,做不到,我也不想做。所以生忌那天,我故意錯開時間,沒讓你見到我的父母,可想而知你會有多生氣,你質問我“什麽意思”,在我和你坦白後,你又告訴我“別在這兒争執”。”
““這兒”是哪?這兒是安清漪的墓前。我那瞬間覺得我輸得徹徹底底,可你卻連簡單地一句“我算什麽”都回答不出來,你說結束。
是的,不是分手,是結束。因為在你心裏,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沒有牽手,何來分手。”
“其實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安清漪的每一年生忌,都是我的生日。可惜你從沒意識到這一點。”
“再度和你牽扯在一起是我犯賤。我以為我能堅持很久,可我卻因為你當衆的一句“女朋友”被哄得心花怒放,我當時高興得連我叫什麽都忘了,只知道我成了你的女朋友。你終于承認了我是女朋友,我們要開始戀愛了。”
“戀愛發生過什麽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那幾個月對我而言就是陽光下的璀璨泡沫,外表看着五彩斑斓,其實一碰就會消失無影。就算我留戀想找,也不會知道該從哪找起。”
“這次分手是我提的。你說了女朋友,所以我有資格提“分手”這兩個字。分手的理由很簡單,我知道了9月27日的真相。
我受不了,你一次又一次把我當替身,我受不了了!
誰能忍受一直是別人的替身,何況那個人還是我讨厭的人,我再怎麽喜歡你,我也不可能一輩子當安清漪的替身。”
“我認清了,我沒有希望,你永遠不會喜歡我,所以我放棄。”
“故事在這裏本該結束,可你又找上門來,甚至追到江市。其實我不知道你那時候究竟在想什麽,這麽折騰有什麽意義……”
安凡看身邊人:“你能告訴我嗎?”
燈熄了,室內是黑的,遮光窗簾拉上,室外所有的光亮被遮得嚴嚴實實,室內一片漆黑。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讓安凡能在這樣的夜晚盡情抒發着情緒。
她甚至在慢慢平靜。在一次又一次逼近情緒高潮時,她的心卻緩緩趨于平靜。
淩染聲音是啞的,嘶啞,她很輕地說了一聲,幾乎是氣音:“我失憶了。”
安凡附和:“是的,你失憶了。”
“失憶是多好的東西,能把不開心的想忘記的都給忘了……”
安凡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你肯定也不記得,原來你在每年折騰我的9月27日,驚鴻一瞥的那個人,不是安清漪,是我。”
淩染突然猛烈地喘息了一聲,那聲音像老黃牛拖車上坡,喘息聲拉得很重很長,像是吃力,透不過氣的感覺。
所以安凡也在這兒緩了許久,才輕聲詢問:“我們的過去就是這樣。殘不殘酷,也都是真相。我現在已經不會去想“那幾年到底算什麽”的問題,但我想知道,你還能不能為了應付別人,輕松說出一句“我未婚妻”?”
淩染沒有出聲。
或許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也或許夜晚就适合沉默,像以往每一次她們的沖突一樣,都是以沉默收場。
吵架不可能一直吵下去,對話也不能,總有一個人先停嘴,淩染充當了停嘴的這個人。
休戰……
安凡默默拉平被子,準備睡覺。
可她才發表完“長篇大論”,又怎麽能在一時半會兒睡得着。
她思緒萬千,一會兒是淩染,一會兒又是黎想,還有罵她的陸昀出來湊熱鬧。
腦內戰争激烈,突然一道粗重的喘息撥開雲霧乍破天光,宛若戰争休止符,在安凡的腦海中閃現。
安凡猛地睜開眼,想起淩染低燒時淩雲緊張的模樣,她當時覺得不太對勁,聯系淩染剛才的狀态,她覺得更不對勁了。
安凡喊了幾聲淩染,室內空空蕩蕩,沒有人應,她沒由來地有些慌。
遙控開燈時摁錯了幾次鍵,好不容易摁對,室內猛然亮起的光刺眼非常,卻如初升太陽般,讓安凡一下有了主心骨,她扭頭看向身邊的淩染。
臉色還算正常,但唇色慘白,說不出是正常還是不正常的狀态。
淩染緊閉着眼的狀态,不知為何讓安凡想起曾經某一次,淩染在她面前暈倒。
那次是她故意氣的。
在淩染發表完一番“惡心三段論”之後,她以牙還牙,說她在和淩染擁抱接吻的同時,也和黎想上着床,直接把淩染氣到暈厥。
安凡不知道這算不算案件重演,但她這次确實沒有故意氣人的主觀意願。
腦中回憶着上次從淩染私人醫生那兒學來的方法,安凡推了推淩染,毫無反應。
她加重籌碼,一邊推一邊喊淩染的名字,甚至還像上次那樣捏淩染的手腕,依舊沒有反應。
案件沒有完全重演,淩染沒像上次那樣軟弱無骨地傾來抱她。
安凡伸手探脈息,微弱,像一具緩緩流失生命力的身體。
安凡瞬間慌了!
她妥帖放平淩染,掀被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邊疾步往外走邊給醫院打電話。
抵達醫院已經是淩晨一點。
淩雲中途安排的轉院,半路中轉,所以耽擱了時間。
淩染一進醫院就被安排做各種檢查,熟悉的單醫生給了安凡安全感,她和淩雲等在一側,默默等着淩染的檢查結束。
單醫生收械,寓意終止,淩雲和安凡站起來,看他慢條斯理卷着線,說:“昏迷,這次多久能醒來還不知道,初步預估是車禍後遺症,不過……”
他突然擡頭看淩雲:“你到底給她受什麽刺激了?我千叮咛萬囑咐別給她刺激,這下好了,白養了,這身體一下回到解放前!”
淩雲懵:“我沒給她刺激啊。”
單醫生又說:“生日宴上發生了什麽吧?她見着她以前情敵了還是碰着生意上的宿敵了?不過她都不記得啊,這有什麽好刺激的……”
單醫生嘀咕了一聲,又說:“行吧,你慢慢想。待會兒人就出來了,我先去那邊看看收拾好了沒有。”
單醫生一走,又只剩下兩個人。
安凡這時開口:“是因為我,我和她說了以前的事。”
“但我不知道她會這樣……”要是早知道,她今晚就不會開口了。
“姑姑車禍後昏迷了一段時間,醫生叮囑過不能受刺激,主要是怕二次昏迷,那樣情況會很糟糕。”
淩雲的簡單陳述卻壓得安凡喘不過氣,她雙手掩面,嗫嚅着:“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怪你……”淩雲輕輕拍打着她的背:“沒有人怪你。這都是意外,姑姑會沒事的。”
淩染這時被推出來,淩雲和安凡跟在後,走廊轉到病房,她們在病房外的套間沉默相對。
淩雲突然問:“怎麽好好聊起了以前?安姐姐你是放下了過去嗎?”
安凡不解問詢,淩雲解釋:“我以為你得放下過去,才能和我姑姑聊以前。”
安凡沒出聲,或許是晚上說太多話,她現在不怎麽想開口,也不想回答。
腦中就像放電影般閃過許多片段,但她一幀都捕捉不到,有畫面卻是空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淩雲說:“或許我這聽起來很像是道德綁架,但我還是想說,姑姑她很喜歡你,以後能不能盡量多陪陪她?”
安凡真的不想開口,她現在覺得很累,但她還是在說:“淩染有沒有給你講過她留學時發生的事?”
淩雲搖頭,她沒聽過,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在這時提這個。
安凡說:“那時候,有個女生很喜歡淩染,死纏爛打,幾乎到了不正常的狀态,即使淩染一直沒理她,她也一直喜歡。
那女生後來死了,車禍,有人把車禍的責任歸咎到淩染,但她這麽認為,“她的喜歡和我無關,我也不需要為這件事負責任”。”
“某種程度上,我和淩染的觀點很相似……”安凡說:“我喜歡淩染的時候,她不喜歡我,我也不覺得她有什麽問題,不喜歡我不是她的錯,喜歡她我也沒錯,只是不湊巧罷了。”
“不湊巧到了現在。她車禍失憶了,喜歡我,而我又不喜歡她,你認為憑我、或憑她,再或者憑你的觀點,我是要為這件事負責的嗎?”
淩雲忙辯解:“不不不安姐姐我絕對沒有要你為這件事負責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和姑姑能在一起……”
安凡打斷她:“可你是這麽做的。從她失憶到現在,發生的這些事,你有多少次是考慮了我的感受?”
“你們。”安凡補上另一個人。
淩雲沉默,垂喪着:“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請你別怪姑姑。她失憶了,又只記得你一個人,她只喜歡你。
很多事情她不懂,喜歡你就不自覺想黏着你,黏着你才會舒服,她才有安全感,她沒有惡意的。”
“失憶多好,還能當借口。”安凡苦笑一聲:“如果當初我對淩染說我被死去的我姐魂穿,我內在是她的靈魂,她會對替身的我好一點嗎?”
淩雲啞然,再說不出話。
氣氛弩張,安凡不想鬧成這樣,她覺得她今晚真是瘋了,深吸口氣,說:“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說最近這些事。淩染車禍失憶,也許你有那麽一丁點認為有我的原因,我也确實在補償,我盡我所能滿足你們很多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我都盡量在滿足,我以為我已經做得足夠多了,但你怎麽還能要求我和淩染在一起?”
淩雲抿唇,耳尖已經紅了,面色更是通紅,像是羞愧難當。
安凡心軟了:“退一萬步講,要真有那一天,我再和淩染在一起也只會因為我喜歡她,而不是這些亂七八糟強加在我身上要我應該這樣做的原因。”
淩雲簌簌點頭:“我知道了。”
一方不開口,就會熄火,接下來是沉默。
安凡忍了許久,終于再度出聲:“明明是你一直在為難我,為什麽現在反倒成了我欺負你的模樣?”
淩雲一下重拾精神,在否認:“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沒有被欺負!”
“那你一副這樣的表情?”安凡說。
淩雲不好說她慚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擔心我姑姑……”
安凡嘆口氣,皺起眉頭,說:“我也擔心。”畢竟這回真是她氣病的。
作者有話要說:剛才一晃眼,把文名看成替身辭職哈,還挺歡欣的